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山有仙》草西木白

23、第二十一章 缘起缘灭

　　借着展御未醒，内鬼未擒，招抚未定的理由，白芸兮暂时把李闫要她进宫一事含糊了过去。
　　原是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好可以拖到命格星君赶来，把近日发生的种种，包括温小兰的出现告诉他，然后两人再好好合计合计，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谁料，次日一早，李闫就跑来敲门了。
　　“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我想去一趟青虎寨，跟陆寨主谈一谈招抚的事情。”
　　白芸兮愣道：“……今天就去？”
　　李闫点头，“昨晚回去之后，我仔细地想了一想，等展御清醒和抓住内鬼都尚且需要一些时日，所以我认为，可以先把招抚一事给定下来。”
　　没必要，这么着急……吧。白芸兮牵了牵唇，僵笑着说：“我看，还是缓两天，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再去也不迟。”
　　“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况且，若能早一日解决好这里的事情，你也能早一日随我回宫，不是吗？”
　　白芸兮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我能说‘不是’吗。
　　“白大夫！”李闫突然上前一步，再次拉近二人的距离。
　　白芸兮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奈何背后是门，无路可退。
　　“待一切尘埃落定，你会随我回宫医治太子，对么？”李闫的目光满含期盼，又透着几分难掩的急切与不安。
　　白芸兮着实哭笑不得，但却又能深深地感受到他想要为母伸冤，讨回公道的那种迫切心情。
　　实在被逼的没辙了，她只好应承了下来，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着，命格星君能够尽快出现。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穿过曲径深幽的竹林小道，来到了青虎寨的后门。
　　青虎寨依山而建，面朝断崖，若想从正门处入寨，必须通过寨前的吊桥才行，而后门处，乃是一个隐藏在竹林深处的天然山洞，洞口有两名山匪把守着，但见来者是白芸兮，自然笑笑招呼一声，便放行了。
　　洞内不宽，仅容三人并行，沿着石洞两旁的火把一路前行，走了不过百米，李闫便瞧见了亮光，待走出亮光的那一刻，眼前豁然开朗。
　　山洞的尽头位于一处高地，极目望去，整座青虎寨的全貌几能一览无遗。
　　只见那平坦山坳中，一栋栋吊脚木屋错落有致，周围花树葱郁，溪流淙淙，田地百顷，牛羊成群。若不是四面修有石墙碉楼，楼上又插着虎头寨旗，恐怕任谁看，也不会以为此地是山匪居住的地方，反而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李闫道：“这里，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白芸兮笑了笑，带着他往下坡的石阶走去，“陆家祖上本是以耕种和养蚕为生，百年前，为了躲避战乱才不得不弃田迁移，躲到这里修建了寨子，若非那时生活困苦，食不果腹，他们的先祖也不会选择提刀做匪。”
　　李闫道：“其实在出宫之前，我本以为，唯有荡平四方草寇，这天下，才方可安乐太平。”
　　白芸兮侧眸看向他，“那现在呢？”
　　“现在我倒是觉得，唯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才再不会有谁啸聚山林，落草为寇。”
　　白芸兮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殿下能有这般想法，实乃百姓之福，如若……”
　　“如若什么……”李闫好奇追问。
　　白芸兮迟疑道：“我只是在想，如若他日殿下能够登上帝王之位，定是贤能仁圣之君。”
　　仁圣之君？！
　　李闫哂笑，“以万人枯骨为桥，以同足血肉为渡，历朝历代，有几人不是踏着满地血肉枯骨，一路登上帝王之位的，又有几人，当真可以配得上这‘仁圣’二字？”
　　看向远处山川美景，喃喃低语了一句：“若有来世，我只愿如闲云野鹤，云淡风轻。”
　　白芸兮耳力甚好，这话听得一字不落，也听得心头一酸，突然有些心疼李闫。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为了一个皇位，父子间兵戎相见，兄弟间手足相残，嫔妃间勾心斗角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也是他此生的命数。
　　“姑奶奶，小闫兄弟——”
　　就在这时，陆珉和温小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陆珉今日穿了一件葡灰色布袍，温小兰也换了一身浅紫色长衫，望着衣色相近的两人肩并肩地朝自己走来，白芸兮的头更疼了。
　　她下意识地偷瞄向李闫，本想瞧瞧他眼下有没有在注视温小兰，谁知一扭头，却与对方的视线撞了一个正着。
　　“……”白芸兮登时一惊，但面上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迎着他的目光，淡定叮嘱道：“一会儿见到陆寨主，还是先由我来开口。”
　　李闫点点头。
　　“姑奶奶，你们怎么来了？”陆珉笑笑走到两人跟前。
　　白芸兮道：“你爹此时可在寨中？”
　　“我爹？”陆珉摆摆头，“他和我二叔一大早就去北晋了，应该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这样啊。”
　　北晋虽与翡山挨临，但一去一回，路上少说也得耽误个四五天，陆贺龙此一去，无疑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白芸兮一面暗自窃喜，一面又故作无奈地与李闫相视了一眼。
　　李闫抿着唇，显然有些失落。
　　陆珉看了看他二人，问：“你们来找我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白芸兮淡笑，“不急，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然后便打算带着李闫原路返回。
　　陆珉道：“正好我们也要从后门下山，一道走吧。”
　　“你们要下山？”
　　“是啊，我爹他担心下月初八举行的退隐仪式上，一个盆儿不够大家‘金盆洗手’，所以临走前，是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务必去镇上多买几个黄盆回来，顺便……”陆珉冲身旁的温小兰眨了下眼，嘻嘻笑道：“再给我们家小兰妹子置办一些日常所需。”
　　温小兰没好气地瞪着他：“谁是你家妹子？！”
　　“谁答应，谁就……哎哟——”
　　温小兰在他腰间可劲儿地拧了一把，“欠抽是吧？”
　　陆珉痛得嗷嗷直叫，捂着后腰闪到了一边，“我说小兰妹子，你这么彪悍，以后能嫁的出去么？”
　　温小兰举起拳头，佯作一副要上前揍他的样子。
　　陆珉吓得立马服软，双手合十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是女侠，你是小兰女侠总行了吧。”
　　“方才你说谁彪悍，谁嫁不出去？”
　　“我我我，我彪悍，我嫁不出去。”
　　温小兰被逗得噗嗤一笑，这才收回了拳头。
　　瞧着这一对欢喜冤家互掐互怼，蜜意渐浓，白芸兮这下也就更加肯定，李闫和温小兰之间铁定是没戏了。
　　暗暗忧愁一叹，视线又忍不住瞥向李闫，然而这一次，李闫却是眉头微蹙，半垂着眼帘，仿佛还在为不能立刻解决招抚一事而感到郁闷。
　　白芸兮抬手，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小声宽慰：“好事多磨，别急。”
　　李闫侧头看着她，慢慢地点了下头。
　　随后，四人便一同离开了寨子，到了下山的岔道口，才各自分道扬镳。然而，李闫和白芸兮并没有直接返回竹林小居，而是去了半山腰的小溪边，取回了展御之前埋在大石下的信号弹。
　　“还能用吗？”白芸兮问道。
　　李闫拆开牛皮包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信号弹，全都是干的，“嗯，应该没问题。”
　　昨晚他与霍忠朝已经约定好了，一旦展御苏醒又或者是抓住内鬼，两人就立刻发信号弹联系，然后再在山脚下的竹林中见面。
　　白芸兮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二人复又逆溪而上，漫步于密林之间。
　　潺潺流水，簌簌风声，李闫边走边打量着四周，顿有一种旧地重游的感觉。
　　走到林中某处时，白芸兮抬手指了指小溪对岸，“九年前，我和陆珉就是在那里发现你的。”
　　李闫不觉惊讶，“当时陆兄也在？”
　　“要说起来，你还得感谢他及时替你吸出了蛇毒，不然的话……”白芸兮睨了一眼李闫的左腿，又抬眸看向他，似开玩笑，又似认真地说：“殿下现在，恐怕就是个独腿了。”
　　李闫脸色一僵，显然是相信了。
　　白芸兮眼角染起笑意，“不知殿下可还记得，那时咬你的是什么蛇吗？”
　　“……没看太清。”李闫一副不大想回忆的样子。
　　事实上，他当时看清了，那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蛇，但打从被那大蛇咬了之后，他接连做了好几场被蛇追赶的噩梦，往后凡是没脚的动物，他见了都有些怵得慌。
　　“莫非，殿下怕蛇？”白芸兮眼里笑意更甚。
　　竟被看穿了心思，李闫面上微窘，急忙岔开了话题：“方才听陆兄说，下月初八，青虎寨要举行退隐仪式，如此看来，陆寨主最迟，也会赶在初七回来吧。”
　　“应该是吧。”白芸兮想了想，问：“若是陆寨主同意了招抚，你当真能保证，从今以后不再会有人出兵围剿？”
　　李闫郑重点头，“只要他肯交出寨旗，立字为据，我可以向你保证。”
　　白芸兮苦笑一声，“那面寨旗，殿下能不收回去吗？”
　　李闫不解，“为何？”
　　白芸兮解释道：“其实，青虎寨的‘青虎’二字，是陆珉曾祖父的名字，而那面虎头寨旗，也就相当于陆家先祖的画像。”
　　“为何要用寨旗当先祖画像？”
　　“那年头，寨子里又没有画师，所以，陆珉的祖父当时也只能想到用虎头寨旗来悼念先父了。而且，每逢清明中秋，他们还得对着寨旗祭拜一二，你若把它拿走，不就等于是把人家先祖的画像带走了吗，更何况……”
　　说话声越来越远，直到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命格星君和月尘才显出身来。
　　月尘道：“如今跟在帝君身旁的，可是那位掌管天界百花百草的东君上仙？”
　　命格星君点头，“是东君没错，不过她现在已不是天界上仙，而是此处的土地。”
　　月尘一诧，侧头看向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命格星君叹了口气，“此事还得从大半个月前，百花宴前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