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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铃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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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已翻过旧年入了新春。柳梢的枝芽还未冒出头来,绵绵的春雨却已经淅淅沥沥的落下了。
季萦扶着香芸的手走在去世安院的回廊上,后面跟着拿了伞的杏林。
“已是三月的天了,天气还是这样的冷。”香榧小心的护着季萦,以防她被斜落得雨丝淋到。
“咱们这里的天气不一直是这样么?香榧姐姐这么些年怎么还没习惯?”杏林打趣道。
“倒也是。”香榧失笑道。
季萦听她俩说笑,心里也微微一阵轻快。
她们到世安院时三姑娘,四姑娘和七姑娘已经到了,正坐在花厅里与陈氏说话。看她进来,七姑娘高兴的笑道:“六姐姐快进来,母亲说咱们三月十八就出发去京城呢。”
三月十八?那不就是后天么?
季萦微讶,“父亲不是说继任的李知府还没到,咱们得再等几天么?”
上首的陈氏笑道:“原是如此打算的。不过那位李知府打发了身边的幕僚提前赶到泽州府,说他家老爷再有五六日也就到了。所以咱们可以提前走了。”
原来如此!
“你们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陈氏看着她们问道。“我已经与你们父亲商量了,五月初八就是你们祖母的生辰,咱们得赶在四月底进京。一路走的急,你们路上得用的东西可得准备齐全了。”
“母亲放心,我们这几日都已经照着吴妈妈给的单子收拾妥当了。”三姑娘笑道。其它几位姑娘也跟着点头。
“那便好。”陈氏点头。
几位姑娘又坐了一会子才告退回去了。
季萦并没有随着她们离开,而是与陈氏一道去了缀锦院看佑哥儿。
柏氏早前刚至一月初的时候便发动了,经过一天两夜终于产下了一名男孩儿,陈氏给取了小名叫佑哥儿,大名则还未定下。
刚进缀锦院还未至正屋,季萦便听到一阵婴儿的嚎哭声,声音稚嫩中夹着一丝沙哑。
陈氏促紧了眉头,问一旁迎出来的敛秋:“哥儿这样啼哭了多久了?”
敛秋屏息回道:“回太太的话,自昨晚太太走后,哥儿便一直哭个不停,奶也没有吃几口。”
那就是有一晚上并大半天的时间了。
季萦心里微沉。
加紧脚步随着陈氏进了门,季萦便看到她大嫂怀里抱着个大红锦被裹着的小婴儿,正坐在炕沿上低声轻哄。只是应该没什么效用,怀里的孩子依旧不停的大哭。
柏氏看陈氏进来,连忙起身迎上来。
“娘,您快看看佑哥儿...”声音已是一片哽咽。
陈氏看她熬的通红的双眼,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轻手接过了孩子抱在怀中。
季萦就着陈氏的手看了一眼,只见这孩子已是哭的小脸一片青紫,唇色泛白。
“娘,佑哥儿自生下就夜夜哭个不停,如今更是连白日里也睡得不安稳了。这样下去我真怕...”柏氏忍不住轻泣出声。
陈氏抱着佑哥儿也是一片心焦。这孩子自胎里就不稳当,好容易熬到足月生产,又差点遇到难产,出生后也不知怎的夜夜啼哭。她与老爷请遍了全城的大夫,却并不见效,如今瞧着是越发严重了。
陈氏一边哄着佑哥儿一边强打起精神宽慰柏氏:“你放宽心,既然泽州府的大夫不顶用,等咱们到了京城就请了擅长儿科的太医进府给佑哥儿诊脉,总是能好的。”
这话如今也只是个安慰罢了,佑哥儿这个样子,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京城。
“娘,我来抱抱吧。”季萦见陈氏额上微微出了汗,就想替换她。
陈氏犹豫了下,到底将孩子递到了季萦怀里,又不放心道“你力气小,抱了佑哥儿坐着吧。”
季萦点头应了,然后抱着佑哥儿坐在炕沿上。她细细打量着怀里的孩子,轻飘飘的并没有多少分量,稀疏枯黄的头发,全身都是瘦瘦小小的,没有半点满月婴孩儿该有的白嫩......
看着这样可怜的佑哥儿,季萦终是下定了决心。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着的东西。
陈氏见了她的动作以为是她的手酸了,忙将孩子接到怀里来。
季萦知她误会,也不解释,只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佑哥儿的怀里。
顿时,屋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陈氏一脸的讶异,柏氏也忙起身到陈氏身旁看佑哥儿。只见刚刚还大声哭闹的孩子,这会儿只是安静的微合双眼,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小被子,已是一幅快要入睡的样子。
“萦姐儿给了佑哥儿什么东西?”陈氏困惑道。
柏氏听了一脸惊讶的看了季萦一眼,又转身査看佑哥儿的襁褓。只见佑哥儿的手里半攥着个红绸包着的物件,红绸的一角已经散开,隐隐露出里面包着的东西,是一对铃铛。
“娘,您看!”柏氏低声道。
陈氏将睡着的佑哥儿放到铺了大红锦缎褥子的炕上,低头查看。这是一对一红一黑的木铃铛,铃铛表面布满了银白色的神秘花纹,仔细看了看竟认不出这是什么木材。她胳膊轻轻一动,将这铃铛拿在了手里,准备细细查看,不想已经睡熟的佑哥儿却猛的一惊,又嘶声裂肺的哭起来。
陈氏连忙将铃铛又放入到他怀里,只见他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又抽噎着睡着了。
这下陈氏终于确定是这铃铛有些神异。
她惊疑道:“这东西萦姐儿是从哪里来的?”
季萦腼腆一笑:“这是我在京里时和祖父出门,从一个西域喇嘛手里淘换来的。那喇嘛说这两个铃铛分为一阴一阳,合起来有安神镇魂之效,若分开了放在人身边反而没有好处。我当时听得有趣就拿了块玉佩和他换了,时日久了就将它忘在箱子里了,还是这两日收拾箱笼才又找了出来。”
柏氏听着无比激动,感激的拉了季萦的手道:“妹妹,嫂子真不知道怎样谢你,这样贵重的东西你却给了佑哥儿,嫂子一辈子记着你的情。”
季萦不好意思道:“嫂子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佑哥儿这样小,是我亲亲的侄子,只要他能好好的,我的什么东西不能给他。再说,这东西原也说不得如何贵重,我之前也没信了那喇嘛的话,只是想着如今佑哥儿这个样子,与那喇嘛说的症状相似,就拿过来试试,不想是真的有用。”
季萦说的轻巧,可柏氏却知道这份恩情着实是不轻的。她拉着季萦许诺了一大堆的话。
陈氏看她们一副和睦的样子,心里很是欣慰。
“说来这也是咱们佑哥儿的缘法,虽有些不如意,可过了这个结便是否极泰来,一生顺遂了。”
柏氏也欣喜道:“娘说的是,过了今日咱们佑哥儿定会一直安康和乐的。”
陈氏让奶娘将佑哥儿抱进了内室,才嘱咐柏氏:“也不必花哨,只拿了那菩萨跟前供过的丝线细细打了络子穿了铃铛,给佑哥儿戴在手腕处。既然这铃铛不易分开,那就让哥儿身边的奶娘多注意着些,别不小心弄丢了一只就不好了。”
“娘放心,我待会儿亲自给佑哥儿打了络子,以后也时时注意着让他随身戴着。”柏氏郑重的道。
“还有,你也要约束好身边的人,今日这事很不必张扬出去。”陈氏意味深长的看着柏氏道。
柏氏心中一凛,忙答应下来。她知道婆婆这是为了佑哥儿好,她们马上就要回京了,京里高门贵胄众多,到时难免有那得罪不起的有心之人会打这铃铛的注意。
见佑哥儿睡得安稳,陈氏又叮嘱了柏氏几句,才带着季萦走了。
季萦回到四知堂的时候,雨已经不下了。院子里丫鬟婆子正匆匆抬了已经整理好的箱子往外院里去,屋里陈妈妈正带着小丫头们收拾箱笼。书房是香芸和香榧两个亲自动手,将她平日里看惯的书,写惯的笔......一样样的收拾了归置在乌木箱子里,这要在临出发时放在马车上随身带着。
季萦看大家都忙着,便一个人去了卧房,拿了本书便歪在榻上随意的翻着。听着外间里丫头们走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心思慢慢的飘到了回京的事上。
她想起那年她被送出京时祖母不舍的哭泣声和大伯母那漠然又冰冷的眼神,还有堂姐突如其来的陷害,当被祖母发现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如果不是你运气好,和世子哥哥定亲的人就是我了......宋季萦,你怎么不去死......
季萦慢慢闭上眼睛,片刻后又蓦地睁开,眼里一片坚定。
京城她终于要回去了,这次她是和家里人一起回去的。她再也不用遭受那些人的漠视和排挤了。
她倒要让那些人好好看看,就算不长在京城又怎样,她四年前可以让肃王府的太妃越过了宋敏仪选了她,如今照样也能将宋敏仪压下去。
大伯母以为将她送出京城大房就可以独得祖母欢心了吗?呵!她却忘了宋家的嫡长孙是她大哥,而她又自小是祖母亲手抚养长大的,在祖母心里大房的几个孩子加起来恐怕都比不过她们兄妹俩。
她不由想起了那个跪在雨地里的少年,他们其实并没有见过面。
只是那年她随着祖母去肃王府给已经去世的前王妃吊丧,下雨天她迷了路,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忽见前面的地上跪着个人影,听那人说话才知竟是个小少年。她听他对一旁立着的人吼道:我要你看看,你做不到的事我却能做到,我娘的心思不是异想天开,而是你根本就配不上她......我齐灏发誓这一生定只钟情于我妻子一人,生同衾,死同穴,若违此事便葬身火海,不入坟茔。
当时她只记得那少年誓言里的狠辣,对那誓言内容却也无动于衷,只因她前世里不知听过多少这样的婚姻誓词。
只是后来,朝局不稳却牵累到了宋府女儿们的身上,她阴差阳错间知道了祖父和祖母为了让堂姐和她避开与诚王府二公子定亲,选了肃王府世子和顾家的长孙,想抢先为她们定下亲事。
她年岁小,祖父和祖母为了她好,必然会选择顾家长孙。顾家是江南的世家大族,族规繁杂,对女子的约束比旁家更甚。更何况那还是大伯母的娘家,而大伯母私下里待她并不如人前那样真心。
那时她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个少年,于是她使计让堂姐先一步与舅家定了亲,而她自然而然就与肃王府结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