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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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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感受着难得的一片清明,心中有种恍若隔世的茫然。
他一生重病在卧,又自小落下了眼疾,从未见过黑暗以外的色彩,这才欢喜得有些忘乎所以。
“此为何地?”西州蓦地开口,许久不曾讲话的咽喉伴随着一阵刺痛,竟是沙哑不堪。可在他眼里,却是沾染了几丝活气。
细细地打量了周遭一番,可见屋中清一色的牙白。
唯有正对面的一块黑漆漆的大板子,突兀地傲立于众物之中,格外鹤立鸡群。
都是些是从未听闻过的物景。
“我还活着。”他喃喃自语。
轻轻地抬起眼前的手,西州一定神,便知道,这不是他的身体。
积年累月的病痛使得他常常攥紧手指,方才能分担一点心神。所以不可避免的,他的掌心全都布满了指甲印子,深陷入肉,且伤痕累累。
而眼前的这双手,虽说指节一如既往的修长,却是白净而细腻的,实在不似原先的那般……面目可憎。
手背上还插着一条纤细的软管,以针头与皮肤相接,淡青色的血管略显涨起。
抬头望去,软管的另一头,系着一袋水状的液体,在窗外映射进的辉光下,隐隐约约地闪烁着亮。
西州微微蹙眉,有些不悦。
他本能地认为这与自身筋脉相连的注射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思虑着,空闲的右手有条不紊地撕开一层透明的纸带,正要将针拔下之际——
“你干什么?”一个容貌清隽的少年倏然推门而入,在目光交接的那一刻便叱喝出声。
西州闻言,有些疑惑地垂下眉眼,正想着如何开口,也不知这人与这幅身体的关系,若是露了马脚……
不料这一幕在少年看来是心虚的表现。
他三下五除二的摆放好手中的铁盒子,以及一篮水果,关上门,才走到床边。
少年眉头皱起,紧紧地抿着唇,坐于床沿,动作轻柔地拉过他的左手,将险些滑落的纱布再次贴了上去。
“你……”西州欲言又止,终究不知该说些什么,常年的寂寥和孤身一人使得他连性格也随着寡淡起来。
没有大起大落,自然也没有大喜大悲。
西州盯着眼前人,眼前人也看着他。
好生尴尬。
少年怔了一会儿,随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都知道的,答应你就是了!”他不自在地撇过头看向窗外,“你不要再妄想轻生。”
西州有些啼笑皆非,他不过是要将那碍眼的东西除去罢了,不料想引得这么大的怨念。
不过,他答应自己的是什么?
知道的又是什么?
夺舍而来的西州便难以知晓了。
没有记忆。
该如何圆谎?
他那样潦潦草草浑浑噩噩地度了半辈子,难道连重活也要背负着罪恶和谎言?
若不是他强占了身体,那原先的主人,不也活得好生生的。
“哥,”少年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他很快就回来了,不要不开心。”
“都安放好了,我听你的话没有去找那些人的麻烦。笑一笑,好不好……”
西州愣了。他想起他的弟弟。
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在他眼前摔下楼台,还未将这斑斓世界看个究竟,便被迫与世长眠。
西州有些陌生地牵动了下僵硬的嘴角,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勾起一个不太像样的微笑来。
他也真是自私了。
明明,这样的关照和爱护本意是给予另一个人的,他却这般将鸠占鹊巢做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