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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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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我问司徒:“你和姓潇的相比,谁的实力较强?”
司徒失笑,他说:“你指的是哪方面?”
“各方面。”我说。
“为何有此一问?”聪明的司徒似有所意会:“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物吧?”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在担心,万一要与潇某人对敌起来,到底哪方的胜算会大一点。
见我不说司徒也没有追问。但有时我怀疑司徒没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他一直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我继续是司徒家里的闲人,日日游来荡去,不事生产。
又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还以为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那晚我在街上游走,在堆满杂物的后巷里捡到一柄玩具枪。我童心大发,把枪拿在手中,幻想着自己是007,款摆各种姿势。正玩得兴起,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在问:
“方思行?”
我转过头去,一时间竟看不清那个叫我的人。
“原来真的是你。”
那人露出流里流气的笑意。
显然来者不善。
“我们认识吗?”我问,事实上他激不起我一丝印象的火花。
“哼,你现在已是城中热门,自然就不记得故人。”
语调阴阳怪气。
我笑,马上明白,这是我的山鸡后遗症。
那人悠闲地点上一根烟,说:
“我也不是不见得朋友风光的人,可是思行,你也知道我们出来混的,日日铤而走险,苦不堪言。”
我可不记得自己在何时何地,曾和他铤而走险干过什么事情。
“依你今日的名气,你以前历史多少也值点钱吧。”他说。
“那即是怎样?”我问。
他故作神秘地轻轻一笑,说:“朋友之间仗义疏财,是常有的事。”
原来如此。这个人的表达能力有问题,废话多多,兜来转去,他的话删减之后的主干不外是:我要勒索你。
“能帮朋友保守秘密是一种美德。”我说。
“自然,我也乐意尽这个义务。”那人嘴里叼着烟,笑得歪歪斜斜。
“请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我谦虚地问。
“你让兄弟好过,做兄弟的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可是我在明,你在暗,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这个你可就要冒冒风险了。”他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他的意思是,这将会是个无底深潭。
“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说:“不知你是否愿意成全。”
“可以说来听听。”他倒大方得很。
我举起了手中的枪。
一瞬间,我见到对方的笑容僵在嘴角,面部抽搐,表情精彩至极。
“别跟我开玩笑,”那人故作镇定地说:“你不要以为这种玩具便可以吓倒我。”
我温柔地笑着看他,语意平静:“你的资料不完全,你似乎还不太了解方思行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你以为我平日交往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我说:“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完全是运气吧?成就大事者从来都不择手段,我手中的枪是真是假,你马上便可知道答案。”
我突然把枪指向他的右脚,还来不及扣下板机,他早已失声尖叫起来。
“不要!思行!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惊恐之下,他倒叫得十分流利。
看见他跌跌撞撞地逃离现场,我呼出一口气。
真是惊险万分。
他是什么来头,竟然在我面前冒充流氓。好在我也有杀手锏。
幸亏现代流行仿真,即使连道具也可以吓退敌人。冒牌对冒牌,翻版对翻版。
忽然间我突发奇想,或许我可以在四月一号拿着这家伙冲进银行。
时候不早了,我离开那条小巷时正看见停在路边的那辆豪华轿车。
真是世风日下,现在时代不同,越是名人富豪越喜欢招摇过市。
我径直走开去,没想到车里竟跳下四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拦着我的去路。
我吓了一跳,该不是在这里又遇上贼了吧?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方先生,”其中一个黑西装说:“我们老板想见一见你。”
管你老板是何方神胜。我对着来人礼貌地笑着说:
“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我并不姓方,我姓苏。”
谁料那人却毫不动摇,他说:“那么苏先生,我们老板也要见你。”
真是混账,到底是谁,如此张狂。
他们大概已经认定了是我,这回即使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插翼难飞。
“你们老板是谁?”我问。
“我们不便多言,你去到自然晓得。”
我几乎是被押送上车,能动用这种排场来威逼我的人,我多少已有点头绪。
没想到这晚如此精彩,先被威胁,后被绑架。
此行相信凶多吉少。
我站在那间布置优雅的房间里,等待着大人物的出现,仿似后宫佳丽。
房间里摆放着许多古董,我一个一个地细心观看,然后在每个古董上面留下我的指纹。
最讨厌商场里挂着“不许碰触”的牌子,仿佛要与穷人划分明显的界线。我喜欢在名贵物品上留下痕迹的癖好与旅游者喜欢留下“到此一游”的标记无异。我知道这是我童年缺憾所产生的心理不平衡。
我总有糟蹋完美事物的欲望。这个世界不配拥有完美。
我虽不是专家,但我也知道摆放在我面前的每件古董价值都是天文数字。
在我专心致志地抚摸着这些毫无灵魂的收藏品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在说:
“希望没有打扰你的雅兴。”
只须听一次,我已经知道他是谁。
我转身面向来人,说:“潇老板也好雅兴,不知叫思行来所为何事?”
潇某人风度何等好,他微微一笑,说:
“我最近得到别人送赠的珍稀茶叶,所以想请你过来一起品尝鉴别一番。”
真是了得,此人竟然三更半夜,劳师动众地“请”我回来和他品茶。
我受宠惹惊。
“啊,你今天晚上该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潇某人突然想起。
他真是客气,现在才来问我这种问题。
“本来有。”我答。
“我马上派人替你去办!”他仿佛充满歉意,“到底是什么事?”
好大的口气,他以为自己是谁,玉皇大帝?
“一直追看的连续剧今晚大结局,我十分担心剧情的发展不如我所想像。”我说。料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来真人在我面前上演一场。
潇某倒不发怒,他说:“思行,你总爱开我玩笑。”
是,你现在不也正在开我玩笑。我想。
就算我再不懂得茶,此该也要扮作欣赏。
我和他坐在室内的古典茶屋,喝着虽不知名,却确实香气缭绕的清茶,屋子四周还有看似专业的保镖把守。
每样东西看起来都似是电影布景。这种架势,令人觉得不真实。
我浅浅地品尝,拿着茶杯的手也小心翼翼。我只怕自己要是一不小心跌碎了茶杯,会让站在四周的黑西装们误以为是什么暗号,立刻冲上来把我瓜分。
“味道如何?”潇某问。
“不错。”我胡乱回答。
鬼才知道味道如何,打死也不会相信他今晚要我来陪他喝茶只不过是为了问我味道如何。
“思行,你平时都是这样心不在焉吗?”潇问。
“不,看人。”我答。
“思行,为何你只对我一人冷淡?”
咦,何出此言?我也不记得自己对谁曾热烈过。
“思行,我们确曾见过,在龙店。”潇说:“那次我与朋友同行,司徒也在其中。”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所以说人绝不可以行差踏错,一次失足便永世不得翻身。这年头好像谁都对我的历史了如指掌。一切仿如烙印,根本没有机会从头开始。
“我不甘心,思行,”潇说:“司徒只不过是快我一步。”
快你一步?快你一步什么?你把司徒当成是什么人,我不屑地想,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人?年底清仓的廉价商品,先到先得?
“思行,司徒可以给你的东西,我同样可以给你。”潇说。
此人聒不知耻,竟口出狂言。须知道要满足我方思行无底的欲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事实上我与此人见面也不出三次,不知为何他对我竟有这样大的兴趣。
“潇老板的好意思行心领了,思行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思行,不要拒绝我。”
“潇老板,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思行,不要忘记,当初引诱我的人,正是你自己。”
不用你提,我已经开始后悔。真是报应。
“潇老板,你误会了。”我坚持。
现在只不过得一种方法,就是死口不认,我打算重施故技。
“思行,开出你的条件。”
“请潇老板不要强人所难。”
“司徒不是圈中人,他不会爱上你的,你何必与他纠缠不清。”潇说。
是吗,何以见得?
“那是思行自己的事,不须潇老板代为操心。”我的语气已经十分不敬。
潇某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
“早就听闻方思行是个既狂妄又嚣张的标致人物,没想到今天在此大开眼界。”
“思行,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潇说:“今天你进得了这个门口,或多或少都应该有所觉悟。”
我冷静地看着他,此人终于原形毕露。
我方思行从未试过如此狼狈,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在我被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开始,再笨我也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反抗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我不能。
我的双手被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压制着,动弹不得。而潇某人却在一边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并不急于动手,他有的是时间。
他就算占尽了我的便宜,他也料定我不敢声张。因为我有不光彩的历史。
“思行,你一向喜欢说话,为何此时却不言语?”潇某调侃地抬起我的下巴,冷笑地问。
我也不是不想叫,但是叫什么好呢?“不要”还是“救命”?无论哪种听起来都极为煽情,我只怕自己的处境会更危险。
我平静地直视潇的眼睛,毫无惧意。
反倒是潇被我看得心猿意马,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思行,你实在让我着迷。”
他喜欢我,却又不够冷血。事实上我不反抗的原因除了是我不能之外,还因为我对潇某的势力有所顾忌。我怕我奋力挣扎的后果,会令明日的娱乐版头条大字标题:毕业于欧洲名牌设计学院的年轻设计师方ⅹⅹ惨遭蹂躏,艳尸横陈。
多么恶心!
潇的手轻柔地抚上我的脸,无限怜惜。他慢慢地解开我的衣服,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根本无法阻止。
谁料幽暗的房间突然大放光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怒气冲冲,杀意腾腾。
在场所有人一时间都被搞得措手不及,我背着光线,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隐约可知对方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情况竟有突破性进展,不论来者何人,我都决定跪拜他。
但是我开心得太早,那人一见我便马上扑过来撕扯我,活像我欠了他十万八千九。
“好不要脸,方思行,”那人怒不可遏,指着我便破口大骂:“街上那么多男人你不挑,偏要来这里跟我抢!”
我根本无法招架,如果不是有人把他降制着,相信此时我已经被四分五裂。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晓得我的名字,事实上我并没有见过他。
面前的少年眉清目秀,情绪激动,我马上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只是没想到潇某尚未得逞就已东窗事发。
就连潇某本人也没想到吧。世事本无常。
少年被潇某的保镖制约而无法撒野,只听得他又哭又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他?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人的!你说过的!”
要是在今天以前,让我听到这些台词我不笑死才怪。但现在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又不是如此说了,只觉触目惊心,一点也笑不出来。
更令我意外的是潇某竟可置身事外,气定神闲。他抽出一根烟,马上有旁人为他点火。
由此至终,他都没有什么表示,一直看着少年独自上演六国大封相。
突然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在潇某身边做事相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像他的保镖,不但要保护主子的个人安危,还要为主子闹事的情人挡架。要是哪天主子又看上了谁,还得扮演信鸽,不辞劳苦地请那人回来与自家主子品茶赏花。
“方思行!你不得好死!”少年终于哭着大声宣布。
我苦笑。我不怕别人诅咒,因为我早已万劫不复。
逃离潇家时,已是深夜,天有微雨。
我在潇家的斜坡下见到那辆熟悉的车子。司徒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倚着车门,颈上的长围巾随风飘舞。
我走近他,在灯下只见他目光清冷。
“你没事吧?”司徒问。
不须言语,司徒已经知晓一切。
我正觉得奇怪,为何潇的情人会在紧要关头出现,时间还不偏不倚。现在见司徒在此便一目了然。普天之下也只有司徒懂得用这种方法。潇某要是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不知司徒为何如此神通广大,更不知道他如何策划这场好戏,但我知道这一切皆是为了我。
我知道。
司徒想必已久候多时,他身上的衣服早被雨水打湿。
司徒低着头,神情疲倦。我急欲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司徒,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司徒已经扬起手来,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呆在当场,不可置信。
司徒一直看到我的灵魂里面,他问:
“思行,告诉我,到底要如何才能令你满足?”
“你已经什么都不缺少,思行。”司徒闭起眼睛,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一边闻着司徒传来的浅淡气息,一边听着司徒低低的质问:“你的心呢?思行,你的心到底在哪里?”
我无法言语。
那天之后我已经不再敢在夜晚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
我继续和司徒维持着这种暧昧不清、似是而非的关系。
但有时我会想,或许直到老去,我都依然只能是司徒家中的一名闲人。
我已经丧失独自生存的能力,对司徒的依赖根深蒂固。
我的后半生大概就会是在这种方式下得以延续。
“承认你爱我吧,”我总喜欢这样对司徒说:“然后把你的财产分一半给我。”
司徒很烦恼,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我自然也不急,反正迟早他会发现。
我喜欢玩游戏,因为从小到大,无论玩什么游戏我都总能赢。
当然,感情在我眼里,就犹如游戏一般。
反正我历来都是所向披靡。
即使是一本正经的司徒,也经受不起我的诱惑。
他在爱我与不爱我的边缘痛苦挣扎。
在我和司徒之间的这场游戏里,我反客为主,占尽上风。
我不急,是因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待。虽然我也不确定一辈子的时间到底有多长。
我是一个无法满足的人,所以当我待在司徒身边的时候,最常听见他说的一句话便是:
“贪得无厌的方思行,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笑。
聪明的司徒你又怎会不明白。
我想要的,统共不过是你一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