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慢飞》关河梦

3、先从记笔录开始

　　小区不仅老旧，而且还保留着十多年前的装潢，浅色的木地板应该是近几年有换过，色调与整体格格不入，踩起来还有点嘎吱嘎吱响。
　　李向沂站在电视柜前端详一副有些蒙灰的全家福，宁昊则是坐在塑料椅上，听嫌疑人的表姐交代近段时间与嫌疑人接触的细节。
　　正值中午，厨房里传来细微而缓慢的哒哒声，那是菜刀与砧板碰撞出的声响。有一个马尾辫的女孩儿正在忙碌，瘦弱肩膀撑着泛黄的白T恤，有种弱小可怜的感觉。
　　陈璐璐抿了抿嘴，看出了他们家应该条件不太好。
　　“你们来了。”宁昊将手里的本子递给陈璐璐，“你来写。”
　　她不敢出声，默默地接过本子，用一只手的手掌垫着，另一只紧跟着嫌疑人表姐的语速奋笔疾书。幸好对方说得很慢，才不至于落下。
　　从谈话中得知，表姐刘欣跟嫌疑人刘涛关系一般。两家人几年前因为祖父遗产的问题吵过几次，甚至有一次吃年夜饭的时候，刘涛的父亲与刘欣的父亲发生争执，刘涛父亲拎起啤酒瓶一把将刘欣父亲爆头，缝了17针，从此两家便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父辈的矛盾通常不会影响孩子，他们表姐弟真正疏远的原因是：前几年刘涛被骗进传销组织洗了脑，打电话过来跟刘欣的老公借钱。
　　刘欣的老公是个老实人，当时没想过刘涛是被传销组织洗脑，还以为对方真的跟朋友去开公司挣大钱，邀请自己入股，于是将好多年干苦活的5万块钱借给了刘涛。
　　结果股份没有拿到，也没有等到钱生钱，那个传销组织就被当地警方一网打尽，连5万本钱就泡汤了。
　　刘欣家生了两个孩子，大的女孩今年已经14岁了，光是读书就要用到不少钱，更何况全家人的生活本来就不富裕。
　　这5万块钱等于是全家维持生活的支柱，现在被骗了，传销组织头目坐了牢，刘欣只能每天都到表弟家门口堵他。
　　可是刘涛哪里有钱，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请求表姐表姐夫再给他一些时间，到后来直接人间蒸发，影子都见不到。
　　“那狗东西跟他老子一个样，以前骗钱，现在杀人，还有啥是他做不出来的？”
　　看着刘欣愤恨的表情，宁昊同情地点点头，问道：“你们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得三年前了。”
　　“那最近有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我哪知道，没日没夜地在工厂里加班，就为了养活这个家，谁知道哪个短命鬼干嘛去了。”
　　从她的表情就能感受到他对刘涛的厌恶与恨，看起来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而且很有可能一得到刘涛的消息，她也会马上报警也说不定。
　　这次的案件很诡异，他们是通过他人口述、与行动轨迹分析才锁定的嫌疑人。其实有关杀人、抛尸的到底是不是刘涛，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这个凶手很聪明，不仅很会隐藏自己的踪迹，而且抛尸地点要么就是水库、山脚这种偏僻的地方，要么就是垃圾处理点这种没监控、也没什么人会去的地方。
　　三个受害人年龄一个是12岁，一个是22岁，一个是27岁。
　　普通的小女孩，普通的厂妹，普通的陪酒小姐。
　　一切都很普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向沂与宁昊总觉得每个细节都透露出诡异，但是他们丝毫抓不住。
　　坐在沙发上的表姐夫口都没开过，全是刘欣喋喋不休地咒骂表弟。宁昊仔细地听着，试图从中抓取到某些细节。
　　忽然，从厨房门口传来女孩细若蚊音的话语。
　　“舅舅上个月有打电话来过。”
　　李向沂马上皱着眉望过去，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你说什么？”
　　“舅舅他......”女孩扒着门框，怯怯地重复：“上个月有打电话来。”
　　“他打电话来你怎么不跟我说？”在场的警察还未开口，就听到刘欣尖声骂道：“他是不是又要你帮他干什么坏事？”
　　宁昊真是忍不下去了，警察过来调查问话，结果插都插不上话。他抬手示意刘欣闭嘴，又对着女孩说道：“来，妹妹，到这里来。”
　　小女孩慢慢地挪了过来，微微弓着背，似乎很紧张，又似乎在害怕。
　　“跟警察哥哥说，你舅舅上个月什么时候打电话来的？”
　　“17号。”
　　“记这么清楚？”
　　“嗯！”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他打电话来有什么事？都说些什么了？”
　　“他说......他说......”女孩绞着手指，忽然语塞了。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她开口，就连刘欣也不骂了。过了一会儿，只听她又憋出了几个字，“他说我爸......我爸......的钱......要告诉我妈......”
　　不知道她当时没听明白还是忘记了，说得断断续续的，在场的人都一头雾水，唯有一直沉默的表姐夫忽然起身拉开了女孩，将她往厨房方向推了推。
　　“小孩子懂什么？快做饭去！”
　　“哎！你别动！”张静雯揽着女孩的肩膀，将她拉回来，问道：“妹妹，跟阿姨说，你舅舅都说什么了？”
　　女孩儿被爸爸这么一吓，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小脸儿憋得通红，再也说不出话。
　　表姐夫眼神飘忽不定，在李向沂的热烈注视下说道：“警官，其实涛子他也联系过我。”
　　“那你刚刚怎么不出声？”李向沂皱眉问道。
　　“这不是......没来得及说嘛！”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倒是怪起妻子让自己插不上话了。“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借他的5万块钱，他打电话回来说过段时间可以还给我。还说不仅要还给我，而且还算利息，统共要给我10万。”
　　10万，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天价，夫妻俩谁也没想到有一天能拥有这笔钱。
　　当时表姐夫马上就心花怒放，但是考虑到刘欣这些年对刘涛积攒下来的怨恨，便对妻子闭口不谈这件事。更何况刘涛没有消息都好几年了，谁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
　　宁昊狐疑地看着他，说道：“他有没有透露过自己现在在哪？在不在宁市？”
　　“这可没有，他只说过过几年带钱给我的时候，一起吃个饭，然后他就要收拾东西，去越南打工了。”
　　“去越南？”李向沂问道：“去越南打什么工？”
　　“我哪知道？”表姐夫摆摆手，“他只说跟了个大老板，现在都是老板心腹了，以后要做大生意赚大钱，这10万块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给我也就给我了。”
　　没想到这个表姐夫一言不发看着老实，还藏着这么些话呢。
　　李向沂点点头，对他们说道：“你们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就这些，其他也想不起来。”刘欣说道。
　　“那好，如果想起点什么直接报警，或者到南安分局找我们。这段时间我们也会不定时跟你们联系，谢谢你们的配合。至于这女孩......”李向沂看向他们的女儿，“她跟刘涛通过电话，我们得知道说了什么，想跟她谈谈，妈妈还是爸爸留下来陪她？。”
　　“警官，这......”表姐夫想阻止，却被李向沂压住了手。
　　“正常问话，监护人也可以陪同，你们要相信我们警察。”
　　“那......”表姐夫欲言又止，马上被刘欣打断。
　　“我陪她吧。”
　　“行。”
　　李向沂点点头，方不方便去其他房间，就听到女孩说道：“爸爸。”
　　“什么？”
　　“爸爸……陪我……”
　　所有人一同若有所思地看了刘欣一眼，但却没发现对方没什么不对劲，反而神情自然地说道：“那就你爸爸陪吧。”
　　表姐夫看起来倒是挺乐意的，李向沂便问道：“方便去其他房间吗？妹妹的房间也可以。”
　　刘欣点点头，“那我先去收拾一下，警官们稍等。”说完便打开了紧邻厨房的一扇门，进去了。
　　客厅里又安静下来，表姐夫明显是有心事，坐立难安的，但李向沂与宁昊、张静雯却默契地不去看他，唯有陈璐璐睁着大眼睛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叮叮——
　　微信来消息了，她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李向沂发过来的。
　　-- 李向沂好傻：别看了，眼睛跟探照灯似的。
　　-- 璐璐是只鹿：哦。
　　陈璐璐马上收回目光，开始盯着本子，凭着记忆修修改改，争取写得详细一点。
　　过了一会儿，刘欣从屋里出来，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将床上的杂物与被褥通通堆到墙边，窗下的小木桌满是书本与学习用品，阳光照射下有灰尘飞扬。
　　女孩在这个家里生活得应该很辛苦，狭窄的房间只有方寸大，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张腿儿生锈的椅子，没有别的。
　　衣服、书、生活用品全都堆放在床上，就连被褥也十分老旧。看着她身上泛黄的T恤，与父母身上还算新颖的服饰，陈璐璐不禁有些鼻酸。
　　他们发现，女孩儿似乎在父母面前非常紧张，瑟缩着肩膀，偶尔她爸妈动作大点，还会情不自禁地发抖。
　　该不会是家暴吧？陈璐璐默默想着，从裤袋里掏出早晨靳梦云给她的薄荷糖，递给了女孩。“吃糖吧，薄荷蜜桃味的。”
　　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接过，也不吃，就这么攥在手里。但忽然间好像放松了不少，对着陈璐璐努力扯开嘴角一笑，“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