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雪峰》胧烟谷

69、留下

　　清水流淌，雁过天际。辛芷缓缓睁开眼，后知后觉，今夕何夕。
　　掀开被褥同往常那般下床，她这才发现全身上下缠绑了无数绷带。看来，昨晚的浴桶里应该有迷药的成分。
　　随意披上衣衫，打开房门，寒夜正窝在门口，打瞌睡。
　　“哦，夫人起来了。”他连忙站起，因反应过度，还差点崴了脚。
　　“你慌什么？”辛芷整理好腰间凌波，眉眼间带了笑意。“困就去睡会儿，玄灵还没人敢动我。”
　　寒夜默默瞥嘴。家主小心照料了一夜，天还没亮人又去了雪院。他作为侍卫下人，能大明大亮去睡觉么？
　　“属下不困。倒是您刚起，饿不饿？小厨房热的还有吃食，我去给您取来。”寒夜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拦了道。
　　“唉——”辛芷猜到了，看来韩允下了令，她连出嫣红苑都不行了。
　　“韩允什么时候回来？”
　　寒夜嘻嘻一笑:“家主未言。不过夫人要寻人，属下这就派人传话，家主定然回来很快。”
　　辛芷冷冷瞥了眼小狗腿的寒夜，“你都敢拿我寻开心了。怎么，寒冰这几日陪你的挺好？”
　　呃……寒夜顿了顿，实在接受不了夫人冷冰冰的调侃。“那个，我去端吃食。”
　　秋风清爽，□□艳艳。辛芷约摸着时日，四海会武的日子似是过了。
　　她于花中静立，听着风声，看着涟漪，忆起往昔。
　　“怎么这里站着？”韩允从外面走来，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衫，清新俊逸。
　　“寒夜呢？”看他左右寻人，似要惩治的模样，辛芷赶紧安抚。
　　“他去给我取吃的了。”忆起还在“禁足”，辛芷回旋着话题。“你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韩允答的很快，看来很顺利。“未时末，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真的？”寒夜捧来膳食，正好听到。“那属下这就去准备。”
　　攻占雪峰，赢得话语权。如今得了谈判结果，韩家自然可以功成身退。
　　韩允觉察到辛芷又陷入沉思，便抬手在她眼帘晃了晃。“想什么？饭都不吃了。”
　　回神的辛芷微微笑着:“韩允，我想多待几天。”在韩家主开口之前，她又接着道:“牧野、新郑还有分散各地的子弟，韩家的一切都等着你打理。你不用留下来陪我。”
　　两人相对，还是韩允轻叹口气。他牵着辛芷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委屈。“你要待多久？”问完后，又有些后悔。“先说好，最多三日。若再延，我带人将你绑回去。”
　　辛芷无奈的笑了笑。三日，他也就刚到新郑而已。“好。”她还是应了。毕竟，能再遇到肯等着自己的人，是幸福的。
　　申时末，韩军出发，韩允在吃食中加了安眠，辛芷还在睡。
　　“这三日，你好生照料夫人。”
　　“是，寒夜谨记。”
　　辛芷醒来时，十三鞭就放在手边。她这才想起，自己将它丢在了攻山路上。毕竟是韩允亲手做的兵器，她有些愧疚。缠好长鞭，握在手中，寻了个绳索系上，辛芷将它挂在腰际。
　　剩下的日子，她没有出去。将师傅的遗物一一整理、分类，全部收到两个樟木箱内。
　　原本以为嫣红苑偌大，可真收整起来，却没有多少。
　　辛芷将盖子合上，倚靠着木箱，静静出神。
　　物品可以带走，可这一院的花草树木，只能舍下。细细算来，她霸占这里已有十几年了。
　　年年花开，岁岁美景，只是“跟着我，可惜你们了。”辛芷漫步院中的每一个角落，也不知，道别的是景致还是往事。
　　“帮我把青风叫过来吧，我有事与他说。”
　　寒夜带着青风走进嫣红苑时，辛芷正在沏茶。她望着呆滞的青风，和煦的笑:“怎么站着？过来坐。”
　　“《棍法十二式》可看完了？”她如往昔般询问功课，只是这次是和颜悦色，顺带还倒了茶水。“于棍术上，你是有天赋的。往后记得多历练、多实战。假以时日，玄灵还要靠你增添四海第一呢。”
　　“我不喝。”青风将茶盏推回去，“你杀了师父。”
　　原来青风是在防备她。“是。因为他杀了我师傅，也就是你的师叔。”
　　她没想过得到所有人的谅解，她向来只要自己问心无愧。
　　“我知道，大师兄跟我说过。”青风宛若个小大人，“师父在我们这里，是个好人；可在你那里，是个坏人。你报师仇，是对的。”他瞪着辛芷，表示态度。“可我还是很生气。”
　　“他们说你嫁了人，就不会管玄灵，不会理青风。”他站起来，控诉模样像个张狂的幼崽。“这次要不是凌波剑，要不是师父，你根本不会回来。”
　　“这又是谁在胡言乱语？我怎么不理你了？”她展示了面前的壶、盏，“除了大师兄，你是第二个饮我茶水的人。”
　　青凤气呼呼的瞪着她，想着自己是第二个，不亏，便忙举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眼看青风小脾气下了些，辛芷试探开口:“青风，师姐记得你是最喜欢我这嫣红苑的。”
　　“嗯。”青风嘟着嘴巴点点头。玄灵弟子哪个不想在嫣红苑这等美景胜地习武修灵。只可惜，这里是四师姐的独享。
　　“那——以后你住在这里，好不好？”
　　这个诱惑很大，大到青风瞬间抬起头去探究师姐话语的真实性。可下一秒，他却忽的湿了眼眶。
　　“师姐真要走？师姐是不是真的不要玄灵了？”
　　小青风的嘶吼让辛芷只能挑些软话。“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不回来。师姐的师傅就在玄灵，我怎会不要。你看，师姐还带着玉牌呢。”
　　“可你还是要走！”青风这次少有的敏锐，“大师兄五师兄整日忙着陪什么客人，其他师兄散的散走的走。反正就剩下青风一个，大不了，玄灵解散好了。”
　　身为玄灵弟子，怎能说出自散帮派的话。
　　“你胡说什么？”察觉到态度太过强硬，她又软了几分语气。“你刚说其他师兄弟去哪里了？可是四海有什么事？”
　　“不知道。大师兄只说，‘心不在此，强留无用。’”
　　这帮见风使舵，良心被狗吃的，看玄灵示弱还妄图明哲保身！辛芷正要拍案怒骂两句，可联想到此事的罪魁祸首正是攻上雪峰的自己，瞬时蔫了。
　　“青风啊，大师兄他，很忙吗？”
　　“嗯，已经三天没休息了。听五师兄说，百家代表均在，要讨出什么结果。”
　　俞满江毕竟是长明师长。凭心而论，长明对她，是真正兄长般包容。说到底，她不该让长明陷入难过之境。
　　“你先玩会儿，乏了就自己回去。”她同寒夜比了个不许跟的手势，越过假山，直接跳入柳园。
　　柳园内，一如如旧。除了卧室、书案，一些长明常用的物品都没了踪影。
　　对了，他现在是掌门，当住在雪院。
　　雪院内，人来人往，一清色青衣端着各色茶水点心往来其间。
　　这是拿整个雪峰的人充门面了。从柳园走来，一路都无人看守。怎么面子就这般重要，万一有人借机攻占雪峰，非要占山为王……
　　唉，好吧，那也是她先挑起来的，她得想办法兜着。
　　听着里面激烈的争论，辛芷决定听一次墙角。悄悄伏在窗下，她暗暗打量屋内的人。
　　站在那趾高气昂的是崆峒派来的是首弟子，而与他反驳的是长明身旁的红衣公子哥。听声音倒是熟悉，哦，是卫焱。
　　御霄不是没了吗？她记得是韩允说过亲自带人剿了掌门堂。他放了卫焱？还是卫焱自己逃了出来？
　　“……分明就是养虎为患！假以时日，我央央百家，都要向他们俯首称臣、三拜九叩。哦，说不定长明掌门还能挣个头功，玄灵依旧被封百家之首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们如何，我不知晓长明掌门还不知晓？寒冰掌，可以冰封千里。凌波剑，可以横扫千军。这还不算那能练出盾甲利兵的铸剑术。”
　　“韩允能忍气吞声、厉兵秣马，辛芷可以剑指同门、无视情义。长明掌门说让我们替他们着想，哼，我等可不是狠戾无情之徒！”
　　瞧瞧瞧瞧，百家就是因为这些不分对错、只顾自己的人太多，才踌躇不前、是非不分。哦，对。十一年前，他们应该也是这般逼迫师傅的。
　　辛芷紧握凌波，准备直接打进去。
　　“我来担保。”长明清亮温雅的声音传来，“小芷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心性如何，我最知晓，请诸位掌门执事放心。若四海动荡，百姓难安，长明以命还各位……”
　　后面又说了什么，辛芷记不得了。倒是在归途的路上，她做了个决定，要与长明同进退。
　　“寒夜，你先回牧野吧。顺便告诉韩允一声，我晚些再回去。”
　　“啊？”寒夜见夫人主意已定，也不好细问。“那夫人还是写封书信，我让人送回去。”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一个人回府，会被赶出来的。”
　　雪院内，卫焱翘着二郎腿，左手把玩着长萧。那萧上印着御霄二字，怕也是四海仅有的遗物了。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他瞥着眼望向高座上的人，听口气，熟络的很。
　　那人嘴角微微倾斜，似笑非笑。“当然。重情之人，最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