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所至与清逢》六合清朗

36、第三十五章 糖卷馃

　　刁卓一路小跑回来，重又带上手套，庄重虔诚地托起帝王绿。
　　“这块翡翠色泽浓郁不灰暗，饱和度高且鲜艳均匀，质地细腻水头充足，透光极佳，是老坑玻璃种无疑。这样山川大地亿万年的精华，在全世界都是极为罕见的。老头子这辈子还没看到过这样极品的帝王绿。”
　　刁卓小心翼翼地把翡翠放下来，“现在缅甸那边翡翠矿场每年的产量不断减少，市面上越来越难见到玻璃种的帝王绿。到这个级别的更是凤毛麟角、千金难求，一克十万人民币。这块大概五六斤，拿去拍卖，能拍到3亿左右。”
　　刁卓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盯着帝王绿看，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石头里。
　　沈清挺高兴，看来财务危机能解决了。
　　她接着跟陆北辰商议寻找买家。
　　陆北辰望向沈清，“这两件翡翠价格较高，送去苏富比如何？”
　　沈清也不瞒他，“我需要周转资金，如果能尽快出手最好。”
　　陆北辰在刁卓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把两块翡翠收了起来，叫助理进来准备合同。
　　刁卓对于两块宝贝竟然委身于如此简陋的盒子十分不满，打电话给他的学生，让马上把他收藏的两个古董小箱送过来。
　　刁卓一脸期待地看着沈清，“沈小姐可否还有其他的石头需要估价？”
　　沈清摊开手， “刁老，我不是圈子里的人，只是偶尔得了这么两块石头，再没有其他的了。”
　　沈清确实是实话实说。有这两块石头帮助渡过这次危机，她已经阿弥陀佛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今后要全力避免如此窘迫的资金局面，也不再动父亲的石头。
　　刁卓意犹未尽，还想再跟沈清套套近乎。不过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北辰，觉得今天这个场合，嗯，还是先行告辞为好。
　　沈清一边喝着助理送过来的龙井，一边一条条快速浏览合同条款。
　　范式合同大同小异，沈清看过去都没问题，只是代理费一栏空着。
　　沈清抬头询问陆北辰，“陆先生，像这类服务怎么收费，按保价比例吗？”
　　陆北辰放松地靠到椅背上，“鉴于沈小姐在约堡相助，这次服务算作我的答谢。沈小姐只需要支付拍卖行的佣金即可。”
　　沈清觉得陆北辰此时慵懒的样子，很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优雅的猎豹。
　　她能体会他不想欠他人人情的想法。所以她也不矫情，“那恭敬不如从命。”

　　陆北辰的人脉资源果然厉害，加之又是他特意叮嘱过的，沈清的两块翡翠很快就被运到了伦敦，临时加进了苏富比玉石拍卖专场。
　　由于这两件拍品没有出现在预先印发的拍卖手册上，被放到最后出场。
　　当拍卖师揭开蒙在帝王绿翡翠玻璃柜上的红布时，现场瞬间沸腾了！
　　这块百年一遇的玉石引爆了买家的竞拍热情，掀起了竞价高潮。
　　最终帝王绿以3.28亿落槌，成为本次竞拍当之无愧的王中王。
　　紧随其后的高冰种翡翠也以八千八百万落槌，与刁卓的预估基本一致。

　　几天后，沈清看着账户上多出的几个零，松了一口气。
　　沈清约何行舟一起晚饭，准备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何行舟轻车熟路来到华清楼下。沈清坐进副驾，看到何行舟眉梢眼角藏着笑意。
　　沈清好奇道，“三少心情不错呀。”
　　何行舟递过来一个小纸袋，“这是洪记的糖卷馃，山药大枣做的，最适合入秋补脾益气，快尝一尝。”
　　沈清打开还热乎的纸袋，听何行舟讲他好心情的原因。
　　“我叔叔不是跟宋家合作，开发南郊项目么。刚开始挖地基，工人挖出来几块瓷器碎片。按照文物管理规定，只要挖掘时发现文物的，都得停工，等着文物局派人现场考察出了意见之后，才能继续施工。其实挖地挖到古坟，也是常事。一般平民陪葬的物品，大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到不了文物的级别。”
　　沈清咬着糖卷馃，嗯，味道真不错。
　　何行舟抽空递给她纸巾，接着道，“地底下挖出来的物件儿，很可能是随葬的。碰到这种情况，一般找懂行的来看看，怎么个挖法，把棺椁整体弄出来，做个法事。再找块好风水的墓地重新下葬，摆上贡品烧烧纸，就算了结了。但是工人把情况报给了宋广之后，他怕耽误工期，直接让挖掘机硬挖。结果运气不好，把棺木横着截断了。青天见白骨，这可是建筑业的大忌。”
　　沈清也在这个行业，对于风水玄学和鬼神之说一直抱有敬畏之心。
　　何况，她现在这个躯壳，也不是“科学”能解释的了的。
　　何行舟看沈清听了没有不良反应，接着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挖掘机的工人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第二天说什么也不去上工了。工地上其他工人说是怕遭天谴，也都跑了。消息传出来之后，还有不少附近的村民，打着祖坟被挖的由头，到工地碰瓷的。其实这些人就是为了讹钱，因为一旦进入诉讼程序，工地就得停工。就算是庭外和解，也得费不少时间，他们就指着工地花钱消灾。所以这段时间，南郊项目成了烫手山芋。何腾扬也跟宋广闹掰了，据说准备撤资。”
　　沈清能理解何行舟扬眉吐气的心情。她听傅霖说过，何腾扬前一段时间因为南郊项目春风得意，甚至放出话来，要把何行舟一派赶尽杀绝。何行舟经受了巨大压力，时代广场项目也一度受到牵连。
　　现在何腾扬应该没有时间找他的麻烦了。
　　何行舟倒没有继续说下去，很平稳地开着车。
　　糖卷馃不多，沈清很快吃完了。“这些小吃很难在餐厅看到，三少是怎么发现的？”
　　何行舟得意道，“我小时候跟着祖母住在胡同，一年四季都有走街串巷的小吃挑子吆喝叫卖。现在这些小作坊的手艺很多都失传了，或者味道也被商业化改良了。我好不容易才寻着这么几家地道的老作坊。”
　　何行舟的声音低了低，大概是想到了萧曼的病情。
　　沈清轻声问，“何奶奶最近情况有没有好转？”
　　“还是那样，每天有三四个小时清醒。这样也好，要是她老人家知道儿孙如此不和，闹到这个地步，只怕更伤心。”何行舟的语气带着轻叹与自嘲，他的本心并不热衷缠斗厮打。
　　何行舟不想破坏轻松的气氛，话锋一转，开玩笑道，“祖母很喜欢你，你可不要为了帮我，偷偷去找老太太打小报告。”
　　沈清“切”了一声。

　　沈清请何行舟吃饭的地点是一家藏身于皇家园林的会所。
　　何行舟落座后，冲沈清眨眨眼，小声道，“清清，你带我来这么奢侈的地方，是抢了银行了？”
　　沈清乐了，这个何三还挺敏锐的嘛。
　　沈清简单地跟他讲了如何从沈怿明那里拿了石头，如何送去苏富比拍卖。
　　何行舟对于沈清挑选的石头开出天价翡翠这段，是存疑的。不过对于面前的“宝藏女孩”，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慢慢发掘。
　　他没有多问，这让沈清暗中松了口气。
　　但是提到大陆安保这段，何行舟有些郁闷了。这个陆北辰，怎么哪儿都有他？！
　　何行舟的酸意写在脸上，让沈清忍不住想笑。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说地，气氛轻松融洽。

　　吃完饭，时间还早，两个人先在园林里溜达消食。
　　深秋时节，初夜微凉，月华如水，暗香浮动。
　　沈清和何行舟并着肩，悠闲地沿着鹅卵石小路漫步。
　　园子里很安静，听得见草丛中虫声唧唧。
　　走了几步，何行舟悄悄牵住沈清的手。掌中的小手柔软地不可思议。不知道打人的时候会不会很疼？
　　沈清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何行舟没有停步，也没有松手，只是耳根处泛起可疑的红晕。
　　她便任由他牵着。

　　沈清觉得认识何三少这半年来，他给她的感觉，越来越接近于她理想中的“那个人”的样子了。
　　她承认，一开始，因着传闻的影响，她对他有成见。
　　但是相处下来，他远比她以为的要端方雅正。
　　很多得意时富有涵养的人，举止有道、十分体面，但一旦失意时，便如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风度全无、不人不鬼。
　　但何行舟被敌人倾轧威胁时，没有博取同情或是使用下三滥的招数，而是默默积蓄力量。在敌人陷于困境时，没有嘲讽讥辱，而是保持礼貌和理性。
　　这是她经历过世事变幻后，所认为的一个人最难能可贵的修养。
　　并且，他对她的爱护也是温润包容、无微不至的。例如，他会跑遍全城，寻她爱吃的点心。每每在她需要的时候，他都毫无保留地倾力支持她。
　　他对她的珍视和尊重，就像此时握着她的手掌，很温暖，也很安心。
　　沈清看着小径上两人紧挨一处的影子，莫名想到一个词，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