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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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入夜，北柳巷内灯火通明。
几十个大汉围在弄堂前转悠，个个手持刀斧，凶神恶煞。
守门婆子隔着门缝瞅一眼，胆战心惊的退回后院，沿楼梯蹬蹬跑上二楼，直往那雕花红门上敲，“姑娘，那些土匪都来了，您梳妆好了吗？”
“催什么催？你只管守好你的门，姑娘梳妆好了自然会下楼，”屋里丫鬟秀果啐了她一句。
婆子“呸”一声，“得意个什么劲？平日当你是千金小姐，吃的喝的都是园里最好的，还以为能卖个好价钱，这回倒好，招了土匪来，真是晦气。”
说着退下楼。
秀果气的浑身发抖，转头见容晚晚盯着铜镜发呆，只当她伤心，便安慰道，“都是这些婆子乱嚼舌根子，您连这香兰园的门都没出过，怎会引来土匪，要怪也得怪知州。”
扬州不在天子脚下，往年也算太平，可前些时候突然冒出一伙土匪，人数还不少，三不五时出来作乱，早有人把这事报给了衙门，也没见衙门那边有动作。
说到底还是知州不愿管，只能任那些土匪横行。
秀果不由看向容晚晚，那双水润眼眸一动不动，湿漉漉的，光瞧着就揪心，她家姑娘出身不好，尚不知事时就进了香兰园。
香兰园在扬州城里是响当当的，不为别的，概因楼里的姑娘都是美人，教养出来也是买卖送人。
外面人都叫她们，瘦马。
连人都不能算。
园里尽养着形貌出挑的姑娘，有专门的嬷嬷来管教她们，姑娘们被分成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姑娘不仅容貌拔尖，还要吹拉弹唱、琴棋书画都得精通，身姿也得风流婀娜，和官家小姐站一起也不能输，这些姑娘大多数被卖给达官显贵做妾；二等的姑娘们虽差些，却也得会算账理家，养着也是卖给富商，帮他们理财管家；这最差一等的便也会缝缝补补，生火做饭，卖给那些普通男人做老婆。
总能叫香兰园赚的盆满钵满。
容晚晚便在这头等里也算独一份美貌，往那儿一站，光抬眼就能叫人神魂颠倒，当初教她的梁嬷嬷曾说过，就是往前二十年，扬州城也挑不出这么个妙人。
早在前两年及笄时，容晚晚的名头就悄悄流传遍了扬州城，当地富商显贵都想将她买下，偏偏香兰园的牙婆刘妈妈一直不松口，她的身价越来越高，原以为过不了几年就能高价卖出去。
谁成想被土匪头子给惦记上了。
秀果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灰扑扑的袄子，服侍她穿上，但见她还是有些呆，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是吓得回不了神。
秀果连忙抱紧她，豁出去道，“姑娘别怕！奴婢跟您一块去，那帮畜牲要敢欺负您，奴婢就跟他们拼命。”
容晚晚轻轻“啊”出来，瞳孔动了一下，两只手捧到自己脸上，看着镜里人悄悄说，“真好看。”
好看哭了呜呜呜……哭了也好看。
秀果表情一僵，没好气松开她，站旁边闷声说，“都要进土匪窝了，您还不着调。”
容晚晚攥帕子把眼泪擦掉，指着桌上的胭脂水粉，“都收起来带走。”
“您就不想想别的？”真被土匪带走，还有什么活路？
容晚晚捡起一朵水红色绢花别在发鬓里，小心翼翼摸了摸头发，确定没有散落发丝，才缓慢告诉她，“我的身契还在刘妈妈手里，得找她要回来。”
秀果垂头丧气，“您，不去求求刘妈妈？她自来待您最好……”
容晚晚垂着眼，睫毛颤了一下，很快笑起来，“不跟土匪也得被刘妈妈卖出去，身契还是在别人手里。”
在这香兰园里，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姑娘被卖走，来这儿买人的能有几个是好东西，左不过是图姑娘美色，新鲜劲过去了，就只能任人宰割，她见过太多的可怜人，自己的命自己做不了主。
秀果也不知怎么哄她了。
容晚晚伸一下懒腰，催促她，“快把这些首饰也收起来，都是我自己花银子买的，不能便宜了刘妈妈。”
真是没心没肺惯了。
秀果收回想劝的话，麻利的把桌上所有器物全收进包裹里，又见案台上放的一把琵琶，问道，“姑娘的琵琶带不带？”
“不带。”
容晚晚移过视线，执起手边的象牙竹丝团扇，摇了摇，起身出门去。
——
两人下楼往左转到后罩房。
才深秋，稀奇的很，还下起细雪来，有些掉到脸颊上，凉丝丝的，容晚晚抬起扇子挡在脸上，小步走到窗户边，停住脚。
后罩房内正有人在说话。
“这丫头我养了十七年，眼看着一日比一日长的好，我原想着把她卖到东京富贵人家，她脑子也灵活，说不准往后咱们香兰园还能在东京闯出点名头，现在可不敢想了。”
“……她招惹了土匪，对刘妈妈您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
屋里安静了会，片刻刘妈妈笑出声，“可不是，真要是让她去了东京，被人发现，她才是那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我儿子就是个冒牌货。”
“还是丢给土匪的好，死了烂了也没人知道，左右那位国公夫人也不想要她这个女儿，我能养她到十七，还准了她跟着国公姓容，算我菩萨心肠了。”
屋里另一个婆子赶紧奉承，“您向来心善，等世子爷承袭了爵位，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屋里响起哈哈笑声。
容晚晚握紧拳，脑子里回荡着“国公夫人也不想要她这个女儿。”
身旁秀果红着眼就要往里冲。
容晚晚持着团扇的手一转，团扇抵住她肩膀，“我还想要身契。”
不管她什么身份，身契在对方手里，对方就能定她的生死，她必须把身契拿到手。
秀果当即一震，迅速收敛怒容，在她的目光下露出微笑，等了等，屋里没动静了。
随后挑起厚帘布进门里，“刘妈妈，我们姑娘就要走了，叫奴婢过来求您发善心，那身契就随她一起带进土里吧。”
刘妈妈倒也没想扣着身契不放，横竖容晚晚这棵摇钱树折了，落到土匪手里还有什么活路，这身契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
她起身去拿了身契出来，递给秀果，“晚晚一直是我的心头肉，这些年我这个做妈妈的最疼她，可惜她命不好，不然再过个把月，就能上东京去享福了。”
“姑娘也舍不得您，”秀果假模假样用袖子擦眼睛。
刘妈妈皮笑肉不笑，“去吧，陪着你们姑娘上山了，她惯来是个温顺招人疼的，那土匪也不定就舍得杀她。”
秀果冲她福身，慢慢退出门。
容晚晚急忙从她手中接过身契，仔细看了一遍，才叠好塞进香囊中，又恢复成懒散模样，哼哼唧唧，“我就说我生的这般标志，怎么可能有她这样恶毒的娘，她儿子指定也是个瘪色。”
她轻易不骂人，这回倒敢提着嗓子讥讽人。
那屋里听见她的声音，眼看着要掀帘子出来，容晚晚和秀果手牵着手跑出院子，一溜烟窜出门。
刘妈妈又气又恨，想追出去，又怕被土匪看到挨刀，只能把这口气忍回去，“看你个小娘皮上了观音山还怎么猖狂！”
观音山这一带建了寺庙，城里人有个什么事都要往山上拜拜，这回那些和尚都被土匪赶杀，好好的寺庙成了土匪老巢。
菩萨也估计躲远了。
容晚晚叫那些土匪带上山时，土匪头子一见着她眼睛都直了，走过来对她上下打量，“小小扬州城还有这等美人，啧啧，太……那位爷没福了，叫我给捞到。”
他说的是东京官话。
一个土匪竟然能说出这么流利的官话！
这年头土匪都比一般人有文化？
那土匪头子嘿嘿两声，想摸她的细腰。
容晚晚怯怯的跟他说，“我，我衣裳是后院拎馊水的嬷嬷给的，刘妈妈不让我换干净衣裳……”
土匪头子立刻缩回手，嫌弃的捂着鼻子赶她，“赶紧下去洗澡，臭烘烘的。”
土匪还爱干净，稀奇。
秀果忙搀着容晚晚要出门。
恰巧一个土匪从外头一瘸一拐跑进来，扑通跪地上，“大哥！顾决杀上来了！快跑！”
那土匪头子噌的站起来，来回踱步，“之前不是打听清楚他不会绕路来扬州吗？”
“是那群该死的和尚在官道上，将他引过来的！”
土匪头子只想了片刻，立即招呼人，“咱们走后山！”
说完他带头朝外跑，撞的容晚晚在旁边踉踉跄跄，还是随后的弟兄问他，“这两个娘们儿还要不要？”
土匪头子手一挥，“带走！”
容晚晚那才燃起的兴奋就被掐灭了，只能乖乖跟着他们。
这近百人一同冲到后山，还没往山下赶几步路，就见着那些将士在半山腰等着他们。
他们再想往山上跑，转头就看到原路早被人堵住，领头的身形挺拔，眉飞入鬓，一双眸子渗着寒星，杀气尽现。
那土匪头子两腿发软，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瞄到容晚晚脸上，忙不迭将她拉过来，冲那人道，“顾大将军，只要您不杀小的，这美人儿就是您的……”
容晚晚惊愕的瞪着对面男人，他脸上有零星胡茬，面上杀气腾腾，比这个土匪还像个土匪，她提心吊胆的看着他举起手中长刀，手起刀落。
将土匪头子砍成两截。
“当老子是蠢蛋，杀了你她也是老子的！”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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