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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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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蜜华斋门口,除了龚毋氏,认识我的人,都窃窃私语。看来,玲珑阁掌柜所言非虚。龚毋氏一面瞟我脸上的伤,一面把我迎了进去,我二人上到楼上主室,房间还和我走那日一样。我搬走后,就让龚毋氏搬进去,可她不肯,依然与小玉挤在耳室中。坐定后,她先问我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我告诉她,是贤宁郡主所赐。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说完,我询问她,贤宁郡主折腾镇上各家店铺,真的没闹过蜜华斋吗?她点头道,是。就连那街边摆摊的小贩,郡主都未曾放过,七八十岁的婆婆也被她欺辱过。可我们蜜华斋,她一次都未踏入。她刚开始闹腾时,我也担忧过,生怕她来了,无法应对,可后来,她一直未来骚扰,我就没和姑娘说。想着说了,也只不过让姑娘徒增烦恼。
听她如此说,我头一阵疼,真不知襄阳王和王妃怎么想的,还有这个贤宁郡主,以她这样暴戾的性格,怎就单放了我?
“我听闻,这五年里,襄阳王只在必要时,才呆在府里,其他时候,就一直住在宁远别院。也正因如此,小郡主才在镇上闹腾。她看上了吕博申的田地,要建别院,吕博申不愿意卖,她便带人强买了去。吕博申因此气病了,所以才给儿子们分了家产。”
这还真是,坏人还需坏人磨,难怪三年守孝期已过,吕博申不来逼迫我出嫁,交出家产,原来还有襄阳王一家的原故。
“宁远别院在镇上吗?我怎不知道?”我不好意思的问。
“宁远别院就建在赤凤山上,离广济村不过七八里地。王爷的产业,紧挨着白家,从白家起,到凤来县,期间所有的山林田地,都是他的。”
前后见了他三次,我从未想过,他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今日终于知道了缘故。
龚毋氏皱着眉头道,这事恐怕没完,小姐您还要早些谋划。
谋划?我除了躲进冰心堂,其他还能做什么?
出来的时间过长,我怕母亲担心,就作别了龚毋氏,开始往回走。坐在车上,我脑子乱成一团,去求襄阳王?随即摇头,我可没那么勇敢。去找王妃?想到陆其然,脑袋嗡嗡的疼,对这个美貌的王妃,我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去找白悠鹤?五年不见,也不知他成婚了没有?原本断绝联系,就是为了他不受牵连。算了,各人命,由各人天,我真就不信,她贤宁郡主敢把我打死,她最多也就让我吃点苦头。这么多年,我别的本事没有长进,吃苦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
正胡思乱想,马车却停了。我撩起车帘,询问车夫怎么回事?车夫陪着笑道,前面抓了个小偷,正在教训呢,所以路堵了,只能等一下。我望向马路中间,一群人,正对一个少年拳脚相加。少年抱着头,曲着身子,一声不吭的,任这群人殴打。半刻钟后,见他们仍未停手,我下了车,让他们停了手道:“他偷东西不对,自有国法惩治。可你们滥用私刑,也是国法不许的。”
“他是惯犯了。我们送去官府,一两月,又放出来,老来祸害我们。”其中一人愤愤道。
我上前去搀扶那少年,那少年一掌把我推倒在地,风一样的消失在街角。
五年前手受伤,前面虽然有白悠鹤细心照顾,可后来为了躲他,我也不敢好好医治,手一到阴雨天便会疼痛难忍,被这少年一推,我本能的又用了这只手,只听噶擦一声,手臂又折了。我抱着手坐在街当中,心说,下次出门,一定要看皇历。
不大会儿,龚毋氏得到消息赶来了。问周遭怎么回事?周围人说了事情的经过,龚毋氏长叹一声冤孽,便扶着我上了车,去了栗大夫的药房。
到了药房,栗大夫正在推着碾子——撵药,见我抱手进来,皱眉道:“诶,吕小姐,我只擅长治内科,这外伤,我可治不了。我帮你上了板子,你到襄阳城去找周大夫,他是从军中出来的,这跌打损伤最拿手。”
我道了句有劳了,他找了两截木棍,用布条捆上,边捆边问,怎么受的伤?我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他叹口气道:“我本不该多嘴,可那小偷是吕颜,小姐以后可要绕着他走。”什么?我望向龚毋氏,她也点了点头。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为何吕颜变成了小偷。吕楚呢?吕黄氏呢?”想起那个怯怯叫我姑姑的小男孩,我心中便一紧。
“诶!作孽啊。吕楚起先靠代写书信为生,后来临县有位段老爷,要给孩子请位西席,吕楚便带着一家子人投奔他了。可不知怎么的,吕黄氏与那段老爷勾搭上,逼吕楚写了和离书,嫁于那段老爷做了妾。吕楚则带着吕颜回了城隍庙,从此性情大变,有钱就打酒喝,没钱就沿街乞讨。一开始,大家乡里乡亲的,也还帮一把,剩菜剩饭都给这爷俩留着。后来,也不知吕颜从哪学的,开始偷鸡摸狗,偷盗四邻,大家告到吕楚处,他也不管,甚至把吕颜偷来的钱,全都打了酒。龚家大娘看不过去,也接济过他们好几次,可还是不管用,吕颜一逮到机会,就偷,我也未曾幸免。后来,大家都忍不了了,就把他扭送官府。官府关过他,也当街示过众,可怎奈他就是不悔改。想起吕四娘子至死不悔的样,这孩子,还真有她黄家的血脉。以后你再遇上,可得儿当心。这次是手,下次难说就是命了。”
看来,这五年,也不算平静。
出了药房,我让龚毋氏陪我去城隍庙,龚毋氏摇头,劝我不要去,非要去,也要叫上张家人。我道,当年吕楚懦弱,全凭老毒妇做主。而吕颜虽随了吕楚,却还善良,偷偷告知我真相。如今他荒废到如此,并不是我想见的。
龚毋氏不再劝我,默默陪我上了车。
到了城隍庙,破败的屋檐下,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龚毋氏叫了声吕相公,那人动了动,扶着栅栏,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双眼通红的问,你有酒吗?龚毋氏从袖中掏出几个大子,丢在地上,那人像狗一样,爬在地上,把地上的铜钱一一捡了起来。一脸陶醉的念叨,有酒喝了,有酒喝了。
我上前,低喊了一声:吕楚。他抬起眼,看了一眼,然后问我,你有钱吗?我摇头,他又问,你有酒吗?我再摇头。他吐了口吐沫在我裙子上,道,没酒没钱,干嘛喊我?我握住受伤的手,道,吕楚,你看清楚,我是吕子箩。吕楚似乎被惊到了,用头往地上钻,边钻边嚷道,跟我无关,跟我无关,要你死的是我阿娘!要害你的也是我阿娘!你不要过来,你不要杀我,你去找他们。我阿娘也是被他们害的,吕博申撺掇我阿娘去烧房子的,我都听见了。还有二伯、三伯、八叔,他们说都给我阿娘撑腰。
我身体一晃,若说四叔一家与我父有嫡庶之争、家产之争,那其他人呢?
吕楚突然坐直了,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道,我阿娘临死前交代,不让我说的,只要留着这些人,他们一定会把吕子箩整死。到时,家产都是我的,等我有钱了,我就让吕博申把我写进家谱,不再让我阿爹死不瞑目。
我再也听不下去,强忍着疼,从袖中找出钱袋,丢在了地上。
吕楚捡起钱袋,打开,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疯狂的大叫,我有钱了,贱人!你就是哭着求我,我都不要你了!我有钱了,吕博申,你跪在地上求我,我才进族谱。颜儿,你过来,爹给你买炸油饼。
说完,他脱了身上的衣服,半裸着嚷,我要去喝酒,我有钱啦,你们不能再把我赶出来。
我闭了眼,老毒妇争了一辈子,若低下有知,看到吕楚如此,不知她会如何?恐怕,只想一口一口吃了我吧。
转身上车,夕阳斜影,照出墙边藏了一人。
“吕颜,人活着,要有骨气,没有骨气,与畜生无异。”我冲躲着的那人喊。
吕颜从墙边闪出,吕楚一见他,上去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你个y妇生的贱种,把钱给老子,老子要去买酒。说着,就去粗鲁的翻吕颜的衣服,吕颜仰着头,冷冷的望着我,一动不动的,让吕楚搜身。吕楚没找到钱财,把吕颜推到在地,不断用脚踩踏。吕颜一声不响的躺在地上,任吕楚踩踏。龚毋氏上前阻拦,却被吕颜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我上前,用未受伤的手,重重打了吕楚一个耳光。他尖叫一声,向我扑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吕颜从地上爬起,去掰他的手,无奈力气不敌。就在我觉得脖子快断时,吕颜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敲在了吕楚的后脑勺上,吕楚眼睛一翻,松开手,倒在地上。吕楚倒地,吕颜手里的石头掉落,龚毋氏爬过去,用手摸了摸吕楚的气息,然后松了口气道,小姐,我们带他一起去襄阳城吧。我则一只手捂着脖子,咳着嗽点头。
车夫此时才诺诺的进来,我让他与吕颜,把吕楚抬到车上。一番拉扯,我的手好像错位的更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