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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浅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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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渊立马又摇了摇头:“那自是不必,再说师兄你何必用这种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与我说?”
江弈安和善的笑容立刻消失,他抓起顾渊的手臂,本想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说几句,可没想到,刚伸手就摸到顾渊手臂上坚硬的肌肉,就立刻缩了回来:“我是你师兄,对我来说你就是小孩。”
这话一出顾渊就不同意了,他起身看着江弈安,然后解着这个劲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比他高出了一点,他那颗得意的心又再一次膨胀了起来。
“师兄还不如我高。”
江弈安:……
江弈安正打算说顾渊几句,没料到顾渊又开口了:“轸离?轸离是谁?”江弈安一听,用下巴指了指顾渊身后的方向。
顾渊一转头就看到那位半人半蛇的少年立在他的身后,下面的白色尾尖还时不时敲着地面。
顾渊疑惑地盯着他:“……你……”然后又转头看看江弈安。
“你什么你!快叫前辈。”江弈安一推顾渊,顾渊顺势就道:“轸离前辈。”
轸离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来,绕道江弈安身边说:“哦,不要叫前辈,叫哥哥吧。”
顾渊此时疑惑加无奈,无奈之中又夹杂着一点儿“敬佩”。
不过顾渊看轸离的脸确实如同少年一般,白发温润,脖颈纤细,皮肤白得就好像他身上乳白色的蛇鳞一样。
“几百岁的人了,这么些年身上蜕的皮都堆到脸上了?装什么嫩。”江弈安斜眼看着他。
顾渊:夹在中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轸离吞吐着烟雾,突然又一口烟吸不出来了,站在旁边的江弈安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师兄你和轸离前……”轸离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看向顾渊。“轸离哥……”最后一个字就好像牢牢地粘在嘴里,愣是半天没憋出来。于是顾渊机智地马上改口道:“你们认识吗?”
江弈安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认识啊。”
顾渊一听觉得太奇怪了:“那开始的时候你说你不认识他。”
轸离:???
“我没说过啊。”江弈安摇了摇头。
顾渊想,好像确实没说过,只不过是看着江弈安的反应自己猜的。
轸离转身将蛇尾变成了人腿,用烟管背敲了敲手心说:“到真武阁来的人我一般不解释的,不过即是弈安的师弟那我也跟说说罢。”他挥手直接从一边取出两个茶杯,茶杯里面就缓缓冒出淡绿色的茶水,再挥手送到顾渊两人手中,冲着江弈安道,“喏,你最喜欢喝的茶。”
顾渊一听耳朵都竖直了。
“你进入了我设的幻境中,你平时想着什么,幻境里就会看到什么。”顾渊喝下一口茶,立马咳了几下。
“全是假的吗?开始我劈开那几个蛇的幻影后,前辈不是和师兄也站在我旁边吗,我还拿到了神武。”顾渊故作镇定地问。他想,神武应该不假,至于身边的江弈安到底什么时候被换了出去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全是假的,我说了亦真亦假,你自己还是要仔细些。”顾渊看着轸离那一头白色的长发半扎着,若不是见过他的蛇尾,他的样子真的跟常人无异。
“那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幻境里出来的啊。”顾渊话一出口,突然察觉自己这句话似乎无意识地暴露了什么,然后紧张地马上改口:“师兄觉得我的神武怎么样。”
江弈安一听自然也是吓了一跳,但他永远只表现在心里,脸上总是不动声色。
顾渊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地观察着江弈安的表情,看他好像对刚才自己说的话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江弈安自觉自己的表情毫无破绽,慢慢地喝起茶来。
江弈安回想起两人在屏障里的时候,顾渊这个小王八犊子胆大包天地摸了自己的屁股,还把手搭到自己的腰上,当时真想转身抽他一顿。可想想当时的情况不容许自己那样任性,于是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两人扎了蛇头后,他便天衣无缝地从幻境中退了出来,本想着倘若顾渊在里面有什么不应付的就悄悄给他搭把手,可没想到顾渊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江弈安对他的预估。
他跟轸离二人在幻境外看着顾渊在里面的一举一动,包括后来大蛇吞掉假的江弈安,再到他躺在帷幕前的所有姿态,两人都一点儿没落下。
两人盯着幻境外的帷幕,一边抽着烟的轸离感叹说:“情不知所起,一……啊!”江弈安一脚踩在自己脚边那条白色的大尾巴上:“抽着烟都堵不上你的嘴?看来下次得让曹殊给你换个更大的。”
轸离偏头看着江弈安:“那你让他亲自来。”
江弈安朝轸离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后表情立刻认真了起来,他看着幻境里顾渊的样子,看着他用神武心狠手辣地斩杀巨蛇,再看着他一个人抱着头蜷缩在黑暗里全身发抖……他竟大着胆子猜想:难道……这些都是因为自己?
不是,或许因为轸离这次用得太过火,顾渊的神灵受到了些许的影响,可在轸离幻境里本就是会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和事,或许……可自己每天对他不管不顾,他觉得顾渊并没有理由这样。想到这里,他觉得确实是自己多心了。
江弈安看着幻境就这样静静地想着,直到顾渊在帷幕前晕过去出现在大殿,二人才走过去看看情况,结果半天没有唤醒顾渊,江弈安就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
轸离自然也没有告诉顾渊其实自己的表现已经全部被人看光了,并且还是被他最不想让知晓的人知晓了。他看了看手上的烟管对着顾渊说:“说什么好呢,我以为阁里会给你一个跟你师兄一样的。”
江弈安一听朝轸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不过看你俩的神武应该属同系,他要是教你几招打法估计也不成问题。”轸离吞云吐雾,享受着此时歪坐在椅子上的悠闲,不一会儿腿就不小心变回了尾巴。
江弈安看着他一副懒样,摇了摇头说:“你少抽点吧,我觉得你是中毒了吧,整天懒洋洋的。”
坐在一旁的顾渊差点笑出口来,他觉得他这个师兄真的直的有点可爱。
“师兄,它们本来就喜欢睡觉。”
江弈安反驳道:“就算是蛇,可他也是人哎,”江弈安见轸离躺在那儿充耳不闻,拉起顾渊就朝殿门走去,“罢了,不与你废话,我跟顾渊回长留了。”等两人再转头时发现轸离真的是已经睡着了。
顾渊:……
江弈安:……
两人悄悄离开真武阁,只留下轸离一个人侧躺在椅子上,放在身边的烟管徐徐冒着烟,如同一味安神剂,让他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顾渊和江弈安连夜赶回长生门,等回到长留已是深夜,两人各自回房后,夜里江弈安坐在窗前望着远处的百鹿泽,此时的百鹿泽远远看去天地墨色一片,只有半空中浮着的一轮月亮在百鹿泽水面荡漾着。
江弈安趴在窗台上,面对着窗外吹来的风抬起右手,把头一边靠在手臂上默默地看着手心,他由于握剑的五指和手心都有一层细细的薄茧,不小心摸过还有粗糙的感觉。
他静静地看着手心,回想起那天在真武阁顾渊醒后圈住他时他为了扯开顾渊的手臂握住了他的手腕的触感,到了此时此刻,手掌上面的触感还停留着,夜晚更甚。
江弈安换手撑起下巴,看向与顾渊只有一墙之隔的墙面发起了呆,窗外微风依旧徐徐地吹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壁,不自觉地想起顾渊那线条均匀的手臂和脊背。
那天在温泉、两人在衢州的夜晚、还有顾渊一声声唤的“师兄”,就如同钟鸣一次次敲击着江弈安的心脏,可他又突然清醒了,他清醒地明白自己不应该在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猜测可以作为依据,但不能代表所有的事实。或许只是因为平日里顾渊对他的依赖才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但是对于错觉永远不能认真,也许别人会这样,但江弈安永远不会。
隔壁的顾渊仰卧在木榻上,他双手靠在后脑勺后,一只脚搭在膝盖上望着天花板。窗外的月光照进来,透过帘帐落在顾渊的脸上,他的脸微微地带着笑意,然后翻身侧躺着直到自己陷入梦里。远远看去,月亭独自立在莲池上,池面映着月亮。月亮很亮,池水很暗,就如同莲池旁的两间房,一明一暗,江弈安的烛火微晃,而顾渊早已沉入梦海。
第二天早晨顾渊照例在瀑布前练功,到了午饭时间却没有见到江弈安的身影,心想必是又跟长沅出去了,可等到了傍晚,江弈安还是依旧没有出现。
晚饭后,顾渊拎着几盒酥饼打算去长生殿,刚走到北门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方小棠和季子雍。
“师姐怎么不回十七殿用饭,师兄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顾渊朝季子雍打了个招呼就问。
“你不知道吗?师兄被爹罚跪了,现在正在书斋呢。”方小棠自然地说。季子雍站在一边小心地戳了戳方小棠,朝她使了个眼色。
方小棠接着说道:“今天早上师兄被爹叫去了长生殿,这几天爹本来就正为中秋的事烦心呢,师兄也是……”
顾渊点了点头,季子雍接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中秋的一些事宜,这几天长沅仙尊不是不在长留嘛,师父还是得跟我们商量商量,结果弈安那嘴皮子管不住了,正好就戳我师父疙瘩上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探头看着顾渊手上的酥饼,伸手就打开了盒盖。
“无事便好,我且去看看吧,师伯让师兄什么时候回来?”他直接把盒盖扣在盒底,递到两人面前。
方小棠拿着酥饼喂进嘴里,咕噜着嘴说:“明早太阳一出山头他就可以出来了。”
顾渊直接打开盒子递到两人面前:“师姐觉得怎么样,这个是我跟师兄在衢州的时候上栖云阁买的。”
方小棠点了点头叫好,季子雍说:“衢州也有栖云阁啊。”
顾渊点了点头,拿出剩下的那几盒对季子雍说:“这些剩下子雍师兄给师伯和左景兄弟带回去吧,我不过去了,我上书斋看看师兄。”
三人分开之后,顾渊顺着后院走到书斋,顾渊路过毕方院,几只小毕方朝他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嘘……”顾渊伸出食指比了比然后摸了摸小毕方的羽毛:“我来看看师兄。”
那几只毕方瞬间乖巧起来,旁边的也没再出声:“果然是灵物。”
顾渊话毕就从后院来到书斋,隔着走廊远远地就看到跪在正堂的江弈安。
他再走进了些,错开位置小心地藏在柱子后面。
浅白色的帷幔挂在正堂的周围,黑色的屏风摆在书斋正堂的两侧,正堂对门的中间一张黑檀木桌安静地放在竹帘前,月光透过层层的竹帘落在木桌上,疏影交替,斑斑驳驳。
江弈安微低着头正对着木桌,蒲团叠放在周围,膝盖下一点儿垫的东西都没有。
顾渊小心地绕到正堂前面,悄悄地看着江弈安跪着的背影,他白色的衣服下摆铺在地上,膝盖上的大腿笔直地支撑着上半身。
江弈安头上那个银色的发冠将他黑色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马尾一些搭在肩上,一些则自然地垂在背后。此时蓝白色的月光照在他白色的衣襟上,让江弈安看起来似乎更加白了几分。
顾渊隔着帷幔看过去,他恍神了,他看着自己的师兄那个孤独的背影,心底竟不自觉地心疼起来,他想,倘若不是因为遇到那两人,也许江弈安自己根本不会将自己罚跪这件事说出口。无论是他觉得作为师兄碍于面子,亦或是仅仅是小惩小罚不足道起。
突然一阵风吹来,正堂周围的帷幔就那样随风飘起,交错触碰着正堂里的屏风和柱子,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冷了,就如同有时的江弈安一样,冷热无常,难以猜透。不,顾渊想,江弈安的冷,永远是对自己的冷,还是那种永远不愿将自己交付于他人的冷。
江弈安一人跪在那些飘动的帷幔里面,顾渊想着不自觉地迈出右脚,却刚踏出一步就将抬起的脚停在了原地,他想,也许师兄根本不想让他或是其他人知晓此事。
其他人吗?或许我就是其他人吧,如今在十七殿,平日里师兄确实很少提及自己的感受,那次在祁州受的伤,倘若不是子雍师兄,或许我也根本不会知道,又是子雍师兄……也罢,对于师兄来说,我自然是与他比不过,如若我再年长个几年,或许……
顾渊静止在原地,心里全部乱成一团,他想:罢了。
帷幔继续在风中摇晃,书斋周围一片寂静,到了深夜,门徒们皆在夜休,别说是正堂,就是书斋,甚至是后院都鲜有人来。
此时跪在书斋的江弈安微微地垂着眼,长留山上吹来的风略带着一丝冰凉,他用手无意识地摩擦着手臂,期待着第二天黎明快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