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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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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里的坐井观天,可汗只说了前段。故事里鸟儿确实嘲笑青蛙只顾着眼前的那片天,不知井外的天圆地方,可后段讲的是一只乌龟想踏进来见见水井里的世界,却发现井之深远,令他无法触及。青蛙说在残破的井壁有砖窟窿可以休息,井底还有泥巴可以玩耍,偶尔还有赤虫、螃蟹等与他作伴,乌龟也说海的宽广,何止千里,海的深度,何止千丈。”
“但是青蛙虽去不了大海,但守着自己的井怡然自得;乌龟虽进不了井底,但看着广阔大海优哉游哉。庄子的本意是在无为,顺其自然,守好自己的一方天地,将这方天地守到极致,便是大海。”
末了,遇夏又轻声说:“我们中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目前可汗所学习到的,只是九牛一毛。”
顾朝九闻言,先是露出一声讥笑,随后将她的话原封不动的口述了出来。庄子是道家的,在座的群臣学习的都是儒家经典,对于道家不熟悉也属自然,遇夏平时就涉猎较广,坐井观天的原文她也是觉得有趣,才特地记录了下来,没想到这次就派上了用场。
最后一句话音刚落,婆罗门的脸色就显得非常难看,这明显就是在说他班门弄斧,学艺不精。他的眼睛眯起,将貂裘解了下来,目光中都是冷箭,向着顾朝九射去,他问道:“不知阁下是?”
“长安侯府世子,顾朝九。”
这个名称立马响彻整座寰宇殿,甚至压过了那些乐伎敲打乐器的声音,群臣略感欣慰,连连点头,这世子顾朝九果然不同凡响,在寰宇殿上也就只有他一人能够正面与婆罗门唇枪舌战,令他们这些老臣黯然失色,看来真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婆罗门念叨了一些这个名字,后惊起:“你……是顾起将军的后人?”
“不错。”
“听说顾起将军的后人,个个都骁勇善战,怎么你却成了侯府的世子呢?”
这句话,意味深长。
顾朝九也知道其背后的深意,不过是说他祖先都是将军,征战沙场,到了他这却成了在今安城里享福的闲散侯爵。
遇夏在身后又默默开口:“可汗又说错了,卞唐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时,我顾家就是长安侯爵,文治天下;若卞唐被敌军侵犯,名不聊生时,我顾家披上铠甲,就是守国之将,武定天下。”
当顾朝九再次复述之后,殿内一片掌声,纷纷鼓掌叫好,“好一句文治天下,武定天下。”
“是啊,”萧明权再次对顾朝九另眼相看,审视着顾朝九的目光也别有深意,“顾家一直是我卞唐最强有力的后盾,世子也是我卞唐最看重的人才。”
婆罗门一招不行,又来一招,只见他站起身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傲慢猖狂,虽然嘴上声声叫着“卞唐皇上”,其实却充满着不屑之意,他们草原子民怎么甘心屈于人下。于是他放肆扬言道:“卞唐皇上,我这弟弟阿那皈,虽身子不好,但却是个武痴,一直沉迷于武艺,听闻顾家后人身手极好,不如让他们比试一番,好给我们助兴……”
萧明权正犹豫着,婆罗门继续嚣张说:“这比武,自然要有个彩头,我提议,输家要拜赢家为师,并在未来一年内,为赢家端茶倒水,虚心学艺,如何?”
“什么?!阿那皈是可汗您的亲弟,顾朝九也是我卞唐最尊贵的世子,这彩头恐怕不妥吧?”底下有大臣起身进言。
但婆罗门侧头瞪了阿那皈一眼,就算他再有怨言,也不敢当场说不,于是阿那皈只好起身,奉着婆罗门的意思,弯腰道:“阿那皈愿意一战。”
既然阿那皈都主动站出来答应这场比试,顾朝九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即跳出来说:“顾朝九也愿意一战。”
“顾朝九……”身后的遇夏担忧的唤着他的名字。
可顾朝九不好转身,只能趁着出去的间隙,轻声对遇夏说了一句:“放心,不用担心我。”
面对着不怀好意的柔然人,怎么可能会不担心?更何况,顾朝九也知道未来灭了卞唐的正是这群柔然人,他又怎么甘愿会输?
婆罗门见状,仰头大笑,似乎此刻成了他的主场,未等萧明权旨意,他自行站在高阶之上,猖狂笑道:“好,既然如此,这可是我柔然男儿与卞唐男儿的一场比试,希望你们战的精彩。”
此言一出,殿内的音乐声立即停止,旋转的舞姬也纷纷退下,将空旷的场地留给那两人。两边的侍从正在询问他们想要的武器,随后立即出殿,将武器拿来。
顾朝九善用戟,虽说皇宫兵器库里的戟没他双月画戟用起来得心应手,但也差不多,而阿那皈要的则是一柄长刀。
当比试快要开始时,婆罗门在阿那皈耳边轻声说:“弟弟,你这场比试,可事关我们柔然颜面,若你此次输了,就不用再回柔然了。”
“阿那皈……明白。”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若不是目前时机未到,他又怎么会让婆罗门拿自己当棋子。
当阿那皈与顾朝九二人一同站在大殿中央时,婆罗门为观精彩比试,形色疏狂坐于高阶之上,嘴里噙着颇为得意的笑容,他提出的彩头为那两人之间烧起了一把怒火,同时他也嘱咐阿那皈,此次比试只许赢不许输,其实他也知晓,对方的顾朝九也正是同样想法。
只不过婆罗门自己还有着另外的小算盘:这次的卞唐之旅,他得见城中兵力布防井然有序,滴水不漏,应该就是出自这将门顾氏之手。倘若这次比试是顾朝九不幸落败,那么他就要前往柔然,待上一年,也同时除去了进攻卞唐的最大一个阻碍;倘若顾朝九侥幸赢了,那么阿那皈就要留在卞唐,不仅可以为柔然做内应,还可以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卞唐除去,之后再嫁祸给卞唐,好出兵攻城。就算他们九国有和平盟约,但终究是卞唐理亏,他再在其余八国当中斡旋,自然无人出兵相帮,那他婆罗门拿下卞唐,自然不在话下。
要么调走顾朝九,要么除去阿那皈,这一举两得的提议,果真是莫夫人极好的算计。
想到这里,婆罗门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两边的乐伎早已换成了小侍从,听的人昏昏欲睡的靡靡之音也悄然换成了鼓声,“咚咚咚”的被敲响,令在场所有人都瞬间惊醒,喧闹的鼓点敲打的越来越频繁,群臣对这场比试翘首以盼,也许今晚最热闹的一点就在此刻了。
阿那皈拿着长刀,顾朝九握着长戟,这戟约莫一二十斤,在他手里如鱼得水。为首太监站在高处,将手中比试的酒旗高高一挥,二人便发动着进攻,这次比试,不仅事关他们的个人荣誉,也关系着两国脸面,其实他们也是为国而战。阿那皈身子一直不好,之前练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他虽会,但是却不及顾朝九从小练起,更何况,顾朝九生长在将门之家,其父长安侯将全身武艺倾囊相授,他的武艺在整个卞唐也是数一数二的。
只见阿那皈平身一个空中翻滚,将手中长刀一横,身手利落的靠近顾朝九,而后者则巧妙的借用长戟立地之处,轻松一跃,他的长刀刚好从顾朝九的喉咙前划过,带走一缕青丝,那刀身上还泛着冷冷光芒,顾朝九也不甘示弱,即使长戟对于旁人来说极其笨重,但他却是用戟高手,握着沉重的长戟挥出去如风一样轻松,阵阵剑气扑面而来,他的招式像雨点一样频繁,几乎不给人喘息之际,让阿那皈快要招架不住,他们此时正以命相搏。
阿那皈知道自己肯定不敌顾朝九,他只好借着近战的机会,在顾朝九耳边迅速轻声提议:“世子,我不想赢,为了柔然也不愿输,世子可愿放我一马?”
“哼,”只听顾朝九从鼻子里哼 出一个声音,接着利用长戟优势,勾住对方的腿,使对方一个趔趄往前一扑,差点倒在地上,而阿那皈被勾住的腿也被长戟划出一道血迹。
阿那皈见状,侧头与遇夏对视了一眼,他猜:既然她可以女扮男装站在顾朝九身边,那边她一定跟顾朝九认识。于是阿那皈又继续凑近顾朝九,好言相劝:“我与世子身后那位姑娘是好友,世子可愿相信我?”
“什么?!”
顿时,顾朝九也扭过去头,望着遇夏,她一直没怎么出现过人前,但是刚来柔然的阿那皈知道她是女儿身,看来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还真说不定。这场比赛,如同阿那皈所说,两个人都不想赢,也都不愿输,他不想去柔然,也不想让阿那皈留在卞唐,既然如此,那他们都有共同的目标。
赢不了,输不得,看来唯有打成平手了。
顾朝九心中顿生一计,之前他划伤阿那皈的腿,这次他趁着阿那皈的猛烈攻势,特地装作躲闪不及时,被阿那皈的长刀划伤了胳膊,华丽的衣衫被割开,胳膊上流出的血迹赫然醒目,让观赛的大臣都不禁为他捏一把汗。
可是顾朝九不依不饶,也许阿那皈与他心有灵犀,洞察到了他的想法,此刻二人皆已负伤,只需最后一个时刻,便能让人喊停。而后二人铆足浑身力气,将毕生武艺都凝聚在此刻,手上的武器随心而转,朝着对方的脖颈直直砍去,不留余地。
高处的太监见状,连忙喊道:“二位贵人,点到为止即可。”
顾朝九二人瞬间停止发力,手上的兵器滞留在空中,回想起来,他的手仍微微颤抖,不仅是因为左臂受伤,更重要的是若没有配合好,二人都有可能交待在这里。
“啪啪啪”,殿内一片掌声,看热闹的婆罗门还未过瘾,也只能陪着他们鼓掌叫好。
阿那皈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走到婆罗门身边,被婆罗门狠狠的瞪了一眼,好像在说回去又得受罚,但是早已见惯不惯的阿那皈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现在只差一个时机,只要时机到了,他就可以扭转乾坤。
但顾朝九似乎并没有离开中央的意思,他大喝一声:“酒来!”
一旁的遇夏虽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将桌上的一壶美酒立即拿了上去,而后又退了回来。顾朝九单手拨开瓶盖,先是倒在胳膊上消毒,后将瓶中美酒一饮而尽,留最后一口悉数喷在了戟上,那长戟映照着璀璨的烛火,显得格外锋利。
顾朝九顺势将手中长戟一挥,那划破风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必须给柔然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卞唐还有他们顾家在。他不顾手臂的伤,在空中凌云腾身,长戟如同蛟龙,在他手中发挥的游刃有余,片刻后长戟击地的声音要比那鼓点还要振奋人心,穿刺、横扫如一气呵成,仿佛有一人可挡千军万马之势。
这也是顾朝九第一次将自己毕生所学在人前展示出来,而在他人眼里,看到此时的顾朝九,便觉得他在卞唐、在华夏、在这个时代都大材小用,他们从前对顾朝九误会颇深,现在又豁然开朗。
在场无一人认为他会与阿那皈打成平手,看到此刻他的高强武艺,分明是放水,也许当他认真起来,阿那皈在他手里都不敌三招。
婆罗门见到顾朝九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双拳紧握得早已青筋暴起。可是顾朝九的放肆对上婆罗门,如同百炼钢为绕指柔,被轻松化解。
顾朝九翩然平稳落地,右手斜握着长戟置于身后,戟尖指地,一身潇洒,不苟言笑,双眼充满了红血丝。“犯我卞唐者,”他抬眼望着婆罗门,吐出四字,虽平淡却不容轻视,“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