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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打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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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地驶向了京城最大的赌坊——“好运来”。
苏城已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地进去,还能冲着堵得双眼发饧的狐朋狗友打个招呼。
他转头冲着姜锡娇示意:“我朋友在那头赌大小,我先过去玩两把,你自便。”
姜锡娇眯了眯眼睛瞪他,问:“你不是来读书的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过半个时辰来喊我吧!”
姜锡娇来也是有正事的,便不管他,好奇的目光落在各种不一样的赌桌上。
好运来的风格是很直接的,从头到尾都贴了金箔,可谓是金碧辉煌,光泽的地面将人的脸都映得发了金光。精美的壁画与藻井又透出几分艺术气息,里面的人也很体面。
“哟,姜小姐,稀客啊。”小厮见到她,热络地迎了上来,“来试试咱们店的赌大小、赛马、猜点数,新手好上手些?”
姜锡娇朝着二楼更加华贵的雅间看了看:“这儿可以打叶子牌吗?”
“有的,但大多是贵老爷贵夫人在,一个子一百两……”
“可以的。”她点点头。
小厮有些惊讶,叶子牌并不是什么可以吆喝的刺激项目,多是中年富商在打,赌注也大,没想到姜锡娇喜欢,便也引着去了。
事实上,赌坊里全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见了姜锡娇倒也都认识,不免带着不善的目光多看了两眼。
“姜家真是好本事,眼瞧着没落了,就算把女儿送赌坊来也要搭上苏家啊?”一个赌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同伴嘲讽意味更浓:“也没听闻跟李迟殷断了,恐怕他绿透顶了也不管说半个字吧?”
来赌坊打叶子牌的人很少,甚至都凑不齐一桌。
楼上伺候着的竟是赌坊老板:“里头那位正等得不高兴呢,姑娘快请进来!”
里头的人自然非富即贵,姜锡娇见了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坐下来打了。
坐庄的是一个矍铄的老爷子,瞧着不怒自威。边上两个瞧着是陪他打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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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姜家大小姐回魂后竟进赌坊一炷香狂输十万两,男默女泪……”
卖报的小童痛心疾首地将京城日报在街上推销。
如此劲爆的新闻,轰动了每天无聊的京城众人。
原本在李家晒太阳的岑舒和李严山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李严山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发现不是梦:“是城北旮旯里那好运来?娇娇要是给剁手了咋整哇?”
岑舒连忙买了份报纸:“喔唷喔唷,这怎么好的啦?快带点钱去把我们娇娇赎出来!”
一觉睡醒就看见父母整装待发的李迟殷:……?
输了一千个子儿的姜锡娇却丝毫不知道外头的动静。
原本是要三家合力一起将庄家打下来的,但那两个伯伯自然是要捧着大老爷的。而姜锡娇像是不会打牌,像是掰着大老爷的手喂牌给他,都让人怀疑是赌坊老板找来的托儿。
那老爷赢得盆满钵满,却因着这三人故意让牌的举动气得要发作。
尚未发作,是因为姜锡娇正努力地扯着破锣嗓对他进行了一些关怀。
“阿公你牙齿是不是不好啊?我看有一些肿了,上火的时候会痛的。”
那老爷矜贵得不应声,一个伯伯压着嗓子连连点头:“姑娘说得不错,我们老爷每每上火便会牙疼不止,汤水都吃不得,可遭罪了。”
姜锡娇深表同情,“哦唷”了两声:“我之前也是的喏,郎中是不是总给阿公开降火的药医治?其实是因为牙齿烂掉了,拔掉就可以了。”
另一个伯伯连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可以拔掉的?”
一个雅间有两张牌桌,方便牌友互换位置。
此时屋门被再一次打开,身后那张空荡荡的桌子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您这边请。”明明还是那个小厮,将一个客人往这边引,但是他的语气全然不像接待姜锡娇时那样殷切,反而带着点阴阳怪气。
那位客人并不说话,缄默着拉开姜锡娇身后的那把椅子,甚至连目光也没有往有些喧哗的身后看,只安静地等待赌坊给他安排牌友。
姜锡娇看着手上那副好牌,毫无章法地将牌发出去,不自觉地关注起那位客人来。
他走过时,修长干净的手指自然地垂落下来,身周围绕着自然好闻的气味。
像是很高大,姜锡娇那时不好意思抬头直视他,平视时只见他腰腹窄瘦,半个身子隐匿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漫不经心地走过时,腰间佩玉微动,影影绰绰。
虽然背对背,但距离因着他拉椅子的动作被拉得有些近,存在感不多不少,偏偏能叫姜锡娇感知到,不自觉地挺了挺脊背拉开距离。
他就坐在那里,松弛而轻慢,懒懒地往后仰着头,后脑勺几乎要与她相贴。
他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玉牌,在桌上慢吞吞地翻转着,发出细小而轻微的声响。
姜锡娇竖着耳朵听,紧绷着的心随着那声响而一下又一下地跳着,辨不出他是烦躁还是愉悦。
她不自觉地转头看了下,又飞快地转过来,好像有点像,可惜看不到正脸。
姜锡娇又打了一张牌,而后伸长了脖子想再确定一下。
李迟殷将手指间的玉牌倒扣在桌上,感受到她因为试探而越来越贴近,唇边抑着点笑意。
“啊呀!”
因着重心不稳,姜锡娇连人带椅子险些往后倒了下去。
还好背上有只有力的手托着她扶正了。
待她回神的时候,李迟殷已经抽了椅子坐在了她身边。
“迟殷哥……”姜锡娇丢人得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李迟殷抑制不住地低笑着,肩膀带点轻颤,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好好打牌。”
自他来之后,屋内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那位老爷眼神多了点冷芒,李迟殷只冲他温煦地笑。
李迟殷将手搭在她椅背后面,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在椅背上轻点,语调与唠家常无异:“最近压力很大吗?”
姜锡娇红着脸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想提一提音量与他解释,李迟殷却已经看出她嗓子不舒服,低了低身子,将耳朵凑近她。
这样她小小声地说话就可以了。
“压力大玩一下也没有关系,但是不可以上瘾,好不好?”李迟殷看她打牌的手法,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
姜锡娇酝酿了一下,应道:“嗯,以后我要是再来,迟殷哥可以管我、凶我……我真的没有学坏。”
“我知道的。”李迟殷拖着惯常的懒散腔调,“赌坊也不一定是不好的地方,要看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锡娇原本生怕李迟殷生气,直接将她斥责一顿,如今舒了口气,腼腆地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我、我是因为想和迟殷哥见面,才来的。”
她说话的音量并不大,因着屋子里无人说话甚至有些对立的气氛,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那三个牌友的耳朵里。
李迟殷笑意渐渐敛起,原就是说好以后不再见面,姜锡娇这般说,实在是有与他是共犯的嫌疑。
姜锡娇却是想好了,偌大的南国唯一有可能救她与姜西西于水火的,只有可能李迟殷了,还是可以赌一赌的,因此才故意输钱废了好大周章找李迟殷商量这件事情。
还想再说,李迟殷先叩了叩桌面:“赢了,姜锡娇。”
这一局姜锡娇赢了三十个子。
见他稠丽的眉眼漠然,姜锡娇便也不再说话了,专心地打起了牌。
这一打便刺激了起来——她其实是一个叶子牌高手!
那大老爷因着平日里都是被人让着的,原本还觉得今日也很无趣,哪知道姜锡娇突然发威,一把赢下他四十八个子儿,那两个仆从伯伯也惊得冷汗涔涔。
特别是李迟殷好像与那老爷认得,关系还不大好的样子。
虽然他一贯是笑着,但那笑容被每局都输的老爷看在眼里便是含讥带嘲的,一张陈年老面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脸色黑得像是浸了墨汁。
“我赢了多少了?”姜锡娇看着边上燃的香,还记得应了苏城说的过半个时辰要去喊他读书,如今已经到了时间了。
李迟殷单手支着头,与另外三人那剑拔弩张的气势不同,懒洋洋地帮她整理玉牌:“一千零二十四。”
“追平了,我就不赌了。”姜锡娇乐呵呵地做出金盆洗手的样子,“迟殷哥,我们要一块儿和阿公、阿伯说再见哦。”
李迟殷从善如流地跟着起身,目光落在老爷身上的时候停了一瞬,话里带点揶揄:“再见噢,阿公、阿伯。”
三人皆是一脸遇见瘟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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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锡娇到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着苏城。
她手上还拉着李迟殷的袖子,像是生怕他跑掉了。
李迟殷扫了眼衣袖,展开折扇慢吞吞地摇了起来:“想好了啊?”
“是,我知道迟殷哥在做什么了。”姜锡娇点点头,“我要和你一起帮助西肆国的人。”
李迟殷身为外交使臣,认为人人都应当平等,弱国也不应当沦为强国的奴隶、被认为是卑贱的种族。
然而提平等二字无疑是在挑战统治者的权威,若君臣平等,贵族与百姓平等,完全削弱了上位者的利益,人们只当他是疯了。
他转眸:“那你可知方才一起打叶子牌的阿公是何人?”
姜锡娇回忆了一下,她以前并没有见过,迷茫地摇了摇头。
李迟殷无奈地笑笑:“是太上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