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与纹身》柠檬气泡堡

8、第 8 章

　　实验中学的校门旁有一家小小的砂锅店。傍晚的时候，经常有吃腻了食堂的学生出来觅食，吃完饭之后又回去晚自习。
　　十四岁的薛问玄此时正坐在店里沉默地吃面。
　　他今天心情不好。他的父母上周因车祸去世了，有许许多多的人前来吊唁，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真伤心的人假伤心的人，整个家里乌烟瘴气，他一想到要回家就觉得烦。
　　看，父母去世了，他却被搞得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小小的砂锅店里坐满了学生。薛问玄没有晚自习，但他现在先吃饱了，回家就不用吃饭，可以直接把自己关进房间，不去面对任何人。
　　有一桌人边吃面边讲话，声音很大，吵吵嚷嚷，影响食欲。薛问玄回头看去，发现吵闹的不是实验中学的学生，他们身上穿的应该是三中的校服。他数了一下，一个女生五个男生，一共六个人。
　　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平时是女老板煮面男老板招呼客人，男老板这会儿刚好送餐去了，厨房里吵，女老板听不见外边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有人制止他们的喧哗。
　　实验中学是重点中学，孩子们都文静，而且对方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几个实验的学生虽然嫌吵但并不敢说什么，加紧速度吃完就走了。薛问玄也吃完了，薛问玄也是个文静的孩子，但他今天心情很差，很差很差。
　　他转头大声说:“你们能安静点吗？”
　　那一桌顿时沉默下来，全部看向了他，接着又很快发出了哄笑。
　　几个男生朝他龇牙咧嘴:“不能。吃饭的地方你想多安静？想安静您自己回家吃呗？”
　　他转回身看着自己的碗，身后那六个人又继续聊起来，这回动静更大了。薛问玄心里憋着气，他盯着碗里剩下的汤看，盯着漂浮的葱花看，盯着一根黄花菜看。
　　身后的笑声已经称得上是刺耳。
　　真烦人。
　　为什么到处都是这种烦人的家伙。
　　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能安静点吗！
　　薛问玄忽然站起来，端起碗走过去，一句话也没说，将自己吃剩的面汤往其中一个男生的头上倒了下去。
　　“我操！”那个男生大叫着跳起来，慌乱地伸手抹掉脸上的汤，急匆匆去扯餐巾纸。
　　几个男生都站了起来，那个女生也拍桌而起。男生们一看她起来了，就安安静静地坐下了。
　　很明显，她是这群人的头儿。
　　她开口说话，声音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竟然是很乖巧的感觉。她用那种软软的声音说：“你胆儿挺肥啊？”
　　女生扯着他的头发，把薛问玄的脸揪到自己面前。他一使力挣开了，退后一步站好，瞪着她。
　　这人身上有烟味，真讨厌。
　　他愤怒极了，他也害怕极了。可是他不能表现出退缩。即使打不过这群人，他也不能退缩。
　　“您想怎么的？”女生一步步前进，把他逼到了墙角。初中时期的男孩子大多数还没发育，对方比他高出了一个头。
　　“……”
　　“我们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人的话，说出去也不好听。可你泼了他一头汤，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她说的话听着很软，手却很强硬地抓住他的脸，左右晃着拍了两下。
　　“小子咋不说话？刚才明明说话了，应该不是哑巴啊，普通话还挺标准呢，跟我们这群混子不一样。”
　　女生笑着，又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墙角扯了出来，扯到了几个男生的面前:“来，不然这样，你泼了他一碗汤，我们也泼回来，两两扯平，行不行？”
　　虽然是个问句，但说完也根本没打算听他回答。女生叫道:“把剩汤都拿来！”
　　男生们欢呼哄笑着回身拿碗，却都沉默了。
　　“咋了？”
　　“我们……全喝干净了……”
　　“哎呦猪啊！”
　　“你自己也喝干净了好不好！”
　　“屁话真多！待会儿揍死你！”
　　“哎杨舟，不用剩汤，我有水！”
　　“我也有一瓶，还没开过呢！”
　　“拿来拿来！凑合着用了。”女生接过递来的矿泉水瓶，二话不说拧开瓶盖就把水往薛问玄头上倒下去了。
　　被倒了汤的那个男生大叫:“矿泉水也太干净了吧！这不是便宜他么！不行我买瓶牛奶去，倒下去臭死他！”
　　说完他就冲出去了。男生们又都笑起来，围着薛问玄，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有人伸手推搡他一下，耳边全是不怀好意的哄笑。薛问玄挺直腰板站着，低着头，水顺着他的头发滴下来，滑过自己的脸颊。
　　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怎么那么冲动，如果对方是一个人的话，动起手来也指不定谁输谁赢。
　　可现在面对着一群人是肯定打不过的，他不能先动手，先动手绝对会被揍到吐，可是就算他一直这么站着忍着，他们待会儿就能放过他吗？
　　他后悔了，他该泼完汤就跑的，他……
　　他低着头，流下了一行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