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l]真实的美味》雅名

1、好奇心

　　天色笼着一层朦胧的灰，夹杂星点雨滴。寒意顺着泰隆脸颊的绒毛前行，他不动声色地将围巾拉得近一些，视线仍凝聚在三桌之遥的那个人。泰隆想保持自然的动作，但兴奋使他的指尖些微颤抖。

　　一片秋叶打在刚起身离开的人身上。风渐起，吹拂过这片歇息之地，泰隆端起黑咖啡，嘬了一口。目标不对劲，他浑身发毛，这是少有的体验。但困惑是最要命的，他放在目标身上的每一丝注意力都只能传递回来困惑……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泰隆开始回忆追踪的日子里收集到的每一条信息，那些并不日常的事件，当时接下的命令，还有雇主。一丝心绪迫使泰隆回忆起了他的少年时代。那份不对劲化为了迷雾，笼住了他的视野和脑海。

　　目标忽然动了动身体。泰隆集中注意力，使自己不产生任何反应。目标站起来，裹了一下风衣的领子，朝泰隆走了过来，径直穿过他背后的围栏门，走进了大街。泰隆盘算着他应该过多久起身跟上，忽然一惊，目标仍好好地坐在藤椅里，完全一致的背影，但奇怪的感觉完全消散了，就好像目标是一个角色的正主，刚刚只是一场走位的排练，现在哨声吹起，已经换了替身站在红色油漆标记的位置上，而真正要追踪的人不知去向。

　　泰隆屏住了呼吸，但他练就的追踪能力短暂的失效了，最终他叹了口气，颈肩松弛下来，泰隆放弃了。对于他这种职业来说，暴露通常意味着任务失败和丢掉性命。他戴上帽子，体面的离开了咖啡店。

　　泰隆以为自己早已熟悉武器的温度，但那两片柳叶一般的利刃还是令他印象深刻。那对武器并不是给他的，他窥探了老师给姐姐的安排。他笃信小时候在街上听到的一个老妇人垂死的话语：“杀人者的命运刻在了他使用的武器上。”士兵死于长矛，刽子手死于巨斧，皇帝死于夺权，女人死于毒药。刺客死于利刃，这是他在看到这对武器时浮现出的想法。

　　“它们叫莲华之刃。”老师悄然在他的耳边低语，“好奇引你死于非命，如果卡特琳娜是个合格的刺客，她就会杀掉你，杀掉知道她所用的武器甚至还看过样子的人，来确保消除她生命中的小小变数。”

　　泰隆那时尚年少气盛，他并没有立刻放下，而是转身对着老师比划了几下，又似乎因为不太顺手而最终收了起来。“姐姐不会杀我的，我们相依为命。”
　　老师的披风兜帽下只露出眉眼，眉骨高耸而眼眶塌陷，灰色透亮的眼瞳里透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是啊，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合格。无论是职业，还是生而为人。”

　　旅馆的玻璃灰蒙蒙的，外面倒是出了太阳，但被灰尘层层削减，逃进屋里的只有几丝日光。泰隆回想自己了解目标的整个过程，他这边并没有出纰漏，一定是目标自己发现了什么，或者有人告密。老师说过刺客整个行动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时机，泰隆怀疑自己已经错过了，他只是想多确认一下，也许这份犹疑会毁了这个单子——但应该还不至于送命。

　　“如何确认从来没见过的目标就是要杀的人？”泰隆拿到第一份单子时曾经问老师。“侧写，”老师回答，“有的人与生俱来拥有这份能力，你能见到一个戏剧演员撕心裂肺的痛哭直至昏死，但有的演员更高一筹，他们只是站着，嘴唇发抖，但看着他们时就会觉得他们已经失去了灵魂，演员和观众都在凭着直觉行事。”

　　直觉让你判断出目标，泰隆默念。侧写时大多数不依赖于你自己，而是依赖于你得到的信息和对方真正的模样……你能够轻松在电光火石间知道一个渔夫、一个母亲、一个小人是什么表现。
　　这次让泰隆犹疑的原因是目标是一个杀手。

　　瑟琳娜很快活。她从恋人那里回来，并没有被双方的主人发现，她甚至因为在路上帮助一个老人而得到了一枚银币。那枚银币并不是艾欧尼亚通用的样式，正面刻着光芒弯曲的太阳，背面是一只眼睛，这图案令她发毛。“也许是可怜的老人被什么人蒙骗了。”她想着，并没有提出质疑，而是做出更为高兴的样子，收下了这枚银币。毕竟材料是货真价实的。

　　市场的铜钟声敲使她从遐想中清醒了过来。她想着年轻的恋人，想和他再度亲吻，交织着双手，听他说动听的话……她盘算着自己明天就十九岁了，是否能暗示一下恋人结婚的事宜。婚姻！这使年轻的小女仆对明天更多了一丝期盼。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迷人的小姐，能否为我这个异乡人带一下路？”那份声音低沉，含着摄人的魔力，她不由看向声音的主人。褐色的额发耷拉在瘦削的鼻梁周围，暗红色的眼眸带着笑意，苍白紧俏的嘴唇半抿着，似乎正等待她的回答。“我想……可以。”瑟琳娜结巴了，异乡人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柔与礼貌，她忽然惊醒，想明白了恋人的眼睛中并没有叫做爱意的东西，反而透着狡黠……她大吃一惊，不由对恋人大失所望，并且暗自打算再也不主动去找他了，刚在路上产生的结婚念头被她抛在了脑后，带着一丝怨怼。她迷茫的给异乡人带了路，走过弯曲的街道，沿着河水漫步。

　　“好了，小姐，我看你也迷路得紧。”异乡人笑出声来，瑟琳娜才惊觉自己绕了个大弯子，脸一下子羞红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是你贴心的酬劳。”异乡人让她把手打开，用自己戴着黑皮革手套的大手轻柔的覆在她的手掌上。手移开了，略带熟悉的眼睛图案凝视着瑟琳娜。

　　如果一个刺客想在不杀人的时候过正常的生活，那他早晚会死于女人之手。泰隆记住了老师曾对自己念叨的这句话。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即使到了青年时期也对女人没有丝毫的渴望，他心里唯一的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个当年靠着三个苹果救活了他的地穴少女。泰隆滚进了地下，奄奄一息，活下来的同时也得到了他此生最牢固的羁绊。

　　“如果你因为任务需要而要对女人做事呢？”姐姐问他的语气带着兴奋与窥探。姐姐大泰隆五岁，在他还在学习拿刀的时候姐姐已经为任务用上了自己的身体，但她不以为意，只是觉得有趣。女人担当的刺客总是避免不了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而且她们在办事时将全无防备的目标杀死甚至能得到更大的兴奋感。泰隆在长大的过程里越来越懂得女人跟他是完全不同的生物，长姐尤甚。他怀疑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是因为姐姐陪着他，那份神秘与致命牢牢绑住了他的注意力。

　　泰隆思考了半刻，“这种事跟老师要求我削个苹果没什么差别……有需要，我就做咯。”
　　“那……跟男人呢？”卡特问。泰隆的思维断了半拍。

　　“男人？男人？”卡特看泰隆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笑着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从窗户翻了出去，刚才只不过是她去出任务前来找弟弟打发时间。泰隆端着喝了一半的酒瓶，觉得似乎有一股不安分的暖意在挠着他的五脏六腑，月光透过半扇玻璃洒进来映着他的脚面。泰隆咬了咬牙，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男人这个词汇撩动了他刻意压抑许久的一根神经。

　　“每个人内心都有黑暗的秘密，正是这份秘密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要因为职业是刺客就觉得杀人是理所应当的，轻视生命的价值，就一定会早早死亡。要明白你的每一次出手都重于千钧。”老师的话泰隆总能原句背下来，虽然他大多数都听不太懂。但现在……老师也离开他们很久了。

　　泰隆经常观察行人。姐姐的侧写很出色，她能够轻易的找出目标，而泰隆的观测总是被表象所影响。一个人的职业，一个人生活的地方，一个人的家庭，很多能够影响人表现的小细节，姐姐才不管这些，她总用她的洞察力锐利的剖开表皮，扎入黑暗。在泰隆看来，姐姐唯一会影响她的怪癖，就是她喜欢在确保目标无法逃离之后与目标云雨一番，那会使之后的刺杀更加甜美。姐姐一直是一位高水准的刺客，她的武器也只有老师和泰隆见过，尽管老师说实体的武器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的致命就在拿放之间。泰隆还是担心姐姐的怪癖会使她受伤，姐姐甜蜜的话语就爬上他的耳旁：“亲爱的泰隆，你也可以试试……你要知道，感受真正的自我对于刺客来说至关重要。”

　　泰隆维系自己的缜密与细心来确保不会任务完美完成。他从小杀人，从石头、酒瓶到现在属于他的一组锋利轻盈的利刃，夺取性命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是弄错目标还是会带来一些麻烦的。现在没有老师给他们擦屁股了。

　　推销自己的画对于敏感的艺术家来说远比饥饿令人痛苦。总有部分或者绝大部分人掩盖不住他们的嘲讽与不屑一顾，博陆诺祈祷着自己早日找到画廊能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并接下代理的工作。年轻人的画不愁卖，至少对于博陆诺的那些“朋友”来说是这样的。他和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在夜色、躯体上寻找灵感，但卖起来就成了两个极端。挨家挨户敲门的形式让博陆诺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卖糖果。

　　一扇柏青色的大门打开了约十厘米宽的缝，顿了顿又打开至一半，博陆诺抬头看着门后那个高瘦的身影，心中暗骂。瘦弱的中年男子全都不懂艺术，画廊主人通常大腹便便。但他还是挤着笑容大声说明来意。令他十分意外的是男人没听几句就点头了，还嘟囔了一句“河”。“您说什么？”博陆诺怕是什么重要的话语，或者是对于他的艺术的友好评价。

　　“啊，我说，我喜欢这里的河流。”男人的话语里的确充盈着善意。

　　男人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钱币来付了款，很大一笔，博陆诺有点昏昏沉沉了，他不知所措的转身离开，满脑子是自己的画挂满画廊，自己飞黄腾达，有温香软玉陪伴的场景。他注意到那些银币中有一个不太相同，他站在街边，拿起来对准太阳仔细看。光芒弯曲的太阳……见鬼。可能是男子误拿了纪念币给他，不过并不影响其他的是一大笔钱。博陆诺打定主意，直奔酒馆。

　　此时距离尸体被发现还有四个小时。警督巡查还要一段时间才结束，特瑞格温按惯例拐弯到河边，趴在护栏上看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城市和清澈的河流。他喜欢这个城市的水，和自己家玻璃花瓶里的水一样，让人心情愉快。腰部的佩刀稍微有点硌到他，特瑞格温翻了个身，视线对面是一家小旅馆，褐色的木牌上有几个凹陷沾了白色的污渍。他眯起眼睛，享受日光。

　　一个高大的男人裹着风衣，从旅馆的门框阴影里慢慢走出来，黑手套握着黑铁提灯，铁架里的红色蜡烛燃了一半，蜡油沿着烛垫流进提灯底部。特瑞格温漫不经心的看着男人压低帽檐，拎着提灯拐进小巷。他忽然把手放在了佩刀上，脖颈沁出些微的汗珠。白天点灯这件事有些反常……而且他确信那男人消失前瞥了他一眼，眼神怨毒锐利，又带着讥讽的笑意。

　　不快一闪而过，特瑞格温吸了口气，准备进旅馆问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