2、人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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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你们可一定要注意时限。”释修说起来有点咬牙切齿，很是遗憾。
姝莲也配合他狠狠点头称是：“徒儿等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师尊放心吧！”
不知道为何，释修觉得比刚才更生气了。
三日后，要参加封神试炼的诸位仙子到达玉山。西王母变出一面高数丈的水雾镜，严肃道：“等会一个个穿过去，自会到达你们要试炼的地方。待修业完毕，就拿出你们的月光镜召唤，水雾镜自会出现。”她说话时分，就有小宫娥捧上月光镜给每一个仙子。
姝莲接过来，只觉得粗鄙不堪，纹饰也难看，且也不是满月时分的月光，不如师尊的好。
“不许离开试炼地点，更不许擅自求援。”西王母本身长相就是偏凶狠的，说话也如兽吼。此刻疾言厉色的，吓到了不少仙娥。
众仙听了，惶惶拱手道：“是。”
快到姝莲穿水雾镜时，心里没由来地生了一股恐惧。谁知道这镜的背后是怎样的一个试炼地点？传闻中飞鸟走兽皆凶残暴虐的妖界？还是不见天日，阴森可怖的鬼界？抑或是，嗜血而生的魔界？一想到这些，姝莲的手就忍不住发颤。
她才不过三万岁，还不算成年，就要参加到封神试炼里去。看着周围一个个都是沉着冷静的面容，有十多万岁的，有历经过多次试炼的，更有老态龙钟者。她偷偷望向师尊，后者也是担忧地看着他。
释修眼神示意：“别害怕，大不了，退出就是。”
姝莲摇头，“既然要做，就得认真。”
回过头，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紧张的情绪，就一头扎进水雾镜去。
入鼻的是一股子嫩草的清香，阳光和煦，正照着身体。耳边充斥着哗哗的水声，像是从高处落下，是以将她的裙摆都沾湿了。
姝莲缓缓地睁开眼，看清她在一处山洞之中。
抬头看了看天，光芒柔和不刺眼，照着身体上暖暖的。
她颇有些兴奋，离开了山洞，四处观望想看清这是何处。穿行于山间之时，听得远处有走动的声响，为确保万一，先隐遁了再说。
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走去，待看清楚了，姝莲心里咯噔的石头才算放下。
是一名樵夫，正在卖力气地砍柴。
她将目光投向远处，隐隐能够看见炊烟升起，心里忽然一喜——
这里，难道是人界？
若是在人界，便是有三十年的时间来修业，如此一来，容易多了！
姝莲心情颇好，也撤了隐遁术，在山间摘足了果子才到下面的村落去。
底下的村落家家户户都张贴着红纸，姝莲是知道人界有个全民欢庆的节日叫过年。可算算时日，大年也过去了一个月，红纸依旧崭新鲜艳，边缘还借着夕阳余晖带了一圈光。
人界如今，分属三方。北边以寒沙漠为界，寒沙漠以北全然是朔北部落。朔北王是呼庭一脉传承，寒沙漠以南，雷泽东北处，便是千落国。因为地处平原，所有河流大川都汇聚于此，千落国境内的千帆港城就是因为船舶如过江之鲫而得命。雷泽以南，便是涂南国，地处内陆，离一些外藩小国倒是很近，是以物品种类繁多，非他国能比。且国内又多产玉石一类的宝物，很是富庶。
姝莲与司命来过人界多次了，但现下还没有分辨出这里是千落国还是涂南国地界。打听好进城路线，看着城门上小篆书写的“千都城”，便了然，此处定是千落国的都城。她颇感庆幸，平日里来千都城的次数可比去涂南国的次数多。只因涂南国地处雷泽以南，雷泽中居住着脾气暴躁的雷神，可不敢轻易去招惹。雷神一个不高兴，六界没有一处可以安宁。且释修与雷神还有过节，历经多年，雷泽与蓬莱仙山虽说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但也还是互不往来。
姝莲本想同往常一样，扯几片叶子化作千都城内流通的货币，但此刻还未开春，没有树叶供她摘取。
闻着市井各色美食的气息，吃着酸甜的果子，她觉得更饿了。街头百姓交头接耳：“方才何秀才去看了告示，说今天黄昏，皇上会去花朝庙，亲自祷告。”
“唉，前不久朔北的战事闹的哟，死了几万人呐！”
“何秀才还说了，要大赦天下，举国斋戒哀悼。”
“诶，那方家小子年前不久因为犯了事关进去了吗？那估计得放出来了。”
姝莲听了一耳朵八卦，也好奇地加入其中。
“花朝庙在哪啊？”
几人闻声都看着她，一脸狐疑。
一个人先开了口：“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蓬莱仙山，自然是外地了，还特别远的那种。姝莲腹诽道，面上没表现出来，“是啊，这不听闻了，来瞧瞧么。”
其余几人热情地开口介绍道：“姑娘去九莲街，诺，就往西边去。然后转入九莲门，直走，就到了。”
另有一人小声道：“花朝庙是在皇城里呢，姑娘小心行事。”
姝莲半懂地点点头，按照他们的指示去了。
千都城内城，是以九莲门为标志的，进入九莲门，才可一览真正的千都城风景。
九莲街是贯穿千都城的一条大道，自城南到城北，随着越来越靠近内城，街上的装饰也更繁华些。
进入九莲门之前，有侍卫把守，一个个地搜身检查。待到姝莲时，看着她腰间裹着一串野果，侍卫都忍俊不禁，用一种看着怪物的眼神看着她。活脱脱就像看着还未开化的半人半兽。
“行了，过去吧。”侍卫随手一挥，姝莲不太明白他们为何发笑，径直走过去了。
虽说皇帝是黄昏时分才会驾临花朝庙，但是从昨日起，花朝庙就已经上下戒备，不许闲人出入。等到皇帝一行人进入花朝庙祭祀完毕，才可选取一些百姓进入，聆听圣训，以示亲民。这些所谓的百姓，自然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半年前就选好了人，住在花朝庙里教习礼仪。更有侍卫把守，不得外出，以免勾结歹人，危害皇家安危。
姝莲刚往花朝庙门口一站，就有侍卫呵斥道：“快走开，这不许站人！”
她很想反驳他，我又不是人。
但碍于还要在人界修业，只能是低眉顺眼地离开。离黄昏还早，她就在九莲街上游逛以消磨时间。
千落国开国太祖皇帝崇尚佛陀教义，只因为开国伊始做了太多杀戮，怕惹来神明雷霆之怒。在国家安定之后，退位做了太上皇，去寺庙中青灯古佛。终日诵经礼佛，后辈们亦不敢违拗太祖心意。只得是加倍供奉。神明一说，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罢了。是以莲花自然也成了一国象征，在百姓心中地位崇高。
千都城内的九莲街，九莲门，就可见一斑。
姝莲都不需要从哪里特意打听，花朝节名义上为了迎接百花争妍而设，但其实还是因为太祖皇帝是在这天退位，入庙斋戒。所以说，重头戏还是莲花。
看见街上供着许多缸莲，现在本不是莲开的时节，可还是有人侍弄着。神情就像是在照顾自家新生的小孩。
姝莲看着他们对莲花的恭敬谨慎的神色，觉得倒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黄昏将至，暮色四合。
皇帝驾临花朝庙，周围百姓匍匐，山呼皇帝万岁。姝莲等看见皇帝进了庙，才使用隐遁术也跟进去。
姝莲只看见了一座粉色莲花座，层层叠叠，在往上看，直到脖子都望得有些酸了，才看见是哪方神圣。
眼前这个雕像，佛不佛，神不神，总之，姝莲根本就想不起有哪位神祇是这个样子。她飞身上去，坐在这位神祇的肩头上。
嗯，不是说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可以看得更远么。
皇帝入内，走近一些，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身后的一群人也顺势拜倒，唯一一位直挺挺地跪着而不拜倒的，是皇帝身边的一位宣旨太监。他双手小心地捧着玉册，缓缓展开。
“令月吉日，百花盛开，感念神意，朕于泰康十四年二月十六花朝节特来朝拜。花神殿下——”
姝莲听到这句后忍不住偷笑，花神？六界已然许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不然，她今日又在这里做什么？
等太监捏着腔调念完玉册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涂着漆彩的梧桐木盒之中。
大家这才敢站起身。
等皇帝亲自上了三炷香，姝莲觉得时机到了，挥手变出她的“武器”。
粉红色的莲花花瓣，柔嫩得如婴儿的肌肤，颜色淡淡的并不艳丽；红色的莲花花瓣，这在千落国十分少见，与浅粉色的莲花花瓣不同，它红得极为明艳，惹人注目；不仅如此，其间还夹杂了白色的，形似柳絮，又如细雪。
姝莲等花瓣散得差不多了，才选了个姿势从神像肩膀上跳下去。
屠苏瑾看着这画面，脑海里只想起了一句话：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忽逢桃花林。”
姝莲一敛平日里的青涩、冲动之貌，双手扣在腹部，目光灼灼。用一种来自于远方缥缈空灵的声音开口道：
“你们叫我？”
这个场面被千都城的百姓们耳口相传，荣登成为了当下最热门的话题榜首。
花神使者降临千都城，本是二月，遍街巷的莲花都争妍绽放，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只觉得是微风习习，不似往年一般凛冽；而照在身上的日光也是迟迟春日一般暖和，暖意直进人心。
更别提花神使者降临之时，更有落英缤纷之态，除却最常见的浅粉色莲花花瓣，还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红莲，更让百姓们笃信了姝莲的身份。
姝莲选择的时机很对，在百姓们聆听圣意时出现。而百姓们骤见此像，定然会高呼神明显灵，皇上心意，上感天神。这样既达成了姝莲的目的，又没让皇帝失了面子，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在祭祀结束之际，皇帝就带着她这位“花神的使者”一同离开，还许她与皇帝共乘一驾，以示尊荣。
姝莲十分懂得此刻应该谦卑的道理，再三辞让了，才“勉强”地上了皇帝的车驾。
皇帝一路上都不与她交谈，姝莲暗自忖度，应是不愿意失了身为王者的威仪，先开口说话，就是示弱了。
马车就这么一路平稳地行进着，姝莲偷偷打量着这位人间帝王，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胡须黑而浓密，头发也乌黑发亮，看不出白丝。姝莲只能见着他的侧面，宽阔的额头——听说这样生的人很聪明也很长寿；即使是侧面也能看出是个浓眉大眼的人；还算是坚挺的鼻子——旁边有深深的皱纹，姝莲想应该是他不威自怒时留下的痕迹。
进了太和宫，就算是进入到帝王宫室了，外面早已没有了百姓们伏地山呼的声音。
皇帝骤然开口，吓了姝莲一跳。
“你看着朕做什么？”
声音倒有几分像释修，都是一股子历经多事后的沧桑和属于老父亲特有的音色。
姝莲咽了一口水，脑子飞快地转：“陛下容貌英伟，给小仙苍劲之感。”
她没有说谎，皇帝不属于她认识的任何一位神或者仙的长相。他们都或多或少带着如圭如璧的君子模样，但是皇帝则不然，他早年应该是征战沙场，风餐露宿，所以皮肤并不白净也不细腻，看上去，就会令人不自觉地联想到边关风沙，骆驼铃响。但这样的面相，也有着独特的魅力。
皇帝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你倒是有眼力。”
姝莲听不出话中含义，是喜是怒，抑或是平静陈述，她都判断不出。
暗自啧一声，想起了天帝，面容可比这位人间帝王柔和多了，也不会刻意端着身份。
姝莲没有接话，心想着自己好歹是个上仙，也是有身份的人呢，何苦皇帝说一句她就奉承一句。只是点点头，算是接受皇帝的赞美了。
皇帝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安排了她的归宿，“既然是花神使者，那么就作为我千落国的通神使祭司，替百姓们占卜神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给那些跪拜你的百姓，一个平安顺遂吧。”
姝莲努力绷着脸，以此掩饰内心足以放烟花炮仗的喜悦，应声倒应得很快。
通神使祭司，是在皇帝祭祀时，将其亲笔书写的玉册告于神知，这倒很符合姝莲的身份。但历来皇帝都称呼自己为天子，就是意在表明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在人界的子民，只有自己才能保持与天神的交流。姝莲这个身份，在百姓间传得神乎其神，但在皇家看来，是个需要提防的尴尬职位。
在这个职位上最好的方法是尸位素餐，因为太过积极就会显得越俎代庖，惹得皇帝不快。是以祭司们都将观测天象当做自己的职务，争先恐后地观星推演，惹来司星司的人好一通埋怨。
通神使祭司处的司长是一个看起来老态龙钟的老头，头发和胡子一样的白。之所以是看上去，是因为他才不惑之年。姝莲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人，心里不禁暗暗称奇，多打量了他几眼。
司长姓严，尊名严如松，人如其名。见姝莲目光停留些许，便疾言厉色地训道：“好没规矩！我也是你尊长，怎么敢与我目光相接而视！”
姝莲有点委屈，不看你，岂不是显得我更狂妄？更不懂规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做小伏低地同这严大人道了歉。
严大人吹胡子瞪眼的，将她引到副司长处。
副司长及冠之年，家中助力才让他稳居祭司副司的职位。
姝莲吸取了教训，不看他，低着头问了句好：“见过副司长。”
严大人又是一顿训斥：“见了副司长还是这么没规矩，要看着大人说！”
姝莲忍不住回嘴：“严大人不是说目光相接是不敬之举么？”
年轻的副司长开口解围，声音意外地好听：“严大人是尊长，自然是要敬着的。瞧着你我年纪相仿，不必拘泥。”
姝莲抬起头，看着他。两丸如黑墨一般深邃的眼珠看着她，带着柔和笑意，带着温暖的问候。
“在下林墨染，祭司处的副司长，有礼了。”
林墨染，人如其名。
姝莲觉得他的长相与气度倒是和司命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看上去没有后者诙谐。
“见过林大人，以后多多关照。”姝莲说到最后，尾音上扬了些，听上去俏皮可爱，像是年轻人之间特有的说话方式。
严如松咳嗽了一声，“别以为你是花朝庙里出现的，就多么了不起，”——其实是真的了不起，伴随着莲花出现的，可就只有姝莲一个——“成为祭司的人谁没有点本事了？你跟着墨染好好学，涂南国世子郡主马上就要来千都城，接风洗尘万不可出现差错。”
姝莲不解：“这种事，不是该由礼部...”甫一开口，就将严如松目光沉沉，他便识趣地闭口不言。
还是林墨染解了围：“我们本就隶属礼部，帮着做事也是应该的。你就跟着我去吧。”
姝莲诺一声，跟着林墨染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