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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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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转身看向计分板——[17:20]
“三分。”藤原一把抓住八神的手,盯着他,“给我三球,八神。”
“前辈,你,”
“相信我。”藤原松开手,转身去站位。没有给八神更多的劝告时间。
八神不打算听从,一点攻就是事倍功半!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可是。
这时的他,没有办法抵抗已经在空中“翱翔”的身姿,无法抵抗藤原决绝的行动之间展现的信赖。
藤原前辈是王牌,还是顺着王牌的意愿走吧,不然二传和攻手之间的裂痕会很严重。有一个声音这样劝服自己。
咕噜。
高桥翻滚救球。
“好防!”黑羽二传调整,吉水的进攻被三人拦网。
“哇——”球飞了,太一拔腿去追,跃身垫回,自己扑到了护栏外面。
八神接应,“稳住!给出去。”
本多硬扣出界。东鹄前排高举手向裁判示意。
“……”八神单手叉腰,深吸一口气,“……没关系。”
“下一球下一球。”近藤拍手驱散凝滞的气氛。
[稳了。]东鹄监督白渡将青神的状况尽收眼底。
在坚不可摧的堡垒面前,无从着手的进攻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哪怕双方打得势均力敌。
这是完美给人的不安感。
强大的压力会让一支团队从内部瓦解,就像膨胀的气球爆炸。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对手可以避免。
“[20:25],东鹄[2-0]遥遥领先,青神的情况大不利啊。”
“东鹄真是今年春高最完美的队伍。发球、一传、二传、进攻、拦网、防守,还有意志力,真的找不到任何弱点。而且今天面对青神的状态很饱满,甚至有点超常发挥的意思。”
“难以抵挡啊。”
“青神还有办法吗?”
交换场地后的大原沉着脸走到藤原旁边,没等他开口,八神阴沉的声音令人为之一颤。
“都站好。”
八神的脸色已经不能更差了,就像在暴怒中的猛兽。风雨欲来的氛围让众人都噤若寒蝉。
“藤原前辈!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急躁什么。你急了就能战胜东鹄吗?你以为你一个人一点攻都可以下分吗?你以为你是谁?三大王牌都被踢掉两个了还觉得自己了不起吗?看看你的数据!桃井!”
“啊是。”桃井战战兢兢地翻开笔记本,“藤原前辈第二局,6/20,其中被有效撑起12次,有效防守2次,打手出界4次。”
八神扬手停止了桃井的汇报,“让对面闭着眼睛拦我的攻手,前辈觉得我心里不难受吗?我组织进攻的节奏被前辈拆得前不搭后,前辈觉得我心里不难受吗?”
藤原低眉敛目,沉默不言。
“还有本多,我都说了不要急,我们的拦网又不是破筛子,至于让你这么冒险硬扣吗?局势本来就不向着我们,还送呢!”
本多一时没忍住,眼泪唰的就出来了,话却憋不出一句。上林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八神喝口水,语气稍微缓和了些,“福山前辈的状态也有点差,自己调整。我不想看到快攻失配,毕竟平时练了那么多。”
福山比手势,“了解。”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八神扫视一圈,“别告诉我你们想就此屈服。就算对面是世界冠军,我们都得打出状态来。大家觉得呢?”
“嗷!!”
“把所有不该想的包袱都丢掉,球场上只要想着下一分怎么得就够了。”
“哦!!”
“青神——”
“Go!”
一扫颓唐,大家雄赳赳地上场。大原站在板凳边,露出欣慰的神情。
泽田拿着战术板过来,看向球场,“有句古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大概就是当下吧?”
“是啊。”大原点头,“有这样的队长,是青神的幸运。”
藤原低头停下脚步,整洁的地面在灯光下呈现亮橙色,是他熟悉的地方。可是在这里,他总会以落寞地离开作为结局。
唯一的机会了,想站到最后,很想……
嘟。第三局开始了。
藤原一直记得那条长长的石板阶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草苗从石板相连的缝隙里钻出,随着走路带出的微风摇摆。
阶梯的尽头是朱红黑瓦的古老建筑,穿插其间的藤树尤其高大。不过在阶梯底部,这些风景是完全看不见的。
一个神圣的地方,不过藤原小时候每天都要在心里咒骂——这台阶能不能缩短一点,神社为什么要离小溪那么远,之类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是祖父经常挂在口头的话,在那时的藤原听来就像一连串咒语。祖父每次这么说,就意味着他要倒霉了。
比如要去山脚提死沉死沉的两桶水上来灌水缸,去老店买一袋吃食再登上山腰送到祖父跟前,从山下扛一根根树苗到神社种植……
他都记不清那条阶梯自己究竟走了多少个来回,也无法顾及流过木屐留在石阶上的汗渍。这段记忆太痛苦,苦到他对一条阶梯感到惧怕,苦到他在山脚仰望,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台阶,仿佛真的没有尽头。
不过这只是他童年里的几个片段。藤原属于绝对的天之骄子。长得高挑丰神俊朗是家里基因,所以藤原国小从“高度运动”里选择了排球。
按教练的说法,他大概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人……谁知道呢。
藤原觉得他应该是热爱排球的,否则他为什么要把热情灌注其中呢?
藤原国小就作为攻手出名了,升国中后,他到东京上学,结识了不着调的副攻队友福山,彼时福山就是个浪到没边的小屁孩,特别叛逆还喜欢调戏正经人。
球场上意外靠谱。
藤原国一就享受到首发待遇,升高中后也没变过。他的照片多次出现在排球杂志上,被视为前途可期的天才少年,宛若一出生就被光芒围绕的凤鸟,人们总是对他不吝溢美之词。
中二期的孩子总是顾前不顾后,当藤原兴冲冲地把杂志摆在父亲面前时,一盆凉水浇上了头。
“低调是我们家的处世之道,最好不要选择这种抛头露面的职业,尤其你是长子,正仁。”
那时藤原就隐约窥见漆黑的前路,而在高一,他彻底明白——自己的排球没有未来。
国中的大型体育联赛一般在夏季举行,不过到了高中后,冬季和春季也会举行重要的赛事,比如排球的春高,篮球的冬季杯,棒球的春野。
春高正好是在春节期间举行,那时候藤原要回奈良参加家族聚会。他觉得父母是和黑木母亲差不多“不近人情”的类型,所以藤原谎称补课留在东京参加春高。
然而他在第一轮比赛露面后就被发现了。第二天比赛前,西装革履的藤原明礼出现在藤原面前。
“跟我来。”他没有像黑木妈妈那样大吵大闹,而是领着儿子到了一个角落。
父亲不怒自威的仪态让藤原低着头不敢直视,正在他倍感不安时,左脸的疼痛和力道让他歪向一边,顺着墙壁跌倒。
啪。十分响亮的一巴掌。
“和家人扯谎,违背诚信。”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站起来。”
藤原摸了下左脸颊,踉跄着起身。
藤原明礼抡起手又给了右脸一巴掌,藤原差点摔倒,只能靠墙壁勉强搀扶。
“因为一场小比赛和家人撒谎,把一项运动看得太重了,违背长辈的教诲。”
“吸取教训。现在,去拿东西,跟我回家。”
“……”
回到队里拿包的时候,藤原一直低着头。
“阿仁?”福山走近,声音有点慌乱,“你嘴角怎么破了?”
藤原用手挡住福山的视线,扯扯嘴角,很痛。
“唔。”
他转身离开的速度好似落荒而逃。
或许是家庭熏陶教诲,或者其它,藤原提不起反抗家人的勇气。这个世界不是漫画里的排球世界,它很现实。
藤原依然喜欢和排球度过的每一秒,但是对周围热烈的推崇和赞叹感到莫名厌烦。对失去未来的排球选手来说,只有冠军才是实打实的褒赏,是排球本身给予的勋章。
只有冠军才配最热烈的掌声!
虚无的名声只会在他的记忆里被时间冲刷干净。
藤原稳重的表面之下,有太多想要夺冠的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想被排球认可,想在离开前身披荣耀,想……不留遗憾。
春高优胜是这片舞台上所有人的梦想,包括藤原。有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心情,就像仰望那条充斥着艰辛和痛苦回忆的石阶。在即将登上顶点的最后一步被一脚踹下来,很痛。
东鹄让藤原回忆起去年的洛山,霸道无比。仿佛和所有队伍都不在一个层次了,仿佛不可战胜。
那又怎样。
双腿打颤,两手提着水桶被压弯脊背的你,更应该看到的是下一步台阶吧!
藤原从左侧边线外缓缓启动,凤鸟轻轻展翼,动作不大,生命的活力却充溢于羽间。一根羽毛从中掉落,轻盈地飘浮在空中。
Bang!
花羽落地,“哎呦,不行啊。”三大王牌之一真不是盖的,面对三人拦网都一点不虚。
“安心安心。”吉水笑着说,“[2-0]啊,稳赢好吧。”一路走来的经验表明,没有哪个对手能在[2-0]的情况下还能翻盘的。
跟他们打的对手,通常第三局都差不多放弃了,因为前两局已经铁板钉钉地证明:就是打不过啊。实力碾压,别挣扎了。最多输得好看一点。
[休想。]八神的冷笑被排球挡住,他转了转球,高高抛起。
高桥右脚刚迈出一步。
砰!
“这个二传也是妖怪。”接一传的南木站直,“第三局还能发这么快?”
话音刚落,八神又发一记重炮。
白渡拍一下手,转身踱步。
情况有点不妙啊,发球牵一发而动全身,特别是强力发球,稍不留神就能撕开一个口子。
南木接到一传,给福山送了个探头。
“四连发!”高桥和黑羽对视,从彼此眼中感觉到一丝凝重。
嘟——
好在白渡及时叫了暂停。
“四人接一传,看好站位。”白渡在战术板上滑动磁石,布置接发站位。
“干得好,八神!”大原表扬,濑原在背后给八神的脖子冰敷,上林给他递水。
“好好发挥,我们的优势,拦网可以有点冒险精神。反正我们的进攻可以扳回来。”
“嗷!”
一个个踏上球场,藤原被叫住。
大原上前两步,眯眼笑道:“坚持住,王牌。”精神的防线,要坚持住。
藤原手指动了动,转身正对大原行礼。随后扭头上场。
第五发,东鹄的一传半到位,二传出其不意的近体快。
[抓到了。]福山迅速跟进拦网,副攻被单人脆拦。
福山落地后狠狠甩了下手臂,“吼!”
“看到了吧。”六人肩搭着肩,八神抬高音调,“下一球!”
“Go!”
“五连/发,卡轮了。”高桥一字一句地说,眼神犀利。他转身扫视场上的队友们。
“现在还不认真,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噢——”
局势颠倒了,强强对局,分差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近藤的小斜线,角度刁钻啊压线得分!”
“高桥面直打斜,青神的拦网似乎预判出现失误。”
“藤原超手黑羽,哇简直把拦网玩弄于鼓掌。”
“这线路真爽!”井闼山的攻手们瞪大眼观战,“啧啧,从拦网手上方、前排的左手侧、后排防守的左脚边擦过,好强的穿透力。还是强呀。”跟第二局侧重发力截然不同。
嘟——
第三局结束,青神[25:21]扳回一局。
东鹄众人注视着电子屏幕上的比分,神情都不是很美妙。
山,有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