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最后一面 ...
-
沈婉儿的话在徐芷清的耳畔盘旋，徐芷清突然就失了力气，任茶杯在手中滑落，在脚边碎开，看茶汤沾湿了衣角，洇出一片深色来。
“婉儿，我们无能为力。”
徐芷清的视线模糊一片，用力眨了眨眼，掏出帕子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刚刚说出那句话也是费了大力气，连声音都低的让人听不清楚。
“那怎么办呢？我去找他，我劝他逃，可是他不肯。哥哥的人来抓他，我拦不住。”
沈婉儿亦是泪流不止，全不见往日里的清秀灵动，只余凄清苦楚。徐芷清瞧着她，大概也便知道自己脸上是副什么光景了。
一阵沉默过后，徐芷清开了口，声音沙哑难听。
“陛下下了旨，我就快要入宫了。”
沈婉儿抬起头，经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退了一步。
不欢而散。
徐芷清吩咐下人打了水来，自己拧了帕子擦了把脸，面上又是古井无波。
看上去一切如常。
只是晚上的时候她却失眠了。
“你要嫁入宫中了，所以这些事你便不管了？”
“你明明也喜欢言公子的，如今为了自己的声名便避之如蛇蝎！”
“徐芷清，是我看错你了！”
徐芷清怔愣的盯着头顶的纱幔，如此过了一夜。
“是啊……你看错我了……”
徐芷清病了，几次呼吸便咳喘连连，脚步虚浮，不断的出着冷汗。
晚间吃过了药，夜里也多半会呕出来，来来回回的总不见好。
如此折腾了一月有余，徐芷清这病才算稳定，逐渐好转了起来。
齐国的冬天也快要过去了。
听闻庆国与齐国的谈判有了结果，庆国的使臣就快要来了。
庆国使臣来到上京城的那一日闹出了很大响动，那使臣是近日来声名鹊起的范闲。
徐芷清听着下人转述街上的热闹，微微摇了摇头。
在敌国的领土上何必如此嚣张呢？即便此战是齐国败了，庆国使臣自有嚣张的底气，可如此作为更会激起民怨吧？
范闲的《红楼》徐芷清看过，可她不喜欢，随意翻看过便搁下了。倒是他的诗作的极好，与《红楼》相较更让徐芷清欣喜。
能一夜间作出诸多佳句的奇人，徐芷清亦是好奇的，只是恐怕无缘得见吧。
这缘来的突然。
“芷清，有人传了话来说能救言公子，我该不该信他？”
沈婉儿和徐芷清都没有提及上一次的不欢而散。
“……宁可信其有。”
“他叫我明日半路停下马车等他，我有些怕。”
徐芷清伸手去握住沈婉儿的手，二人的指尖俱是冰凉。
“你莫要害怕，明日我与你同去，虽然可能不起什么作用，但我们还是带些利器以作防身之用吧。”
二人匆匆约定，随即便分开了。翌日徐芷清出了门，上了沈府的马车。马车依约停下，便钻进了一个男人来。
范闲一上马车便见两个女子齐齐地用利刃对准了他，虽容貌各有千秋并不相仿却在此刻恍如双生般同时开口质问。
“你是谁？！”
“范闲。”
谈话间已近关押言冰云的宅院，这是徐芷清第一次来看他，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吧。
范闲一手持刀抵在沈婉儿的颈上，另一只手牢牢的扣在徐芷清的颈上，一路退着进了房门。
徐芷清终于又见到了言冰云。
他似乎瘦了些。
似乎所有人遇到心有牵念，又许久未见的人都会觉得他瘦了。
范闲微微掀了掀言冰云的衣襟，露出一片刺目的血红来。
徐芷清远远的站着，看着范闲和沈婉儿忙前忙后，没有言语。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是个翩翩公子。
像初见时那样。
而不是如此狼狈的被锁在这里，发髻凌乱，只能身着里衣，带着一身的伤痕，又像被寒冰笼罩着。
他像是褪去了伪装，可看向沈婉儿的时候还是起了波澜。
徐芷清已然明白了她当初为何觉得言冰云复杂。
他是敌国暗探，他心在庆国，他不可能和齐国女子在一起。他口口声声对沈婉儿所言的拒绝，亦是在提醒他自己吧？
他是喜欢沈婉儿的。
徐芷清恍然发现自己是两情相悦外的第三人。
可她还是喜欢他。
“喂。”
屋内的三人齐齐看来。
言冰云蹙眉。
他记得徐芷清，在他的印象里她不该是这样无礼的一个人。
徐芷清仿佛只能看到言冰云一人。
喂，我喜欢你。
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喜欢你了。
我为你搜集了许多古籍孤本，还没来得及让你瞧上一瞧呢。
可我就要嫁给陛下了，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喜欢连累父亲。
我不能让徐家蒙羞。
你也不能和齐国女子在一起的吧？就算可以，你的心里也只有沈婉儿一人对吗？
言冰云的眉头皱的更深。
徐芷清哭了，可嘴角还挂着得体的微笑。
范闲心思玲珑，看出了什么，出言安慰道。
“不想笑就别笑了吧。”
徐芷清这下是真的笑了，昙花一现般的美丽。
“我喜欢你。”
原来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可化作这四个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沈重推门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句。
“徐小姐，你可是马上就要嫁入宫中了。”
“沈大人待如何？我又没做什么。陛下的旨意难道还会收回吗？”
“徐小姐这事被皇上知道了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陛下旨意是为安抚我父亲，便是瞧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于我，大不了进宫后便是一杯毒酒，也只是损我一人，于我徐家无碍。将来之事如何尚未可知，我的事，徐家的事，陛下的事，又关沈大人什么事？”
许是徐芷清第一次如此言辞犀利，竟难得的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徐芷清长出了一口气，又一次笑起来。
“原来这样快活。”
原来直抒胸臆是这样畅快的一件事。
徐芷清朝言冰云看去。
“刚刚我同沈小姐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吧。”
这便是他的拒绝了。
“我都明白，我一直很羡慕她的勇气，这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勇敢的一次，待我入宫后，恐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怕自己来不及说出自己的心意，从前那么多可以见你的机会都被我自己舍弃了，这恐怕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所以，我只能珍惜这次机会。”
“言公子，我喜欢你。”
“看不出来你这桃花这么旺啊……连小皇帝的女人都看上你啦？”
能这般说话的，自然只有行非常事的范闲一人了。
“范公子，可有诗吗？”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知这诗有些不合时宜，可这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别的了。”
徐芷清又是一笑，行了一礼，随即朗声道:“我自今日起回府待嫁，再不出府，直至入宫，烦请沈大人派人送我回去吧。”
徐芷清又看了言冰云一眼，看了很久，似乎要更深刻的记住他的样子，然后她转身出了门，不再回头。
从今日起你恢复自由身，而我，再不得自由。
或许齐国和庆国看到的也是同一片天空吧？
过了这冬日，便又是新气象了。
再见了，言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最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