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松灵儿

5、逆鳞（5）

　　通明海那次，三岁的小敖丙与哥哥敖甲被突然袭击过来的强大水龙卷打散。

　　敖甲被甩到了几海里之外的海星堆里，头部受了重伤陷入了昏迷，后来是被例行巡逻的蝠鲼兵给发现了。

　　而敖丙跟他哥哥分开后，情况则万分危急。

　　他小小的手扒在海沟的崖边，惊恐地看着他背后深不见底、在幽黑中泛着蓝光的海底深渊，哭得海天无光，最后还是没能撑住，掉了下去。

　　不过，通明海的陈序沟里，正是水母寿仙的住所。

　　那时候，敖丙还不知道哥哥身上背着沉重的生死预言。

　　早于敖丙出生的时间之前，整个皇宫内外就已被伤心过度的龙王敖威下令，关于大龙太子预言的只言片语，都是禁忌，不能被提及。

　　蟹师傅曾神秘兮兮地告诉好奇瞪大眼睛的敖丙，水母寿仙特别特别苍老，大概活了有千万岁的年月，而且脾气极其古怪。

　　水母寿仙是生活在海底最深处，最古老最受人景仰的神祗。

　　她通体透明，身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几千根触须，是一只身形无比巨大的水母。

　　只要她稍稍转动或者移动一下身体，周围若干方圆之内的海水，都会被她翻滚搅动起来。

　　若水母寿仙释放全部法力，则可扬起具有毁天灭地威力、可同时贯通天庭和地下世界的水龙卷。

　　因而，除非是整个海族存在危难的时刻，或者要打大战的关头，一般情况下，东海水晶宫里的人根本就不敢随便踏足通明海，去招惹她。

　　或许是因为当时只有三岁的小敖丙太可爱了。

　　当这个龙族三太子从天而降，落在她的眼前之后，她立刻感知到了这个龙族幼童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威胁，反而好好款待了他一番，也未伤他分毫。

　　“你是三龙太子吗？”水母寿仙低下头来，拿一对雾蒙蒙的眼睛盯着小敖丙瞧。

　　“我是东海的三龙太子。您是.......寿仙么？ ”小敖丙还从未见过此等古老庞大的海底至尊神，吓得大气不敢出。

　　单单水母寿仙的一只眼睛，就比一打小敖丙的身躯合起来还要大。

　　透过水母寿仙的眼睛，小敖丙还能隐约看到正在她的脑袋里来回不停欢快游动的银色鱼群，整个人都看得呆了。

　　“三龙太子，在等级森严的东海里，可没有像我这样奇形怪状的老家伙吧？”

　　水母寿仙发出感叹，呵呵地笑着，海水被她的笑声振出了微波，就连敖丙的耳膜也被振得生疼了。

　　四周皆是绽出美丽蓝光的水蘑菇，一丛丛一簇簇地长在光滑的圆形石块上，也延伸开来，一直蔓延到他刚刚掉下来的遥远的两侧悬崖峭壁上。

　　蓝色的水蘑菇，那是水母寿仙精心呵护的食物，也是她强大仙力的主要来源。

　　“我刚刚是跟我哥哥一起来的。寿仙，我跟他走散了，您能帮我找找我的哥哥吗？”小敖丙从圆石头上站起身来，奶声奶气地说。

　　小敖丙当然知道刚才打散他们兄弟二人的水龙卷，就是水母寿仙无意间制造的，但他不敢轻易冒犯这个体型巨大无比到可怕的海神。

　　“你指的是敖甲吗？那个小可爱啊，他比你现在的年龄更大一些的时候，也经常来这里偷偷摸摸地观察过我。……这不，现在也把他的弟弟，给带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寿仙一边说一边乐了。

　　她整个身体，就像一把扣下来的圆头巨伞。她身上上千根触须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在不停颤动，飘逸地像海带森林，海龟从容地在她的触须里游弋。

　　“敖甲他是我哥哥。不瞒您说，他的确是，带我来拜、拜访……您的。”小敖丙仰着头，费劲地掂着脚，望着水母寿仙。

　　“你倒是个诚实孩子，我挺喜欢你。不过，你的哥哥并没落在我这里啊。”水母寿仙上了年岁，脾气果然古古怪怪，还跟小孩子的思维方式有得一拼。

　　“求求您了。”小敖丙急得快哭了，“我会不会，再也找不着他了。”

　　小敖丙说得眼眶红了，幼小又无助的委屈样子，看了真叫人心疼。

　　已活过千万年的水母寿仙，不仅能操纵直通到天庭玉帝面前的水龙卷，自上古时代龙族诞生以来，她就亲身经历见证了他们龙族的每一代龙王，早就拥有了可推测预知前后事的神力。

　　“敖丙，你最在乎他是不是？”虽然孤僻远居在深海禁区，可寿仙自然地知道一切海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瞒不过她。

　　“您怎么知道我叫敖丙？ ”

　　“因为我也是龙宫的臣民啊。如果你将来做龙王的话，我也会是你的臣民呢。”

　　水母寿仙认真凝望着小敖丙，透过三龙太子那双天真清澈的黑眼睛，她早就看到了他的未来——他并不是将来的龙王。

　　而且，他和敖甲的未来，她都已提前知晓了。

　　但她向来都守口如瓶，别人从来不知道，她比龙冢祭台上那面只会显示龙族新生儿一两句模棱两可之话的火山石，还要厉害上百倍。

　　因为长期食用水蘑菇，水母寿仙的大脑在透明的头冠里，永远泛出着如同满天星辰一样好看的亮蓝色。而她在读心或者预测未来事的时候，大脑里的星辰会连成一整片，发出比平日更加明亮的光芒。

　　小敖丙面前突然被刺眼的蓝色覆盖，他连忙抬起肉肉的手臂，遮住眼睛。

　　“三龙太子，既然是来拜访我这个有年纪的老家伙的，就在我家里待一会再走吧，这银鱼蘑菇汤，你一定要尝过再走哦。”

　　说着，水母寿仙将一根触须反向伸进自己的脑袋里，抓住了几条银鱼。

　　水母寿仙先是用自己触须上的黏液，将银鱼化成汤水，连鱼骨都融掉了，放在一个小巧的石碗里，然后又摘了近旁石头上最饱满的一朵水蘑菇，放了进去。

　　蘑菇触碰到盛着银色汤水的一刹那，绽放成了一朵蓝色的花，浮在上面。

　　“我知道你们龙族都爱吃银鱼，这些我平日里可不吃，我只吃蘑菇的。”水母寿仙用几根触须拖着石碗，期待地看向小敖丙。

　　“难为您杀了几条本来应该被您保护的银鱼。”小敖丙很有礼貌地接了过来。

　　“不用介意，快来尝尝。”

　　本来他是在犹豫喝还是不喝，可想到自己还被迫困在陈序沟里，哥哥也不知去向，就只能喝了。

　　小敖丙是个鬼灵精。只因为一碗汤，水母寿仙就跟并不是未来龙王的小敖丙结下了交情。

　　也就是是这一次的意外事故，突然失踪了小儿子心急如焚的若栖，在心里认定了敖甲擅自将敖丙带离宫廷，出现在深海禁区，也不能排除是心怀叵测。

　　龙王也责罚了敖甲，因他看护不力，违令携带胞弟擅自出宫。

　　自那以后，她才下定了决心，为了敖丙的安危和上进，也只有让敖甲离敖丙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让他出现在敖丙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