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繁星》地瓜陛下

45、第 45 章

　　范瑞兰德的夜非常安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的声音都没有。这座金属星球上只有昼夜交替，没有气候变化，全智脑操控恒温26度。在这里，木瀚文说了算，他说一年四季一劳永逸，搞技术的谁还有精力打理那该死的衣柜。
　　关斯年忽然想起了那个总是抓紧一切机会换上便服的孩子。
　　他想起叶乐昂对达克布鲁的情有独钟，他说在那里自己能体会四季更替，能见到鸟语花香，只有生生不息的星球，才会让他感觉到活着是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很想问问他，是否喜欢范瑞兰德这颗寂静之星。
　　“关将军，饭菜不和胃口嘛？”初号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它刚刚去给关斯年准备卧具了，起居室的餐桌上，是它刚刚准备好的蛋包饭，看上去一口都没有动过，“已经按照叶少校的方法，降低了调味，哨兵也可以吃的。”
　　站在窗边的关斯年回身看了过去，初号和他见过的家政机器人都不太一样，性格更温和，即便家里的那些家伙已经很“人性”化了，但初号机给他的感觉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叶乐昂？”
　　“是的，而且按照叶少校的记录，我减少了番茄酱的酸度，增加了甜度。叶少校常说，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享受食物，关将军要记得按时吃饭呦。”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关斯年问阿初。
　　“不敢说很，就还可以吧。”关斯年有种初号正对着自己微笑的错觉。
　　“比如？”
　　“比如……”初号圆圆的脑袋朝一头歪了歪，一副思考的模样，“与酸味相比，你更不喜欢吃辣，对食物没有多大的追求，认为食物和营养剂都是为了维持身体机能，在吃方面非常的没有品位。比如，你不喝热牛奶，喝了就会吐，也不喜欢冷牛奶的味道，并不是不喜欢，只是怕麻烦，干脆戒掉了，所以要记得给你常温牛奶。比如，其实你很喜欢吃甜食，但因为是易胖体质，你学生时代就戒掉了，所以不开心的时候要找些甜食给你，哄你开心，不过要记得选低卡无糖的。比如，要记得给你准备纯棉的衣物，不然身上就会起红疹，一痒就是三天。比如，你睡觉前一定会读悬疑小说……”
　　关斯年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说停，机器人一定会如数家珍一般继续列举下去。
　　他心里十分诧异，从没想过，一个从未谋面的机器人会如此的了解自己，这里面有些可以说只是他的癖好，甚至连郑安安都不曾留意。
　　“你到底是谁？”
　　“第一次见面时候我就说过了，我是阿初。”
　　关斯年蹲下/身来，和初号跳动的信号光标平视，初号也移动着自己的圆脑袋对上了他探究的眼神任其打量。关斯年半眯着眼，总觉得面前的这台机器，是比家里那些家政机器人更高级的什么玩意。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你好像和我见过的家政机器人都不太一样。”
　　“因为我是初号机啊，关将军。”初号的语气非常温柔，幼儿园老师对小朋友的那种温柔，和它那充满电子音的声音混在一起，非常的违和，“我是叶少校自己的机器人，我拥有他一部分的记忆，他告诉了我很多有关你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关斯年怔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初号机的身份，而是，他从未想过，那孩子追在他身后，竟然将他看得如此仔细，那些他从未跟别人说起，细枝末节的小事，叶乐昂却全部记在了心里。
　　初号机似乎并没有发现关斯年的出神，它依然用它那温和的声音叙述着：“叶少校说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包括我们的记忆，他怕来不及相聚，怕岁月太长，怕未来会忘记你的模样，所以让我帮他一起记住。”
　　关斯年不太喜欢初号的论调，听上去，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悲伤，好像叶乐昂早已料到了分别。
　　“他跟你说了很多我的事？”
　　“嗯，很多。”初号机看着男人坐在了自己身边，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家政机器人，他出言劝导，“关将军，虽然范瑞兰德常年恒温，但地板上还是有些凉的。叶少校说过，哨兵的体质虽然高于一般人类，但他们也会受伤也会生病，也会变得难过和脆弱，需要我们照顾。”
　　“哨兵是强大的存在，他们会保护弱小，宛如天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该心安理得地等待他们的保护，只要我们想，就也可以变得强大起来，我们也同样可以守护他们。”
　　“这些都是他说的？”这些话一点都不像他印象中的那个孩子会说的话，只是现在转念一想，他和叶乐昂很少交流，何况他们之间又相隔7年未见。
　　“是的。”
　　“他倒是变了很多。”关斯年纯感慨，他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脚，就听初号机并不太认同地反驳他。
　　“叶少校一直都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啊，关将军。”
　　听了初号的话，关斯年不由地笑了一下，别人口中的叶乐昂永远和自己印象中的不一样，不知道是自己看得太过潦草，还是那孩子伪装得太过真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宿命，好像从小就是这样，明明拥有着交集的两个人，每一次都会阴错阳差的错开，然后背道而驰。
　　回想起来，刨去叶乐昂故意伪装出来的笨拙，剩下最多的印象是张扬、执拗和率性。叶乐昂在自己面前，永远都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说话拖音懒懒散散，总喜欢粘着人。也许正是这样，这么多年自己潜意识里才会总把他当做孩子对待。
　　“也只有对关将军是这样的，在叶少校那里，关将军是不一样的，在你面前，他才可以不那么坚强，可以做个孩子，他非常依赖你。”
　　关斯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这感觉非常的微妙，自己竟然在跟一台机器谈人生。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忽然很想见见那个青年，想仔细看看，别人口中不一样的叶乐昂，有很多很多话，想要问问他。
　　“带我去见他。”
　　然而，站在一旁的机器人却沉默了，缓慢跳动的信号灯，在关斯年提出要求的时候仿佛暗了几度，忧伤地望着他。
　　“对不起，关将军，我帮不了你。叶少校，他不在这里。”
　　…………
　　木瀚文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精神振荡，身边的哨兵向导无一不受到影响，同是S+级的跟他一样感觉到了头晕，A级的头晕恶心，更低阶的已经人仰马翻跑去吐了。
　　“是、是关将军，释放出大量精神威压，看上去快要进入狂躁状态了！”跑进来报信的中尉，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力才撑住桌角没让自己直接跪了，最强哨兵的精神压制，真的太可怕了。
　　“该死。”
　　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木瀚文没有任何迟疑，朝关斯年的房间赶去，看来初号机还是告诉了关斯年实情。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关斯年会闹这么大的动静，心力交瘁地咬了咬牙，心里有些埋怨那个潇洒走掉却留给自己一个烂摊子的青年，脚下的步伐却更快了些。
　　臭小子，你一定要保佑我能说服那个人。
　　打开关斯年房间的门，木瀚文整个人都呆住了，房间里的照明灯已经被屋里的那位搞爆了，只有窗外的那点借来街灯的余光，冷清的投射进来。房间里的摆设横倒竖卧历乱无章，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始作俑者正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微微弓着身子，低垂着头，像一只失去伴侣的困兽，有什么正在慢慢酝酿，木瀚文能感受到那股积压克制的压迫感。
　　关斯年的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里，木瀚文看不清，他轻声唤他一声，没有得到回答。
　　灰狼被关斯年放了出来，现在正怏怏地卧在他脚边，这屋里的一切大概就是这家伙的杰作。
　　“你要是闹够了，就把你那该死的精神力收收，他千方百计用自己的精神力给你换回来的，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的。”木瀚文拦下了跟随他而来的其他人，在那些人担忧的目光中，将他们都打发走了。
　　木瀚文刚一挪动脚步，灰狼就站了起来，冰冷的黄褐色眼眸戒备地盯着他，好像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撕碎他。
　　受到死亡威胁，木瀚文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心里愤懑，还是分了些耐心出来。抬起双手举在胸前，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人也不再上前。
　　“你什么意思？”低着头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平时波澜不惊地表情终于有了裂痕，大概是已经猜到了什么，极力控制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扭曲。
　　木瀚文并不打算再替叶乐昂隐瞒，也许对关斯年来讲现实有些残忍，但他希望这人在看清之后，不要再辜负那孩子的一片心意，即便他已经不在了。
　　“他确实骗了你。精神领域枯竭实际上是不可逆的，只有一种办法，理论上有点像输血，精神力直接输入，一换一，等价交换。精神力补给比血液补给要求更加严格，必须是基因匹配度极高的两个人。别那么惊讶，你和乐乐的基因检测是真的，确实是98%。”看着表情从木然到愕然的男人，木瀚文苦笑了一下，“他确实是和你最匹配的向导。而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精神力补充剂，你看到的只是普通营养剂而已。”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关斯年怔怔地问。
　　“你指什么？基因匹配？说出来你也不会信吧。”
　　关斯年哑然，木瀚文的话，就像是给了他一个嘴巴。他说得对，叶乐昂告诉过自己，但他没有信。
　　“至于营养剂，这还用问嘛，告诉你了，你一定不会同意的。”木瀚文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啊，不就是这样么，都生怕对方受一点伤。”
　　“每个人的精神力其实都有各自的属性，只是很淡，轻易不会察觉，你可以试试。”木瀚文提醒他。
　　关斯年沉下气来，感受着自己体内充盈的精神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和缓而清凉，伸展开来，带着至柔的潋滟，像水一般温柔的包容着他的精神领域。
　　那是属于叶乐昂的精神属性。
　　那一刻，关斯年忽然想起，初号对他说，叶乐昂从来都是个非常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