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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For Y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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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夕阳流光溢彩,如倾倒的蜂蜜酱顺延山麓而泄,浓雾般弥漫。
陆隽和夏至深说着话,扭头踏进门瞬间吓一怔:“什么鬼?”
只见好似白纸折成的鸟嘴面具挂在突然埋伏蹦出的人头上,遮住大半张脸余留一双眼睛盯住他俩。
“哇呜!”面具下人作出利爪展翅,发出声音时宽大鸟嘴由横向裂开一条口子,里面面目暴露无遗。
没等人反应过来,又从教室里冲出两个戴相同款式面具的人,张牙舞爪朝他俩吱哇乱叫。
伸手按住大张的鸟嘴,陆隽毫不费劲替他捏闭住:“别叫了,看着都觉得吵。”
拉下耳后皮筋,薛皓摘面具叉腰问:“这可是咱垚总亲手制作,世上有且仅有三件,别人想要都没有。”
“就是就是,”林垚学他叉腰,帮腔道,“我倾情力作!”
“那你们三个准备戴这个上去跳舞吗?”夏至深诚恳发问。
刚还气势逼人的三人顿时哑口无言,面面相觑:“额,这个嘛……”
“别怂啊,”陆隽接着嘲笑,“班主任在同行面前三年抬不起头系列。”
“滚滚滚。”装模作样冲他呲牙,而后林垚垮张脸完全没刚才那种昂扬斗志。
夏至深捏了下陆隽垂在身侧的手,笑道:“你给老师看,他不会骂你的。”
收到安慰,林垚熄些火的神情立即恢复,自信满满给他比出好几个心。
这下轮到陆隽不乐意,他两步上前便想打断林垚的无理动作,林垚一个侧身躲过去,两人你来我往,直接干柴烈火掐起来。
“谁让你比的,不许比!”
“我偏要比!醋死你!”
为避免不必要伤亡,朱文杰和薛皓及时拖开两个热血青少年。
“你们几个让开,”后面向杳无语这些人的幼稚,拿瓶定型啫喱水走过来,“陆隽你俩做个发型不?”
站直身后正衣领子,陆隽摸后脑勺:“不用了吧,我不喜欢喷这种东西。”
夏至深也礼貌拒绝。
“好吧好吧,”向杳不强迫他俩,本来没打算给男生做发型,“还不是某几个现眼包要死要活非得做。”
旁边站的三个现眼包沉默不语:“……”
“不帅吗?!”朱文杰两手在头侧抹开,全方位向他们展示抓半小时左右的发型。
陆隽面无表情盯他发型,开始无脑闭眼夸:“帅得炸裂。”
夏至深附和鼓掌。
“帅,”向杳发出声嘲讽哼笑,不留情面,“帅得像把莴麻菜。”
“不许骂了!”
几个人闲得没事,干脆拽把椅子提前下操场去逛逛。
“这天闷到起热,”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陆隽抓几下头发,“刚才还有风,现在怎么没了?”
一行人三三两两踩着楼梯下去,旁边树林绿植轻微晃开细密昏黄线影,掉落斑驳陆离光块。
偏头见他指间撩动发丝,夏至深伸手去拢起一撮小揪,指腹触碰时轻搓下:“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是吗?”发根受到轻轻拉扯感,陆隽下意识停住脚步,头低下去扒拉额前垂落的发梢,大概瞄比几眼,“是攒得有些长了。”
扭头看去时恰巧几粒光星子扑进视野,蛰得陆隽眼睛生理性眯起,脖子往旁边轻歪:“这周末去剪吧,你剪不?”
“好,我跟你一起去。”夏至深抬起手掌摊开,给他勉强遮挡。
“哦对了,”拉过他手继续往下走,陆隽突然想起什么,“这周末也得去把证件照给拍了,老师不是说要交电子档嘛。”
“之前都是高一开学前拍的,是时候换新的了。”
说完陆隽往后面喊:“周末一起去拍证件照吗?”
薛皓和林垚一人举两把椅子,正比谁举的时间长,连脸上表情都在不服输较劲,他俩后面因为热爱撸铁惨遭排挤的朱文杰应声:“去!”
“我去!”
“我也去!”
较劲的俩人连声音都要比谁吼得更大更响亮。
“要去。”旁边向杳和陈禾宜挥手回话。
“好的,”陆隽往后比个表示明白的手势,“那周六早上八点不见不散!”
林垚一口气没憋住,脸通红:“这么早?!”
“早点儿不热啊,”陈禾宜看帮她拿椅子的林垚,瞧见他脸色时不免担心,“三土,你给我自己拿吧。”
“我可以!”义正言辞拒绝回去,林垚瞥眼正吭哧吭哧往下大步跨的劲敌,内心胜负欲熊熊燃烧,不甘落后跟着跑。
向杳看同样帮她扛椅子的薛皓,无奈抱臂:“这俩小学生。”
朱文杰拎椅子像拎小鸡般轻松,几步便追上两人,不忘充当拉拉队:“垚子,最后几十步梯子了,加油!”
“你们两个小心点儿,别摔了。”身旁风风火火冲过两道身影,夏至深没忍住提醒道。
最后一个大跨步,林垚率先踩到入场红地毯边缘,手里椅子放地时撞出两声响,他双手上举,做出标准完成姿势。
“感谢家人、感谢同学、感谢老师、感谢国家!”冠军发言套话流利而出,林垚朝正往下走的同学和仅仅落后他一步的亚军选手深深鞠躬。
嫉妒像呼吸一样简单,放下椅子的薛皓懊恼仰头捂脸:“啊操!气死我了!”
“不要灰心,”拍拍他肩,林垚语重心长道,“这次输了不要紧,下次你还会继续输的。”
“我杀了你!”
林垚预判精准,拎起两把椅子成功提前开跑。
“你龟儿还敢抢跑!”见他撒腿便跑,薛皓反应过来后气血上涌,追在后面不停叫骂。
朱文杰老气横秋停在原地,摇头晃脑:“唉,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儿都不稳重。”
话刚落,肩膀便被一巴掌拍住,朱文杰惊得回头,只见陆隽悠闲从身旁经过,轻飘飘打假:“别装。”
后到的向杳背手,路过时弯腰回头重复:“别装。”
“切切切。”将椅子倒扣在头顶用手稳住,朱文杰骂骂咧咧跟上去。
此时红霞染遍,如镀层薄质暖金,操场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从另一边入场口鱼贯而行许多搬拿塑料凳的学生。
“这些凳子给场外观众的?”走到叶云舟身边,陆隽好奇来回张望。
一下午全在操场忙活,刚调试完所有设备,这时叶云舟太阳穴突突跳,敷衍回个音:“嗯。”
听他这言简意赅的话,陆隽凑低去看他掩在鸭舌帽下面的脸,有些幸灾乐祸:“累得不想说话了吧?”
“闲得想挨打了是吧?”用截然相反语气说出相同问句,叶云舟掀眼去看。
被这眼盯得发怵,陆隽急忙躲到自家男朋友身后寻求保护,还狐假虎威显出得意挑衅表情。
叶云舟:“……”
原本只是说说,现在是真的想打人了。
猝不及防夹在两人中间,夏至深喉头一噎,只得充当和事佬打圆场转话题:“我们商量周末去拍证件照,要一起吗?”
“还有林垚他们。”
事情暂时忙完,叶云舟单手按住脖颈,用劲扭两下:“有时间就去。”
“不是还没通知下来吗?”叶云舟转身见不远处摆开几把椅子,旁边还站着四、五个人吵吵闹闹,他扬下颌,“你们几个什么情况?”
“没事没事,椅子往边上一放装不知道不就完了?”陆隽扒夏至深肩膀回道。
叶云舟乜去一眼:“等会儿老师要组织一起下来。”
“你们就这么跑下来了?”
“没事啊,”压根没想过这问题,陆隽两手一摊,“你看他们虚吗?”
顺他话望去,只见那边壮大不少队伍里聊得热火朝天,甚至好几个男生开始大刀阔斧撸袖子,直接蹲下搁椅子座面掰手腕,旁边人喝彩喝得一声更比一声高。
叶云舟转回头,没什么情绪应声:“是我多虑了。”
“哟,谁把琴房里的施坦威搬出来了?”陆隽四周溜达时,突然在叶云舟身后斜对面看见两架三角钢琴,手指过去,“还是最贵的那两架。”
摘落帽子,叶云舟往上撩起额发:“别人表演节目要用吧。”
“就这么随意摆那儿?”陆隽忽然心里有些发痒,想来确实有好段日子没碰钢琴了。
“想弹就弹,”这人心思毫不掩饰摆在面上,是个人都看得明白,叶云舟哂声,“反正这琴买来就是给人用的。”
听进他的怂恿,陆隽大步往那边走。
“还真去啊。”轻促一声笑响起,叶云舟倒是没多大反应。
暖绯色太阳尾巴蜷在山峰,澄澄金箔般色泽揉晕在两架安静摆放的施坦威三角钢琴身格间,与清亮漆黑重叠,交融出一种沉稳高贵。
陆隽坐上琴凳,很轻打开键盖,指腹落陷琴键时一声通透音调流泻而出。
入场口陆陆续续进来班级,偌大宽阔操场逐渐弥漫嘈杂人声,有耳敏的人注意远处钢琴声,疑惑询问身旁同学,而后好奇心驱使他们往源头找去。
弹奏的人一身白衬衫,背对人群的挺拔身形被夕阳拉出一道长长斜斜的影子。
驻足停留在周边的人越来越多。
夏至深靠在琴躯边,安静看向他。
与他性格迥异,陆隽的演奏风格意外内敛,净质琴音立体丰满,颗粒感空灵干净。
不机械不死板,指下轻重缓急交织,似有能够鸣醒灵魂的同频共振。
好像有一条赤金绸带朝回忆蔓延,潮涨潮落间,裹挟湿冷海汽的夜风再次弥扑夏至深面庞,乱序时间碎格中,他看见从远处奔向自己的人,昏暗影子在沙砾滩表面拉扯。
清燥睡莲焚香在热息里萦绕,广阔光色洒落,他看见陆隽脸廓在阳光里变得虚晃。
如同那个海夜与拥抱,梦境般令人难以忘却。
霎时,陆隽抬起眼与夏至深相望,平静的、深重的。
与众不同,独他一份。
在炙热人沸中,时间仿佛被冻结,刹那间夏至深瞳孔紧扩,悠曳乐音破裂生出呼啸风声,穿刺进他的心腔,迸发的不是血。
是汹涌难平的情絮。
他明白,这双眼将恒驻于心海,不死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