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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园散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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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转凉,经沈清三番提议,其弟弟沈哲张罗着要带吴氏三位小姐去兆丰公园赏残余秋光,可最终沈清却因二少奶奶有事需他相陪,未能一同前去。
乘差头到吴公馆,再接上小姐们去兆丰公园,花的辰光不少。路过那静安寺路(由于静安寺门口有一口沸腾的井,英文名为“bubbling well road”)。沈哲忽想到先前听的故事,喜滋滋地清了清嗓子,接上了话,又得不少青睐。
兆丰公园在白利南路上,这“白利南”英文是英国总领事的名字,在国文里倒像是说白俄人同南方人。单是此地就遍是娇贵的白俄贵族,紧裹旗袍的高雅小姐,还有参杂在这两者之中风度翩翩的西装绅士。
下了车,四小姐刻意贴着五小姐走,好给让姊姊与沈先生走得近些。而三小姐又因害羞,靠着四小姐走。沈先生略微看出了些端倪,却不打算为难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走在她边上。一路走着,沈先生话不多,却时不时故意带笑,微微低头侧转向她,瞥上几眼,看看她到底是害羞没有,答案是肯定的。三小姐的思绪早就因体内的升温,以更快速飘出上海了,只剩两腿无需大脑控制地走动着。一直看着的方向忽然向自己投来了目光,更是让她来不及挪开,回避时已慢了半拍,怀疑着:沈先生刚刚是在看我不是?知不知我看他这么久?她又怯生生地瞄着沈哲,看到他腮帮未刮干净的的胡须,便幻想起了二人清晨洗漱的场面。沈哲又动了动头,三小姐吓得一哆嗦,险些绊了一跤。不知是不是幻听,她竟听到沈哲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一路走来,草坪上,凳子上,不少男女轻轻踏着交谊舞的步伐,不少书生坐着温习,不少人们谈着闲话散着步。上海女人穿的很是妙,披着披肩,有些还戴着毛茸茸的围巾,外套也是长大衣,西装外套,小巧还显身材,不像是那些五大三粗的棉衣棉袄,粗鲁还臃肿。过了大草坪同亭子,明显清静得多。贴着假山的树木有高有低,包围了林中开辟出的蜿蜒小路,沿着走就走到了湖畔。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几簇荡漾的桂花,氤氲的空气缭绕于水面,成片的荷叶立在水塘上,偶尔还能见到些睡莲,好比是盛大的舞厅里造了个玻璃舞台,舞女们都翩翩交错着起舞。一旁的芦苇也很是茂盛,正直最金黄的季节,好比舞厅里无论站何处都能吸住眼球的那些舞女。
“公园的主角本该是花花草草,这些人打扮成这副模样,要和花草争艳似的。”沈哲淡淡道。
秋英白了一眼,争道:“可是公园也是人造的呀!花花草草也靠人栽培出来给人们欣赏的,倒是这些花草,不应当与人们争艳!”
“地球本应属于自然。”沈哲叹气道,把眼光转向了雅君。
雅君似乎觉得沈哲的眼睛会吃人,小心翼翼地捕捉他的眼神,抓到后又落荒而逃,好比渔人捕了鱼,最后给鱼吓跑了。
“哦哟?秋英嘛,居然在这儿碰到你了。诶,这不是沈先生吗?你们两位认识?真是惊喜啊!把我惊得一愣,又欣喜不已。”一阵尖锐的声音忽然传来,调子抑扬顿挫。
另外几位吴家小姐听到这话都诧异。被点名的两位更是一惊,目目相觑,看似要抢着解释,却让话挤得没有足够上喉咙的空间,最终还是让她亲自解释了。
“秋英啊,以前同我在学堂里一起念过几个月书,成了朋友。沈先生呢,我前不久在船上见到的他,谈了几句话,这几日刚刚想给他通信呢!”
身旁沈先生为难地露牙笑了笑,秋英不管他,提一下另外两位姊妹,生怕她没看见似的。杨小姐忙说长远不见,几人照例寒暄了几句。雅君刻意不去看杨小姐,目光回避,头别向别处,好像杨小姐亮眼的衣服会把眼睛闪瞎似的。杨小姐在冬日也穿着较短边的酒红色旗袍,上面的花纹是玫红色带粉色,似乎可以把空气染上颜色。肩上披着薄纱披肩,把自己的五官涂满了粉,好像糯米一触即化。轻轻律动手指,身体也跟着摆动,不论话语好不好笑,总是要“咯咯”地笑上几声。只是杨小姐长相并不出众,身材也很普通,不过人们好像总能被她这样涂了胭脂的性格所吸引。
杨宣蓉听客套听得有些不耐烦,插嘴道:“对了对了,各位小姐以后用不着这么拘谨一口一个‘杨小姐’,叫我‘宣蓉’就好了,”她又用胳膊肘碰了碰沈哲,道:“你也是哟,我们这么好的朋友,用不着这么拘谨的,是吧?”
沈哲干笑了几声,道:“是是,只是怕别人心生误会,更何况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哦?怕什么误会呢,留洋回来的新式青年人,还这么墨守成规?”
雅君撇着嘴嘀咕着:“什么墨守成规?这叫有分寸,人家尊重你。”秋英正好听到,挽上雅君,凑近些,压低声音道:“三姊别动气,沈先生是个好人,好意要给她面子。”
“哎,秋英同——呃——同这位吴小姐在聊些什么呢?下周五你们几位来我家里吃顿饭怎样?沈哲肯定有空吧?”秋英抢先回答道:“这得要问父亲了。”雅君赶忙道:“哦对,父亲好像嘱咐我们下午四时前要到家,失陪了各位,改日再会。”宣蓉也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哎哟是呀!我也得回去了!赶时间呢!秋英,我们应该顺路,我同你们一起走罢。”
女人还真是天生的政治家。假如这是两派政客在暗斗,宣蓉这样一来不仅表面友善,而且还能一路探查“敌情”,再以她惯用的口吻说话,说出的话简直就像命令,为了面子非服从不可。
汽车到了以后,沈哲边请几位上车,边嚷车夫赶快,以吴家杨家沈家的名义威胁他,还称要是晚了有得好瞧,说完还与车里的杨小姐相视一笑。秋英闻言,眉头微微起了皱,正馋三小姐上车的手一紧,又优柔脱开。她走到车前告诉车夫大可不必太为难,不用着急尽量就好,车夫感激地朝她穷点头。和车夫又客气了几句,她转头不屑地望了沈哲一眼,上车前小声对他半开玩笑地挑拨道:
“好在你生于富家庭,就算酗酒赌钱彻夜不归,也是高人一等。”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