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55、不是单方面

　　没脸见老院长，又无心继续工作，精气神在一场思维大战中挫伤大半、萎靡颓废灰溜溜的爱丽丝干脆借口技术交流，傍晚时分直接从所在地出发，受邀去参加了一个摄影师聚会。

　　这是一场盛大的聚会，主办方多少有点名堂在身上，门口摆放的嘉宾邀请名单上不仅包括来自五湖四海鱼龙混杂的摄影师，还涵盖了各行各业响当当的领军人物。

　　好不容易排完长队签名入场，爱丽丝还没开始找自己的座位号，就看到了仿佛存在于上辈子记忆中的马里奥。

　　爱丽丝打算找掩体躲开，没想到马里奥主动挥手跟她打了招呼，让她去他身边的空位落座。

　　东张西望发现会场人满为患，座位以圆桌为单位，而圆桌下的椅子都被人随意拖动占据、打乱重组，无人在意各自原本应该坐在何处，桌面上也放满了各种食物饮料，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号码，爱丽丝只好带着一脸僵硬的假笑，慢慢往马里奥那边挪动。

　　其实对于上次在海上餐厅发生的一切，她已经托老院长和马里奥致过歉，应有的赔偿也都送到了马里奥手上，大可不必感到不自在。
　　但今天爱丽丝心里揣着事儿不在状态，加上马里奥的姿态过于热情，她唯恐有诈，所以难免显出些拘谨。

　　双方坐下寒暄了两句，马里奥盯着爱丽丝，抿了抿嘴，又搓了搓手，最后招呼服务员递给她一杯热可可。
　　爱丽丝接过后道谢，见马里奥没有什么异常行为，觉得自己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知道老院长是怎么跟马里奥解释的，能让他表现得好像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不愉快。
　　被可可的热气熏得暖洋洋，爱丽丝心想算了不重要，出于虚假的礼貌，要不她再亲自向马里奥道个歉吧。

　　爱丽丝捧着杯底，战术性咳嗽两声。
　　不等她琢磨好怎样起头。

　　就见马里奥像写完一篇观察日记、即将发表演讲一样肃整衣冠，然后动起了嘴皮子。

　　爱丽丝隔着热气艰难辨认着他的嘴型，待他停下后，闭闭眼思考两秒，皱眉耳背似的偏头问：“什么？”

　　——

　　A国，基地仓库。

　　离汤姆和捷西发现仓库后门有一条缝、拉开门杵在门口已经有一会儿了。
　　只是基地突然停电，四周陷入一片乌漆嘛黑，汤姆摸不清仓库内是什么情况，出于谨慎，他背抵着门，没有轻易往里走。

　　捷西费尽心思也没能从言语上劝动这个男人，最终耐心耗尽，提起膝盖顶着汤姆的胯骨把他往里推。
　　顶得膝盖骨生疼，汤姆依然纹丝不动。

　　“你胆子这么小，回什么警察局？不敢继续当保安可以直说，我让你担任后勤小公主的角色啊。”捷西没好气道。

　　汤姆想辩驳，但是瞥眼发现门内有微弱的光线一晃而过随后熄灭，紧接着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立马住了嘴，来不及思考，俯身拉着捷西便往外跑。

　　这一跑惊动了库房里所有人。

　　会逃跑就说明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角色。
　　不那么正大光明的艾瑞克想清楚这一点后再无迟疑，打开手电筒，身形一动冲了过去。
　　迪尚将亚历山大当个人形挡箭牌抱在身前，脚下生风紧随其后。

　　跑出大概两米远，捷西在光照中扭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果断甩开汤姆的手。
　　她转身立在原地，将手伸进衣兜掏来掏去，最后拿出一张制作精美的名片。

　　汤姆还以为是自己手滑，不得已跟着停下来回头去找被弄丢的捷西。

　　这一下子也让艾瑞克看清了对面这两人的全貌。

　　——

　　聚会场上热闹非凡，马里奥必须得提气抬高声音才能让爱丽丝完全听清他的长篇大论。

　　他清清嗓子，大声重复了一遍：“你今天气色很差！不仅如此，你最近应该都没怎么注意休息保养，低头时能看到双下巴，抬头时能看到法令纹。除此之外，你的头发看起来杂乱蒙尘没有光泽，左右脸的腮红没晕开而且半点称不上对称，T区底妆斑驳浮现出一层油光，种种迹象表明你出门前做的准备过于潦草且没有在赴约之前进行整理补妆的动作，不得不说，这是社交礼仪大忌。”

　　周围刚刚还在互相攀谈的人极有默契地安静下来。

　　“……”
　　这熟悉的欠收拾感。
　　爱丽丝眯眼，哑口无言。

　　她这一刻以为马里奥刚刚表现出的毫无芥蒂都是装的，他果然只是想趁自己放松警惕落井下石一番。

　　但偏偏马里奥态度真诚，下一秒就无辜又沮丧地垂下了眼睛：“从前你很注意这些的。”

　　从前爱丽丝有专门的礼仪老师，要注意管理形象，会随时随地拿出镜子补妆，也能为了维持身材苛刻饮食拼命锻炼。
　　但那些都是她作为一个合格花瓶，在长期规训下做给别人看的，现在她没人管、没心情也嫌麻烦，自然就做得敷衍了些。

　　睁大眼睛仔细观察马里奥，发现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怼人的自觉，爱丽丝无奈耸肩。
　　她想尽快让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八卦目光散开，于是装作非常洒脱、丝毫没有揍人欲望地回答道：“你也说了那是从前，现在我早就不在乎那些东西了。”

　　马里奥点头，很久没说话。
　　四周重新嘈杂起来，爱丽丝目的达成。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天给聊死了，没必要再另起个头去道歉，就垂眸去吹可可。

　　谁知吹了没两下，马里奥又开口叫了她一声。
　　他搬动椅子凑近爱丽丝，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矛盾很久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不在乎那些东西，是因为确信有单方面无条件爱着你的人了吗？”

　　“什么？”爱丽丝侧过脸抬眼，有些惊讶地摇头说，“不是。”

　　马里奥眼里恢复了一丝神采：“那你看我有没有机会？其实从前你不是……我也……”

　　“不是单方面。”爱丽丝不理会马里奥的欲言又止，斩钉截铁继续道，“我也确信爱着他呢。”

　　——

　　要说单独一个仅在几年前见过数面、不算熟人的男人或女人，肯定不会给艾瑞克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但汤姆作为邻市模范警员，经常被局里安排上各种新闻采访，他的照片在上网冲浪时跳出的弹框中出现频率很高，艾瑞克并不很陌生。
　　而捷西和汤姆站在一起配套出现，就像出现了一部连续剧里的两个关联人物，传递给艾瑞克“一加一大于二”的信息点。
　　让他极快地回忆起这两个配角的身份和跟他们有关的剧情。

　　那是个真警察。
　　和一个拒绝同他牵手、穿得像保险售卖员的真小姐。
　　这两人偷偷摸摸的，一看就很有利用价值。

　　亚历山大也许不用等到明天再被送出基地了。

　　“站住！”艾瑞克突发恶疾，一边两眼放光迈着外八向前跑，一边拿起手电筒左右挥舞，声音因太过激动而破音，“不然我喊人来抓你们了！”

　　刚刚就已经被颠醒、还未脱离被抓危险的亚历山大：“……”
　　担心电闸随时会被修好或者已经有人被派来仓库排查的迪尚：“……”

　　汤姆终于逮住捷西的手，想着再次逃跑成功的机会不大，就迎着强光抬起另一只手虚掩住自己的眼睛。
　　他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大大的脑门上却因为艾瑞克的话明显顶起了小小的疑惑——

　　你不就是来抓我们的人吗？

　　——

　　爱丽丝开了个口就有点停不下来。
　　她带着浓浓滤镜边想边说：“我看他头发爆炸都可爱，灰头土脸也很帅。”
　　越说越多：“胡茬子挂下巴、撩衣服拍腿毛怎么不算性感呢，哼Emmn……偶尔会发疯不沉稳，但是倒显得更加有活力。”

　　意外能找到个活人小秀一波还不会被说恋爱脑，爱丽丝满足地抬起眉毛偷笑。
　　看到马里奥跟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她抿了口热可可，适可而止道：“喔，不过这些其实都和我不在乎你所说的社交礼仪没关系。我只是发现没人会因为我在外形管理上有所疏忽就排斥我否定我，并且也有了比在意这些东西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而已。”

　　爱丽丝招来服务员想要再点一杯咖啡，借此压一压心头的嘚瑟和甜意，冷静冷静。

　　马里奥张着嘴又是很久没说出话，最终他低头抹了抹眼睛自己下台阶：“明白。”
　　“我明白，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处理好情绪，忍着心酸朝爱丽丝抬起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祝福你们。”

　　爱丽丝用装可可的杯子挡住下巴，敷衍地点了点头。

　　还没完。

　　马里奥对爱丽丝招来的服务员摆摆手说不要咖啡，然后告诉爱丽丝：“晚上不适合喝那么多提神饮料，一杯可可差不多了。”
　　又想起什么似的关心道：“对了，上次在餐厅遇到你那位犯病的表弟，他精神状况好些了吗？”

　　“……”
　　爱丽丝没来得及阻止马里奥的自作主张，听到他这句话，就转而思考起其背后的含义。
　　这下她想也知道老院长是怎么跟他解释的了。

　　马里奥没注意爱丽丝怪异的表情，继续发挥着无疾而终的暗恋者余热，硬是想要帮忙：“我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精神疾病专家，他和我家是远房亲戚，和我感情相当不错。今天这位优秀专家就在现场，或许我可以让他跟你聊聊，评估一下你表弟的情况。”
　　“万一情况严重，我还有一些渠道可以让你表弟得到正规治疗。”
　　“以及我和一家高级康养中心的负责人私交甚笃，他是我在毕业旅行中结交的朋友，我在很多次条件艰苦的旅行途中帮助过他，待会儿他恰好也要到场内进行发言，我充当中间人，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表弟治疗结束之后就能够直接住进那家康养中心，会提供专人专项照顾。总不能一直让他在你身边捆住你让你为难，毕竟——”

　　“……不用。”爱丽丝够无语的，地铁老人脸摆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要打断马里奥，“你可能是有些误会。他不是我表弟，没有精神疾病，也从来没做过让我为难的事。”

　　马里奥看爱丽丝满脸抗拒，不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便热心市民般更直白地劝道：“不是表弟，对朋友来说你就更没有监护责任了。你要知道，对于某些人而言，野蛮永远比文明更具吸引力，如果讳疾忌医，就算暂时和正常人无异，早晚也会失去控制。”
　　“你现在有了爱侣，再允许这样一个人待在身边，无疑是糊涂。”

　　得，也不用喝咖啡了，马里奥的唾沫星子真是让人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爱丽丝这时也不怕烫、不怕晚上睡不着了，豪气地一口干掉热可可。

　　“是吗？”她说。

　　有爱侣的人大抵都有些缺心眼。
　　此刻爱丽丝剩下的心眼子被爱情的苦涩甜蜜这两种垃圾情绪轮番填满占据，看见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二极管般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她放下杯子，昂起下巴，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那你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