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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兔子花灯 ...

  •   秘境还有半刻就要开启,江斐抱剑遥望浮现着海市蜃楼的长空,思绪飘远。

      其实苏又晴最早不是这样的,她想着。

      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对于生人有点胆怯。她身为长辈,跟着顾以寒出去历练的时候,总是照顾着她。所以小孩慢慢也亲近了起来,路过捏糖人的摊子也不再偷偷瞄着不敢说话,会轻扯她的裙子说江斐师叔江斐师叔,我想要一个小糖人。

      第一次在苏又晴面前使剑,聚剑起势引叶飞花时,小姑娘也高兴得仰头拍手叫好。然后凑近她偷偷和她说,师叔你好漂亮,像戏文里的女侠。

      跟在她身后看顾以寒除妖时,小孩也偷偷和她咬耳朵:“我原来只听说神仙神仙,从没见过,全当是骗人的。那天塞着那口肉包子快被老乞丐打死的时候,我第一次对神仙许愿,师父就出现了。”

      “拳打脚踢我的乞丐突然停下了动作和谩骂,我睁开眼,师父就穿着今天这样的白衣走过来,比晴天时漫天白雪地反射的阳光还要耀眼。我当时就知道了,这就是神仙!”

      “师父的衣服连一点灰尘都没有粘,他就这样走过来,一扬手,所有欺负我的老乞丐们就四仰八叉地倒飞出去了。然后师父对着我微微叹了一口气,伸出了手。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没有人嫌弃我,我就跟着他回来啦。”

      “江斐师叔,我以前特别羡慕那些有爹娘的,吃饱穿暖的小孩。现在我谁都不羡慕啦,我有师父!”

      江斐只觉得她童言童语,十分可爱。她也并不算十分成熟稳重的长辈,逗弄似地摸摸她的头,又再帮她理顺揉乱的发髻。

      再后来有一天,她去齐云峰找顾以寒时,突然看见她抹着眼泪走在山下。

      小姑娘模样的苏又晴抬头,看见她,却没有露出以往开心高兴的模样。看着她走来,苏又晴反而埋下头,急匆匆地向另一侧行去。

      “怎么了?受欺负了?”江斐疾步跟上,摸向小姑娘的头,却被她侧身躲开。

      江斐跟在小孩身边默默伴行了一段路。

      苏又晴突然抬头问,:“师叔,夫妻是什么?”

      江斐愣住,想了一下,回答说:“夫妻,应该是彼此信任,相扶相持,一起面对世间的风霜雪剑雨的一双人吧。”

      “一双人?是不能再有别人的意思吗?”

      “当然啦,忠贞不渝是一对夫妻对彼此最基本的尊重,当然不可以有第三个人啦。我第一次读到《出其东门》的时候,就觉得这首诗好美。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我走出了城的东门,看见女子多如天上的云絮,虽然她们如此之多,但都不是我爱的人。’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我走出了外城门,看见女子多如路边的茅花。虽然她们像花一样多,但都不是我爱的人。’

      江斐用浅浅淡淡的声音背了一首诗三百里的《出其东门》,给小小的苏又晴又讲了一遍释义。

      “你知道吗,最特别的是里面那句‘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那我的爱人在哪里呢?她穿着素衣绿巾,是一位贫贱之女。纵然周围华裳如云,但我仍对这位佳人情有独钟。”

      “贫贱之人,也可以求爱吗?”

      “只要两心相知,何论贵富贫贱。”江斐转过头,看向小女孩。“所以你是为什么不开心呢,现在可以告诉师叔了吗?”

      苏又晴抬起挂着泪珠的羽睫看向她,又飘忽不定地望向别处,最后她垂下眼睛,对着江斐说:“我听她们说师……”

      苏又晴欲言又止,另起话头:“可我不想和别人做夫妻,我只要师父一个人就够了。”

      江斐失笑,“孩子话。”她摸摸苏又晴的头,笑着说,“想这么多做什么啦,情情爱爱的事,等你大一些,才会懂的。”

      苏又晴抬头望她,微抿着嘴,说道:“在师叔和师父眼里,我还是个小孩儿吗?”

      江斐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她,虽然已经有抽条的迹象,也有些许女孩子聘袅地特征,已经接近少女模样了。

      这才有些惊觉时间如白马撒蹄,行云过隙。

      她想起自己少女时候特别想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的迫切心情,正想说两句俏皮话逗逗小孩儿开心,从门侧负手走出一道白衣胜雪的清冷身影。

      刚快安慰好的苏又晴转头对着师父扁嘴,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江斐霎时有些尴尬,不是我欺负的呀。

      但顾以寒什么都没多说,只侧头示意两人进堂内。“今日的素斋,送过来了。”

      江斐闻言,也顾不上别的了,她欢欣雀跃地冲向了心心念念已久的糕点藕饼,吃得心满意足。

      和顾以寒行南走北相处已久,江斐发现顾以寒已渐渐知晓她的口味。

      餐毕,江斐帮忙收了一下糕点盒,刚准备和顾以寒辞行去看看清颐道尊,却被顾以寒示意稍等。

      江斐愣愣地看着他从纳尘戒里取出一只兔子花灯,如玉的手指托起形态憨拘的小兔,打破了顾以寒一贯清冷如松地形象。

      “……”难得语塞了一下的顾以寒,踌躇之后说道:“这次下山,回程时周岭师弟给齐娇娇带了一盏。”

      齐娇娇半年前被她的掌教爹爹指婚给了自己的大弟子,在家里闹了大半月脾气,江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大小姐来刻薄自己了。

      此刻突然听到她的名字不免又呆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周岭就是掌教的大弟子,也是齐娇娇的未婚夫。

      这次语塞的变成江斐了。

      她粉面含羞地接过这盏兔子花灯,脚尖无意识在地面来回点了点,这几年在外游历的相处,顾以寒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冷面让她叫道长的未婚夫了。

      “不夜城中陆地莲,小梅初破月初圆,新年第一佳时节,谁肯如翁闭户眠。”江斐曾在书中读到这样的诗词,也听过黄梅戏《夫妻观灯》中的“东也是灯,西也是灯,南也是灯来北也是灯……”曾在上元节路过人间界,看到街头巷尾挂起各式各样的花灯,铺满了漫街的热闹与喜气。但没想到,也有这样一盏憨态可掬的属于她了。

      她低着头点了点,低声道了谢。捧着花灯略有些蹑手蹑脚地走了出门,不敢回头。

      “师父!没有小晴的花灯吗?”

      遥遥地走出数百米远,耳力极佳的江斐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问句,带着几丝亲昵意味的撒娇,她愣了愣,又失笑,确实是小孩。

      于是怀抱着那盏兔子花灯,朝着清颐道尊的讲堂去了。

      往主山去的路上,江斐捧着花灯细细端详,看了一会又把小兔子珍惜地抱进自己怀里。一抬头,浩浩荡荡一堆侍女拥着一个一身珍奇法宝的少女过来了。

      “……”有时候真的是说什么来什么,江斐不免想扶额,拔腿转身。

      “啧。”齐娇娇这次难得没有堵路,只开口轻嘲。“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只兔子花灯而已,也在意得紧。”

      江斐回头正想开口,齐娇娇拍了拍手道:“给江大小姐看看,周岭送我的。”

      齐娇娇一扬头,身后侍女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花灯,有山水花鸟鱼虫人物的各式宫灯,四方八角圆珠方胜,个别花灯甚至镶上了青玉白玉。

      江斐都给看愣了一刻,然后由衷道:“恭喜恭喜。周师兄确实用心了。”

      齐娇娇听到了想听的话,如孔雀开屏般笑颜绚烂。接着又诶诶诶唤住了想告辞的江斐,“每次见到我就跑,我要吃人吗?”

      她嗔哼一声,接着道:“顾以寒这个死闷冰山,我是看不上了,但你也得把人看紧一点,抱着个破花灯能干啥。”

      她吹了吹蔻指,还想继续:“这么多年好歹把你看顺眼了,苏又晴那小丫头我是真看不上。你别小看师徒,那师徒不伦恋的话本我都看过多少了……”

      江斐实在听不下去齐娇娇胡言乱语,一拍她的霓裳剑,御剑逃也似地走了。

      留下齐娇娇在后面大喊:“江斐你别跑啊我还没说完呢!”

      齐大小姐跺了跺脚,嘀咕着说完了想说完的话:“苏又晴看她师父的眼神,我早八百年就在那一大堆恋慕顾以寒的女修中看过。亏你待她这么好,我看人家未必想你当师娘。”

      “跟个猪脑子似得,一天天就知道练剑练剑,能练成天下第一吗满脑子都是练剑。就今天和苏又晴提了一句她师父以后是要和你做夫妻的,刚还晴天一片的脸当时就丧下去了。就你个猪头,看不明白。”

      齐娇娇一口气骂完,顺畅了许多,一摊手示意侍女,接过一盏漂亮的狐狸宫灯,开开心心地抱着施施然走了。

      回到江斐这头,她抱着花灯看望过道尊后回到飞霞峰,正好撞上指导完弟子修习的爹爹。

      江靖易瞥了一眼兔子花灯,开口:“听说周岭给齐娇娇送了几十盏各式花灯,顾以寒就送了你这?”

      江斐一只手腾出来摇她爹的袖子:“好啦爹爹,齐娇娇是喜欢大排场,周岭师兄也愿意满足她。对我来说,一只这样的兔子花灯,就正好是我想要的呀。”

      江靖易还想哼哼,被江斐小步推着另起话头岔开了话题。

      那天过后,江斐回赠了一条腰带给顾以寒。她和顾以寒的相处偶尔已有几分伴侣的熟稔与亲密。

      但也是那天开始,她感觉苏又晴慢慢变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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