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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仁寿宫夜审 ...

  •   “不劳你们动手,”季凉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我自己会走。”

      老侍人点了点头,示意那些宫女押上已经吓瘫在地的朱欣,一队人避开前面的灯火喧闹,从小路离开,前往仁寿宫的方向。

      季凉一路极其安静,身姿笔挺,昂首而行,不像是让人擒住了,反倒像是战场上旗开得胜,凯旋而归的模样。只是当月色落在他脸上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直视前方的双眼里,有一丝强自支撑的意味。

      “回去与陛下和太凤君细细分说”,那老侍人方才是这样说的。

      世间哪有这样巧的事,凤阙台后本就少有人行,他刚在那里遇见了朱欣,太凤君的人偏就带足了人手,在一旁候着他。这一定是奔着寻他错处来的,他甚至疑心,就连朱欣,或许也是他们刻意引来的。

      太凤君憎恶他,处处想要给他颜色,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不是这一遭,也总有另外的事由,他并不惊慌。

      唯独……郁瑶。

      他广袖下的手默默握拳,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假如太凤君执意要坐实他与人私通,“奸妇”在旁,与他的过往纠葛确实无可辩驳,郁瑶会信他吗?

      天下女子,无不视夫侍不忠为奇耻大辱,何况自古帝王多疑。

      他随着那些人一路来到仁寿宫,被带进正殿,朱欣约莫是被带往偏殿去了,临分开前犹自在喊:“饶命!是他不守夫德,蓄意勾引我,我只是喝多了酒,一时糊涂……”

      季凉闭了闭眼,轻蔑地笑了一下。

      “季君,请吧。”老侍人脸上的皱纹堆叠得像朵绢花,看似是笑着的,却透着沉沉暮气,“也别让老奴们为难了。”

      他伸手一引,指向地上。

      高大健壮的宫女肃立两旁,看样子是担心季凉有功夫在身上,以备他作抵抗,特意防着他的。

      在他们警惕的注视下,季凉面目从容,目不斜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直直跪在了地下,面向着空无一人的座椅。

      太凤君与郁瑶,此刻应当还在凤阙台,也不知几时才会赶来审他。他涉嫌与外女私会,此刻已是戴罪之身,要他静跪在此地等候问话,他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失当。

      却不知在他身后,老侍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冲一旁使了一个眼色。

      有一人会意地走上前来,单手化掌,向他后腰轻轻一拍。

      “啊……”季凉猝不及防,只觉腰间如被蚊虫叮咬一般,不过微微一疼,下一刻,却有一股难耐的酥麻迅速蔓延开来,像有千百只虫蚁在蚀骨吸髓,直令人酸软难当。

      他一时受不住,身子一软,便向前扑倒下去,跌在花叶错落有致的地毯上。

      身旁有人发出轻笑,仿佛嘲讽。

      他咬紧牙关,想要支撑起自己重新跪得端正,作了片刻尝试,却瞬间大骇——他的身子软得没有半分力气,尤其是双腿,几乎像融化在了那种怪异的酸痒里,完全感觉不到了。

      “你们!”他难掩内心惊惧,勉强支撑着上身,回头怒视诸人。

      那老侍人笑得波澜不惊,“季君莫怪,奴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子,身材干瘦,面目平板,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将一根银针,打入了你腰间穴位。”女子干巴巴道,“放心,暂且瘫不了。”

      老侍人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才对季凉展开一个极圆融的笑容,“让季君受委屈,实非奴等所愿,但这不也是迫于无奈吗。”

      季凉伏在地上,忍着那股难捱的酸疼,只不愿去看那令人厌恶的嘴脸。

      对方却吃准了他此刻手无缚鸡之力,慢条斯理,全不惧他。

      “季君也知道,您是舞刀弄剑的,与寻常名门公子多有不同,这要是万一伤着了太凤君,可怎么好。老奴只能出此下策,还劳您担待了。”

      季凉的唇边划过一丝苦笑,冷汗涔涔湿了衣衫。

      先不论他自知与朱欣相见,定然惹人误会,此番被人以私会之名扣押,并未想过半分抵抗,单论仁寿宫有这样多的健硕宫女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男子生来柔弱,无法与女子相抗衡,他只是受封了将军,又不是天赋异禀,任他在疆场上多敢于厮杀,手中无刀无剑时,这样十来个壮妇一同对付他,他哪里有半分胜算?

      别说只是制服他,便是真要杀他,也足够了。

      太凤君不惜用这种手段废他双腿,未免过于小题大做。

      他伏在地上,没有丝毫尊严,汗湿的额发贴在颊边,细弱地喘息着,指尖紧紧扣入地毯,双唇被咬得一片煞白。

      如今他的双腿半分动弹不得,却并非毫无知觉,恰恰相反,那股蛇虫啃噬一般的感受愈演愈烈,直煎熬得他整个人快要耐不住了,他只能咬紧牙关,不愿让呻.吟声流露出来,让这些人看了笑话去。

      他盯着地毯上的金线,全身脱力,眼前阵阵发花,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子可笑来。

      他在军中三年,打过的仗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什么样的伤不曾受过,也曾有过命悬一线,躺在伤兵帐里无法动弹的时候。唯独,从未像此刻一样,被人废去伤腿,比俘虏还要耻辱,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宰割。

      可是与此同时,他心中却还有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

      他不愿意,让郁瑶看见他这般模样。

      季凉索性闭上了眼,仿佛自己看不见,一会儿待她来时,便能够没有那么难堪一样,但这种自欺欺人的平静,也没能持续多久,不过片刻,他就感到自己的衣衫在被人拉扯。

      “你们还要做什么?”他惊道。

      那老侍人站在他跟前几步,靴子就在他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调平和,“自然是为您宽衣。”

      “放肆!”季凉怒斥,勉力以手护住前襟,只觉整个人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底,遍体冰冷,因为愤怒与难以置信,全身都发起抖来。

      “我是陛下的君侍,谁许你们这样无礼?”

      他双目通红,剧烈喘息着,明明情势所逼,连这个他并不稀罕的身份都搬了出来,却因他被折磨得力竭,此情此景,非但没有多少威慑力,反而显出几分强弩之末的可怜来。

      老侍人丝毫不因他的呵斥而有所收敛,见他阻挡,便向一旁努了努嘴。

      立刻就有三四名年轻侍人上前,按住季凉,手脚麻利地撕扯他的衣带。

      季凉本已虚弱无比,半分力气也没有,如何能抵挡得住他们人多势众,眼看就要任他们欺侮,只能牢牢将身子贴在地上,以免让他们轻易扯了衣裳去。

      “季君便不要相抗了。”老侍人微微一笑,“您如今腿是不能动了,但上身还好端端的,这宫装又宽大繁复,要是藏些什么,实在是易如反掌。您出身军营,这万一身上带着些暗器刀兵,忘了拿出来,可就不好了。”

      “你!”

      “自然,老奴不是不信您,但为了太凤君与陛下的安全,也是为了您自个儿,还是咱们帮着查一查的为好。”

      季凉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衫,唇角都被咬得沁出血丝来。

      笑话,他有何等天大的本事,能在宫中变出这些东西来?他们为了羞辱他,竟能想出这样拙劣的借口,也实在是令他大开了眼界。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遭遇褫衣的耻辱。

      他入宫的第一天,太凤君遣教习侍人去甘泉宫,明面上是教他礼仪规矩,实则便给他下了软骨散,剥去了他的衣衫,肆意作弄。也正是那时,郁瑶直闯而入……

      他心头忽然狠狠一颤,牙关咬得更紧了几分。

      但是今日,即便是死,也不能够让他们得逞。

      此刻两旁站的多有宫女,假如在这里被剥去衣衫,便是以后宫君侍之身,被人看去了身子,世上没有一个帝王能忍受这样的事。

      而更可怕的,是他此番的罪名,是私通。

      所谓的“奸妇”朱欣,就被关押在偏殿,如若他此刻放弃反抗,再任由他们剥去了他的衣衫,那便真的是百口莫辩,只能听凭他人栽赃了。

      这些人不只是想要羞辱他,而是真的想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到那时,即便是郁瑶,恐怕也……并不会信他清白。

      那些小侍人胆子小,见他拼力抵抗,一时竟也不敢对他强来,无助地抬头望着那老侍人,后者眉头一拧,便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手脚麻利些!”

      诸人畏惧他,也不敢再拖延,手下动作粗暴起来。

      季凉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被他们肆意搬弄,心知无法再抵挡,却忽然抬头看向那老侍人,唇角一扬,“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曾想过,假如本宫死了呢?”

      “……”

      合宫上下都知道,这位季君在军营日久,与后宫格格不入,言行举止,我行我素,丝毫摆不出君侍的架子,陡然听他如此讲话,老侍人竟狠狠一怔。

      在他失措的片刻,便眼见季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掺杂着一丝从未见过的魅惑,“你也知道,本宫在军中多年,为免沦为战俘,懂得不少快速置自己于死地的法子。你若是欺人太甚,在此刻将我逼死了,你猜陛下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季君,你……”

      老侍人犹豫的当口,就听见门被大力推开,有急促的脚步声涌进殿内,伴随着侍人结结巴巴聊胜于无的通传:“太凤君与陛下驾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仁寿宫夜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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