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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提神剂(一) ...

  •   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三个月已逝。也许除了事故频发的魔药课,其他的都太过平淡如水。等级长开始统计圣诞节期间留校学生,她才意识到这一年即将成为历史。

      当然,这确实只是很普通的一年:1990年,是大难不死男孩哈利·波特入学的前一年。所有霍格沃茨的师生,都还在不自知地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知晓未来的多洛莉丝也只是始终保持沉默。

      其实来霍格沃茨之前,她已经数度犹豫不决,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以或明或暗的方式,将她重生带回来的信息告诉邓布利多。然而每一次犹豫的结果,都是安于现状的念头取得压倒性大捷。

      她自知所知太有限,但凡发生战争,除了正面公开的战况,总还有隐蔽的内部交锋,有时这才是取胜的关键。可曾经作为局外人,她了解到的真相甚至不比一个在九十年代在读的学生更多。给出一些宽泛或模糊的提示,助益未必见得,误导亦有可能。

      既然战争终将胜利,黑魔王必定要失败,而她所爱的人有着非死不可的身份,又早早对一己性命漫不经心,那她做什么都会是多余的,徒劳的。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有能力,或者有资格,去自以为是地救他于水火。

      所以,如今多洛莉丝关切的计划的,只不过是在留校名单上签名,然后用猫头鹰求到父亲的签字批准,再以购买圣诞礼物的名义,向院长斯普劳特申请一张离校假条,在平安夜前一天乘火车前往霍格莫德村。

      她离校的目的,说买礼物不假,但更多的是为了租借一只辨认度不高的猫头鹰,把一早包装好的包裹寄给地窖里常年孑然一身的魔药大师,然后在商店中搜寻挑选,为明年的圣诞节提前做准备。

      寄出的包裹里往往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本书,一份药材,或者一件工具,实用却也寻常。从五岁可以获得独立支配零花钱起,多洛莉丝每年都会给西弗勒斯准备礼物,坚持至今并会继续下去。她没想过让收礼人知道送礼人是谁,以至于任何蛛丝马迹也不愿泄露,否则她也不会放着学校便宜的空中信使不用,顶着漫天风雪到霍格莫德村的邮局花钱雇佣。

      平安夜的晚上,所有留校的学生被允许参加教职工晚宴,分享美味的烤火鸡、烤鹅等特色圣诞食物。西弗勒斯也在席上,不过两边都是教授,离他最近的学生是唯二留校的斯莱特林,离他最远的无疑是格兰芬多,其次是包括从众的多洛莉丝在内的赫奇帕奇。

      晚宴上比较难得的是,学生允许喝一两杯含有微量酒精的热葡萄汁。多洛莉丝很喜欢它甜甜酸酸暖暖和和的口感,一连喝完了两杯,还颇是意犹未尽。邻座的同院男生注意到她喜欢,慷慨地把自己的份例送给了她。

      多洛莉丝晚上食量不大,放了菌菇的她又不能碰,于是很快吃个半饱,便默不作声地离席。或许终究是有些醉了,她坐在寝室感到闷燥,索性裹上黑黄相间的学院围巾,一路散步到黑湖边上。

      今夜的风雪有些大,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冰凉,忽然有兴致吹奏一曲。

      魔法界中,比起唱歌,乐器演奏受重视的程度其实远远不够。当任何乐器只消一个咒语就能自动演奏,谁还愿意花费时间学习这门技艺?上辈子的前几十年,多洛莉丝也和乐器基本绝缘,直到站在西弗勒斯的葬礼上,目睹泥土将黑色的棺椁覆盖,将这个人的存在彻底埋葬在冰冷的地下,连偷来的遗物也无力再抚慰,她紧绷的镇定和强撑的理智终于不堪重荷地崩塌。

      她不曾在人前失态,但葬礼结束的夜里,她幻影移形到陌生的荒野,在呼啸的风中疯狂喊叫,嚎啕大哭,直到精疲力尽地昏倒。那时她才明白,压抑的情绪终究需要释放,克制的感情还是需要寄托。

      她在荒野上孤身醒来时,已然不知过了几个夜晚。在漫天星光之下,与她心意相通灵魂相连的魔杖,自动幻化成一只爱尔兰哨笛。她托着它呆坐了很久,然后毫无章法地乱吹了一夜,次日黎明终于能平静地起身。

      哨笛的音色尖锐,穿透力强,自学起来不简单。作为女巫寿命漫长的多洛莉丝不怕花费时间,在经过无数个情绪濒临失控的夜晚的发泄后,她的技艺已称得上堪登大雅之堂。而她从未吹过别人的曲目,六孔的哨笛奏响的,从来都是她难以宣之于口的心声。

      侥幸的重生为所有苍凉孤寂的记忆镀上一层暖色。这个平安夜,城堡黑影幢幢,风雪幽咽如泣,多洛莉丝的心情反而不坏,因为一个会呼吸、有体温的西弗勒斯,即便离她依然遥远,也让她的整个世界重新恢复色彩。

      将随身携带的椴木魔杖变形成哨笛,她踏上湖边一块凸出平地的岩石,决定吹起一支在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后,坐在露台对着纯净雪景常吹的小调。

      那时她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负担强烈的情绪,而高亢的笛音也终于被她驯服,吹出的曲子因此平和许多,仿佛一位年迈的妇人躺在躺椅里,在午后的阳光中半眯着眼,给她的孙子孙女,甚至曾孙子曾孙女,娓娓讲述旧日的快乐与悲伤,幸福与遗憾,还有那一份久藏在心底里,又穿越了时光的悠长思念。

      一曲终了,一点微弱的白光在她身边亮起,光后的面孔模糊不清,传来的声音却异常顺耳:“穆瑞小姐,我假设——你肩膀上的脑袋若没有被葡萄汁那点微量的酒精烧坏,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大半夜,你一个人站在黑湖边,顶着风雪制造噪音?”

      多洛莉丝侧脸看去,脸上依稀带着笑意:“不好听吗?”也许未必无人听过她吹笛,但还真没有人对此作出评价。如果眼下他能说出些什么,那无疑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她并没有等到回答,只有可以做出任意理解也不能被理解为任何的沉默。

      少见地,多洛莉丝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甘,仿佛昔年失控的情绪死灰复燃。她格外想看清来人的表情,哪怕嘲笑也是一种鲜活。她还想看他张开他那两片单薄倔强的嘴唇,即使一如既往地发出恶意的讽刺也好。视线聚焦在那点白光上,再顺着魔杖下滑,落在他抬起的右手上。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看不清他,一定是因为落雪障目,因为光线稀微,因为夜中魔鬼想欺瞒她,试图侵吞她心中的宝藏。所以她收起哨笛,伸出左手握住他的右手,指尖虚虚搭上他的魔杖,带动杖尖划动,低声念出咒语:“两倍荧光(Lumos Duo)。”

      杖尖的白光遵循咒语增亮了一倍,她借着充足的光明,以及脚下石头增加的高度,看清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他的神色和素日里一样阴沉冷淡,眉间的皱纹已经深得难以抚平,唯有微挑的眉梢传递出几丝少见的错愕。他没有给自己施加防护咒或保暖咒,他们相握的手一样的冰凉,而他难得干净蓬松的黑发上,已经落了不少雪花,仿佛生了白头发一般。

      可是还不够,她还想看得更清。她想知道他每一根头发的弧度,想熟悉他每一道皱纹的走向,想辨识他每一口气息的冷暖,想读懂他每一个眼神的意义。他被镌刻在她心头的身影,还不够清楚,不够详细,不足以让死神一眼看透她的皮囊,从而轻易从万千灵魂中认出,哪一个是她穷极两世矢志不渝的深爱之人。

      于是她目光灼灼,带动魔杖朝上一甩,再次轻轻地开口:“极度光亮(Lumos Maxima)。”

      一团明亮的白光脱离魔杖尖,如皎洁的满月倏忽升起,将万物照耀得纤毫毕现。光线足够了,她便满足了,转而却对上一双闭上的双眼,令她瞬间张皇失措,用颤抖的右手贴上他的脸庞:“西弗勒斯,你、你睁眼啊……你没事,对不对?”

      “什么?”西弗勒斯在刺目的光中,把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不确定她是不是谋划着拿照明咒做攻击手段,以便趁他不备耍酒疯。他将魔杖一撅,彻底终止咒语,同时另一只手拂开她放在他脸上的手,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为什么……”

      然而由于他的动作,本来刚好在石头上站稳的多洛莉丝猛然失去平衡,因内热外冷而发昏的脑袋直接装上他坚硬的前胸。“咚”的一声闷响,他被砸得心口生疼,而意外跌入他怀中的人却似没了声息。

      这又怎么了?他带着疑问,将上身极力后仰,再次施展照明咒,垂下杖尖低头看去,才发现她已经不知是因为醉倒还是晕倒失去了意识。

      半是愤怒半是无奈地喷了一口气,西弗勒斯往两人身上连施保暖咒,犹豫了几息才抱起昏迷的少女,用自己厚重的斗篷将她囫囵裹住,大跨步地朝校医院方向走去。他在心中咒骂这糟糕的天气,否则根本不用他亲自抱她,明明一个漂浮咒就能解决。

      落雪被魔法屏障隔开,残雪因为体温融化,滴在昏迷的人的脸上,沿着脸廓缓缓蜿蜒流下,如同一道道泪痕。他随意扫了眼,眉头不由皱起,再次犹豫了几息,用袖子粗鲁地擦了一把,把少女提到肩头高度,上半身倚在自己胸口,接着用斗篷蒙头,眼不见则心不烦。

      霍格沃茨城堡的庭院面积极大,这条归路在风雪中漫长又艰难。雪花在他的身后纷纷扬扬而舞,将一串笔直的脚印层层覆盖,仿佛不知所来,不知所往,只有这一双心思各异的行客,在宇宙洪荒与亿万光年中流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提神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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