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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正月寒中痴坐伴,闲敲棋子落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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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一侧的凉亭中,为了给赫迦与秦文卿“私会”挪腾地方,司马通借口方便,趁秦文卿进门前便躲到了这里,奈何此处夏日里还是纳凉的好地方,冬日里四面透风,寒气直逼任督二脉,冻得司马通的小身板不住地哆嗦,只好抱着胳膊在石头做的圆凳上小坐了片刻就跳起来,两步一蹦跶地绕着圈。
才一盏茶的工夫,却见李承岐一身黑衣从廊下夹风而来,司马通像见了瘟神似的立马背过身去,只希望李承岐没有看见他。
哪知李承岐是专程来找他的,径直往小亭而来,半步都不耽误。
李承岐不知从哪儿寻来了棋盘和两个棋篓,撂在凉亭正中的石桌上,“啪嗒”一声脆响,司马通躲无可躲,只好转而咧嘴苦笑,“好巧啊,李将军。”
“不是巧,在下特意问了赫迦公子身边的小厮,才知道世子躲在这里,专门找过来的。”李承岐大方地坐在石凳上,泰然自若地摆下黑白棋子,仿佛自己在跟自己下棋似的。
“怎么能用‘躲’这个字呢。”司马通面子上挂不住,刻意强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在石桌对面坐下,奈何冰凉的石凳冰的屁股都僵了,“李将军该不会是要在这冷风口里与在下……下棋吧?”
“生死关头都能下棋,冷风口里怎就下不得。”李承岐淡淡说着,话倒是风趣,司马通却笑不出来,眼看着他摆好了棋局,抬眸看着司马通,“世子与在下就算是过命的棋友了。”
司马通这才发觉,棋盘之上摆着的正是昨夜在天香楼中未决之局,没想到李承岐的记性如此惊人,才片刻的功夫就一子不落地恢复了原状。
细看棋局之上,黑子意气风发,白子却气数将近,正如昨夜李承岐一心惦记着秦文卿的安危,无暇棋局,这棋下得有些分神。
司马通察觉李承岐此番来有些杀气,试探地抬眼看着他,李承岐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个鹅羽软垫来,“世子若是怕冷,就垫上这个吧。”
司马通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阴险之人连这都预备好了,自然是推脱不了的。
“都是热血男儿,哪里会觉得冷……”司马通边说着边暗暗把鹅羽软垫放在圆凳上坐下,咧嘴笑道,“没想到昨日的棋局那般没有章法,李将军竟然还能一子不落地记下来。”
想来从前学医记穴时,可比这都难多了。李承岐眼皮微抬,客气道,“何止是棋局,怕是昨夜天香楼中飞过多少只玲珑蛊,世子在房中走了多少步,提起过多少次‘赫迦公子’,在下可都记得。”
司马通不由得垂下头去,没想到这李承岐竟是个记仇的。
“……我也不是有意的……”司马通单手在棋篓里挠了半晌才抓出一枚,犹犹豫豫地落下,挠头道,“从前文卿日日痴缠着赫迦的时候,李将军你还在西锤与琐罗打仗呢,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李承岐也稳稳落下一子,“要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公主与我这个做表兄的更亲近些,若说公平竞争,世子合不该出这种‘英雄救美’的主意。”
司马通转过脸去小声嘟囔了句:“这不是事儿没成么……”
总之司马通怎样都不占理。
“不管怎么说,此事我思虑不周,是我对不住李将军”司马通大袖一甩,干脆认怂道,“往后李将军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只张口便是。”
李承岐不露痕迹地得意一笑,转瞬而逝。
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等到这句话了。
他稍稍往前倾身,“我还真有件事要问问世子。”
*
然而此时此刻深觉自己做错了事,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可不止司马通一个。
卧房之中,银屑炭在铜盆中烧得劈啪响,屋里的气氛却冷得难受,秦文卿感觉到赫迦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始终没有挪开,就更觉得难以面对他。
原来世人所谓的痴情,也是种负担,是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
“你别这样看我,我觉得对不起你……”秦文卿声音愈发小,仿佛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奈何这屋里太过安静,她的每一个字赫迦都听得真真的。
赫迦低下头:“好,我不看,婚姻大事,细细思量是应该的,公主不必觉得对不起。”
秦文卿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他,很快又垂落下去。
“赫迦哥哥文武双全,性子又谦逊随和,想来全京城待字闺中的姑娘都想嫁与你的,倒是我从小胡闹惯了,刁蛮又任性,实在配不上赫迦哥哥……”
赫迦听这话笑笑,“公主不过是有了心上人,又何必妄自菲薄,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
秦文卿迟疑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啊?”
“是李将军吧。”赫迦平静道,仿佛这些话一说出来,什么都看开了似的,“公主为了李将军敢冒奇险入谢家蛊室,此番自然也是为了他。”
秦文卿自问与赫迦退婚,并不全然是因为李承岐,倒更是为了保命,想想若婚事尘埃落地,那往后的种种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困局,赫迦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而她与李承岐,怕是要死得透透的。
当然,这些都是能与赫迦说的。
没想到赫迦竟当真了,轻叹道,“李将军出自陇阳李家,与公主如家人一般,自然是十分亲近的。”
“我倒是羡慕李将军,能日日守在公主身边。”
如家人一般……
秦文卿恍然大悟。
赫迦城府颇深,虽然表面上人畜无害的,但在封霄扎根这十余年步步为营,也不是个吃素的,以至于从前秦文卿事事防着赫迦,战战兢兢生怕触怒了他,即便抱上了他的大腿,也不敢与他交心。
然而她始终想不明白,倘若赫迦真是一首促成了李家冤案,再加上与自己的婚事在即,又怎么容忍李承岐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甚至三番五次地搭救他。
如今算是全明白了。
赫迦自幼离家,远赴敌国为质,心中最放不下的也就是家人了,李家全族抄尽,唯独一个李承岐死里逃生,流落到秦文卿身边算是抱团取暖。赫迦看在眼里,即便自己是亲王之尊,享尽荣华富贵,却也羡慕这样的感情。
他是当真羡慕李承岐,不忍心也不愿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团聚。
“从前是我年少不懂事,总是给赫迦哥哥添麻烦,咱们从小就长在一处,在我心中,也是把赫迦哥哥当做亲人的。”
秦文卿一语点入赫迦心底里,一双真诚而无辜的杏仁眼中泛着光,“或许是我少不经事,分不清自己对赫迦哥哥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一心想着要嫁,可是如今……”
如今,青梅已经长大,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我知道了,公主待我,只有兄妹之情,是我误会了。”赫迦点了点头,抬头便温柔笑道,“待我伤好些,就进宫向陛下抬起此事,公主权当是一场误会吧。”
“要提也是我去提,父皇宠我,想来责骂一顿也就罢了,”秦文卿已经想好了,眼下也展露了笑颜,“赫迦哥哥只管好好养伤就是。”
*
小园中四面漏风,司马通缩着脖子坐在凉亭中,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面前的李承岐却正襟危坐安如山,全然不怕冷似的,只把脸凑得极近,“李将军想知道……阿,嚏……吸溜……什么事?”
司马通的尽欢楼中四方宾客云集,南来北往皆消息,司马通也就成了京城富家子弟当中的“包打听”,但凡有些个隐秘的小道消息,他都能打听出来。
李承岐自觉葵花宝典里没有的,都能在司马通这问个明白。
“年前太子妃下狱一事,不知道世子可有所耳闻?”
司马通缩回了脖子,瞧他神秘兮兮的样子还当是多大的事儿呢,一只手摸了棋子落下后揉揉冻得通红的鼻子,“啊,这事儿啊,已然放出来了。”
李承岐听罢,目光又回到棋局上,“我估摸着九皇子失势,十三皇子一枝独秀,陛下会有意扶持太子,太子妃出来是早晚的事,却没想到这么快。”
“陛下平衡朝中局势,太子的身后有凤家支持,自然不能亏待了凤家这唯一的嫡女,但又要顾念公主这边的脸面,所以才下的密旨,离德宏亲自传的旨,还允凤家少主备了车马去接。”
司马通边说着,不禁摇摇头,“李将军问得也巧,就今早的事,这回凤氏回府,只怕有一番闹呢。”
李承岐眉心微皱,“凤少主,世子说的是琅山凤景翎?”
“是啊,不然哪还有第二个凤少主。阿嚏!……”
“凤少主坐镇琅山,一年才来京城一回,不是早就回琅山去了吗?”
司马通吸着鼻子,不时掏出帕子来,不以为然笑道,“李将军从前不在京中不知道,凤氏自小胡闹,都是这位凤少主宠出来的。如今凤氏下狱,兄长怎么还有心思回琅山,自然是要在京中小住等消息,至于日后作何打算,在下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凤少主就住在世子的尽欢楼中了?”
司马通不想自己就这么说漏了嘴,下棋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后才缓缓落下,“李将军打听这个,意欲何为啊?”
凤景翎的下榻之所,虽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也不好张扬的,李承岐如此一问,仿佛要上门挑衅似的,司马通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想到李承岐勾唇一笑,修长的双指捏着一枚白子敲落在棋盘之上,原本居于颓势的白子瞬而将黑池合围,摧枯拉朽般扭转了局势。
“承让,在下又赢了。”李承岐淡淡道,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嗷,又输了……”
司马通此时连脑袋都冻木了,抽着鼻子哆嗦着木然地抬起头来,“李将军棋艺精湛,只是有一事在下百思不得其解……李将军你,难道不觉得冷吗?”
李承岐得意地笑笑,单手挑拣着棋子放回到棋篓中,“世子是否听说过一种贴身穿着的汤婆子,叫做‘暖宝宝’?”
司马通嘴角一抽,“暖……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
尽欢楼开始改行卖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