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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顾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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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弈安愣在原地。
“若你是我你会眼看着我身陷囹圄不管不顾吗?师兄,就算整个九境都坍塌到我顾渊脚下,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不后悔!”
“师兄,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不会为了苍生舍弃你,更不可能为了别人伤害你,你要你的大义,可我没有这般野心。”
在顾渊心里,江弈安是海,甚至比海还要广阔。
“好。”江弈安终于抬眼,“你我若本就殊途,也不再有什么所谓的同归一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十七殿也再容不下你顾渊。”
顾渊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什么……”
江弈安走过去本对着他:“我要我的大义,你自唱自的乐曲,你我本就不是一路,跟十七殿也再不是一路。”
“孤芳自赏,自私至极。”
顾渊抬手啪地一下把圆桌上的汤药掀翻在地,瓷碗四分五裂狼藉一片,药味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他所有忍耐在一瞬间崩塌。
“师兄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顾渊虽是质问,可语气却里充满了痛苦和哀求。
“不干什么,我只想给彼此自由。”
顾渊低着头:“等等!”顾渊妥协了,他惧怕江弈安的任何动作,他害怕江弈安离开他。
江弈安一听停住了。
“我……”
“你不必再多说了。”
这时,方小棠闻声从厨房一路走过来。
“师兄……”方小棠同样也端着汤药,他站在门口看着二人。
江弈安没有回头,冷冷地对方小棠说:“把药放好,我们去长生殿。”
寅时,太阳渐渐从头顶滑了下来,整个长生殿外聚满了人。
正在书斋的季子雍看到周围弟子快步走远,有的窃窃私语,就在他觉得奇怪的时候,方小棠就慌慌张张地从一边的长廊边上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方小棠红着眼紧紧抓着季子雍说:“师兄他……师兄他、他要赶顾渊走!”
季子雍一听顾不得此时自己还在上课,撇下方小棠就从书斋一路快步走来,长生殿外的弟子越围越多,季子雍拨开人群,一刚走进去就看到独自站在人群中间的江弈安。
“你在干什么?”季子雍小声地说,“别丢人现眼,见好就收啊……”
季子雍说完瞟了一眼江弈安的脸,他看江弈安一脸平静,并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江弈安?”季子雍又试着小声叫了叫。
“顾渊不敬师长,苟且他人性命,陷同门于不顾,单凭这其中一点已是长生门大忌。”江弈安的声音很大,已经传到同门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别胡说,这可不能随便乱说。”季子雍凑着他的耳朵说。
“我没有胡说,那天是顾渊把师父带出来,是他害死了师父。”
季子雍一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接着他把江弈安拽了过来:“是,可那天你也是在场的,都是情非得已啊,那照你这么说那我师父也不在,你岂不是连我师父也要责备?”
江弈安转过头看着他:“你不必劝我,师父已经不在,从今往后十七殿我说了算。”
“你!”季子雍说不动他,他返回去就遇到刚出现的方小棠,“快去告诉你爹,江弈安疯了。”
长生殿前江弈安独站其间,他神情平静,远远地看着山头即将落下的斜阳,直到顾渊出现。
顾渊自人群后走来,周围的弟子静静地看着他,长生门再度陷入沉静。
顾渊走过来看着他,他想,如今不管是怎样的惩罚,只要接受了,江弈安依旧是他的师兄。
“跪下。”
顾渊看着江弈安,一股寒流瞬间侵占全身。
他下意识地朝江弈安靠近了一步,却看到江弈安将一只手背到腰后,朝后退了一步。
“我让你跪下。”
顾渊应声跪地。
周围的弟子有的站在一旁沉默不语,有的小声交谈着,这时人群中冒出一阵喊声。
“师兄!你放过师弟吧!”左景带着右景站在一边。
到了如今,长沅之死,长生之变,整个长生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顾渊一意孤行致使长沅仙尊身殒也成了不争的事实。
可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是那日的兽袭一样仓促至极。
江弈安看了一眼左景二人:“这是十七殿的事,与你们无关。”
就在左景打算再次开口时,江弈安一挥两人立马噤了声:“谁也不许替他求情。”
江弈安话一停,季子雍从人群中冒了出来:“江弈安你给我住手!长生门有长生门的规矩,等师父过来才能定夺!”
“规矩?师父之死与顾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伤害他人性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规矩可言,这是十七殿的事,我说了,师父不在,以后十七殿我说了算。”
话毕,一股银辉从江弈安的脚下一路旋上来,江弈安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右手缓缓从肋间抽出长影,长影明亮的刀锋就这样直直地架在顾渊的面前。
顾渊一怔,仰着头看着江弈安。
“江弈安!你吃错药了!?”季子雍走过去—他猜到了江弈安想要干什么。
江弈安一挥手,他与顾渊两人的周围赫然出现一道结实的屏障,季子雍被拦在外,根本跨不进去半步。
“江弈安我看你就是吃错药了,你俩赶紧给我出来!出来不让师父收拾你们!”
……
顾渊跪在地面上看着江弈安:“师兄,你若想罚我就告诉我,我什么都认了。”
如今这样又是要干什么?
江弈安抬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顾渊,这三年,你可还习惯。”
顾渊不明白。
“可人总是需要不断地习惯。”江弈安应声举起长影。
“师兄你要干什么……”顾渊看到江弈安用剑尖对准了自己的长生冠。
顾渊猜到了。
“师兄为什么……师兄!”
长影发出银色的光辉,轻轻地飘在顾渊的头顶。
“师兄你现在不要我了吗!”
江弈安沉默着。
“你说话啊!你现在要赶我走吗?就因为师父你要赶我走吗!”
“真的就只是因为师父吗?”
“若是的话那我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师兄!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弈安没有任何神色,他静静地看着顾渊:“师父在上,你没有资格跟我说对不起。”
“师兄!是你们把我们带回来的!如今又要赶我走,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师兄你……”
咔嚓——
江弈安抬手轻轻一劈,长影就在一瞬间将长生冠砍得四分五裂,一下子在顾渊的头顶化为瀣粉。
顾渊的心停住了,长生冠被断的一瞬间,自己的心也跟着彻底粉碎。
季子雍用力敲打着结界,可在看到顾渊头上的长生冠断掉的一瞬间也停住了。
“顾渊,若不是你,师父也不会死。”
“师兄……师兄!”
长生门弟子一生只带一冠,此冠不破不损,死后随之入土,终身不离。
江弈安垂下手中的长影,长影慢慢消散在他的手里,不一会儿,江弈安抬起手朝着顾渊,他周身环起银辉,银辉飘向顾渊,将顾渊包裹了起来。
顾渊刚打算站起,却发现自己全身早已动弹不得。
“不!别这样!!!”
“你不可以抛下我……”
江弈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兄我求你!”
“江弈安!你给我住手你疯了!那是顾渊啊你干什么!”季子雍开始破坏结界。
“师兄!”银辉慢慢从顾渊的膝盖上攀升上来,周围的同门不断地喊着江弈安。
银辉越来越浓,直到将顾渊的脸变得模糊。
“师兄!你、你等我说几句话!”顾渊的眼睛红了起来。
江弈安咬了咬牙,银辉却慢慢停住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江弈安,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师兄你说我是长生门的人,这句话不是无论如何都算数的吗?”
江弈安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片刻后,银辉再次从顾渊的腿边慢慢动了起来。
“你回答我啊……”顾渊开始挣扎,他顶着巨大的灵力压制疼痛用力地想要站起来。
“你回答我!”顾渊的膝盖慢慢离开地面,他喉咙里也随之回出一股又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算,我江弈安曾经对你说过的话都不算数。”
这句话就好像刀,彻底将顾渊的被钉死在地面上。
“啊!!!!!”顾渊猛地站起对抗着江弈安朝他身上施加的灵力,“啊啊啊!!!”
周围的银辉越来越浓,顾渊的反抗也越来越激烈,血从他的嘴角慢慢流了出来。
“你骗人!江弈安你骗人!你为什么要撒谎!你为什么要撒谎!!”
如果可以,顾渊想回到韶山巅。
“你说谎……”顾渊的眼泪混合着血流了下来,他重重地抬起脚走过去,他朝江弈安伸手:“你说谎……”
江弈安冷冷地看着他:“我江弈安,”江弈安的声音从结界里升了出来,“长沅仙尊座下第一弟子,今代行先师尊责,长生门顾渊不敬仙长,罔顾他人性命,今对顾渊断冠绝义,从此长生门再无顾渊此人,天地为鉴,决不食言。”
“江弈安!”季子雍用力打着结界。
这时候方小棠跑了过来:“季子雍让师兄快住手!我爹来了,快他让他住手!”
“师兄你快住手!”
“江弈安!”
“师兄!”
……
银辉中,顾渊慢慢地挪动着步子靠近江弈安,他的手离江弈安越来越近,江弈安的脸近在咫尺,可如今顾渊却难以触碰。
“师兄……当初你赠予我的那把旧剑给我带走可好?”顾渊的身体逐渐消散在银辉里,“倘若我……”
“什么都不许带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话闭,顾渊看着他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那天我得了风寒,坐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从那时起你就在乎我……你是在乎我的。”
顾渊抬手,手指离江弈安的鼻尖不到一寸的距离。
“师兄……”
顾渊的指尖划过江弈安的睫毛,最后话语连同他化成了一道烟,就好像晚蜓落于荷尖找到归宿,夕阳穿过云间沉于峡谷一闪而过。
顾渊看着江弈安的眼,这一瞬间,他终于在江弈安黑色的瞳孔里看到了他自己。
片刻后,长生殿前一片平静,江弈安身上的结界随着顾渊和银辉一并消失,晋沅赶到,却只看到江弈安一人。
“长生门,从此再无顾渊。”
江弈安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紫红色的落阳,“就算没有明月,日光晨起昏落,永远如此,”江弈安笑了笑,“‘不见明月生不休’,原来……是这个意思。”
长生一别,顾渊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他梦回十五,回到了第一次唤他师兄的地方。
如今冠断灵灭,江弈安终究是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一纸一笺,一叶一枝,一繁一落,他顾渊来过,可深意却已不似往昔。
“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
“弈安……”如今我想这么唤你。
顾渊轻唤,他正在经历寒冬。
顾渊,年十八。
曾经的死生磨难或一见成欢都已淡去,顾渊在长生门的此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与江弈安说再见,再见,便是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