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对他表白》外卖君

15、漫漫长路

　　59

　　三个月前的一见钟情，三个月的漫长等待，三个月的心痒难耐。

　　真的到了这一刻，今井澄夜指尖连着心脏都在颤抖。

　　打车去酒吧街的路上，今井澄夜脑中描摹那位先生的模样，一遍又一遍。

　　初见他那天，跳崖自杀的视频刚刚火起来——当然，远远比不得现在视频播放的量级。今井澄夜的心情糟糕透顶，眼线没画好，随手带了把华丽的小洋伞就拉着真纪出门。

　　她本打算到每家酒馆喝一瓶酒，想喝到烂醉如泥，大醉一场。被真纪拖回家也好，她把真纪打发走也好，喝到胃穿孔也好，被醉意熏天的罪犯先奸后杀也好。反正那么多人要她死去，她就用最丑陋的方式死去，让全世界知道人心到底有多烂。

　　结果她遇到了他。
　　在落地玻璃窗边的他，举杯一饮而尽。他下巴微扬，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一眼过后，自杀骗子今井澄夜陷入了爱河，她成为了人见人爱的全能up主今井澄夜。

　　60

　　道路很通畅，出租车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前行驶，今井澄夜匀速靠近着那位先生。

　　仅仅是一眼，今井澄夜莫名认定她和那位先生是契合的。他注定是她的丈夫，而她注定成为他的妻子。

　　从那之后，她陷入了无尽美好的想象。
　　对他的幻想来得凶猛而热烈，今井澄夜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在某天突兀地消退，就像它们突兀的出现一样。然而这些念头一旦出现便无法控制了。对未来的期待，未来是否还会期待关于他的期待，像鱼钩勾住她的脑袋。

　　她当然知道这些想象有多一厢情愿，多自以为是，多愚不可及。
　　但她需要这样的愚不可及。

　　不是每个人都生活在宜居的世界里，不是每个人的世界都四季如春。
　　众人皆知今井澄夜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一生衣食无忧，谁知道她可悲到要靠意淫一个陌生男人才能活下去。

　　不要那么惊讶啊，朋友。不要那么理所当然。

　　不是每个人都在宜居的世界里生长，有些人生在地狱。
　　就像沙漠里焦渴难忍的人走向绿洲，冰天雪地里即将冻僵的人走向火堆，漫漫长夜里摸索前行的人走向光明，哪怕是海市蜃楼，谁又能阻止得了。他们必须亲自走向那些幻想，亲身体验命运的残酷，以证实自己的存在与自由。

　　今井澄夜正在走向她的幻想，满怀欣喜，满怀绝望。

　　61

　　出租车拐了个弯，离酒吧街还有十分钟的距离。

　　请原谅大小姐过于活跃的心理活动吧，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在今井澄夜的幻想里，她连他们未来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但正如没有人比大小姐懂得意淫，也没有人比大小姐更懂得现实的分寸。

　　她该怎样与那位先生相识呢？
　　直截了当地表白，然后吻他？——不可能，大小姐不是这样浪荡的人。

　　她准备先走到那位先生的桌边，问他可不可以在这里坐下，一起喝一杯。
　　闲聊中提及，或许您对xxx前辈的演唱会感兴趣，我这儿正好有两张票，演唱会稍后开始，而我少了个伴。演唱会后，他送她回家，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然后慢慢地约会，相互了解——在一次次等待和赴约中品尝欢喜和甜蜜，在不同的餐厅试探出彼此的口味是甜还是咸，了解对方更喜欢约会在晴天还是雨天。他们还会讨论契诃夫和莫泊桑谁的短篇小说更胜一筹，莎翁的哈姆雷特与奥赛罗哪部荒唐得更精彩。
　　然后越走越近，先是指尖触碰，手肘互挽，最后臂膀和臂膀紧紧地挨在一起。

　　在一起了。
　　还有孩子，她会问他想要两个还是三个孩子，是否愿意把取名的权力交给她。也许他不想生养孩子呢？她穷尽想象也无法描绘出他们交往时的困窘和甜蜜。

　　原谅她吧。这是她最后幸福的幻想了。

　　62

　　三分钟后，出租车将在路边停下，司机会请乘客下车。那时候，今井澄夜只要再往前走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可以路过服装店，见到那位先生所在的酒馆。

　　这几分钟是今井澄夜此生欲望的巅峰。

　　“对生命产生欲望”这种事对于她这种人极为难得，其罕见程度犹如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知道“人的确可以快乐地活着”，以及“爱一个人的快乐不需要理由，是天经地义的”这样的事。

　　因为遇见那位先生，她不需要一天天地数着日子过，这个视频拍完后多久再拍下一个才能维持自己不大的兴趣；不必数着一天后还有一天，一星期后还有一星期，一月后还有一月，一年后还有一年；不再不上不下地活着，呼吸都嫌费事地活着；不再去想人类的自然寿命为什么不能更短些，不是往后看到还有那么多个白天黑夜要过就感到无比漫长。
　　一天天一年年，未来的年岁不再沉重地压在心头，压得人窒息。

　　因为遇到那位先生，她开始期待春光明媚时和他去赏花，雷霆暴雨时在庭院中泡茶。
　　先生，这杯茶火候如何？先生说，不知茶与你谁更清美。他们并排坐在软垫上，她问先生在忧虑什么？他有些懊恼地说昨天偷懒没去取订的月刊杂志，今天就暴雨了，真不幸啊。她说迟一些取也无妨，若闲来无事尽可做些快乐的事。他解开她的衣带，她在他怀里沉溺下去。
　　他也许比她想象中的凶猛，又或许与他的眸子一般缱绻温柔。男人在床上的样子怎么猜得到呢？哪怕是平日斯文忧郁的先生。

　　少女怀春。二十二岁的少女怀春，二十二岁的梦想，二十二岁的愿望是被他拥抱、和他上床。可怜又可爱。

　　今井澄夜前二十二年从未想过她会嫁给谁，并非出于心气高傲，而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有什么意义，就像不理解人们为何将肉-欲的满足视作世间极乐。
　　原来极乐的不是躯体，而是灵魂。他们千辛万苦到达肉-体的巅峰，是为了欺骗灵魂以得到片刻高潮。
　　但当她遇到那位先生，灵魂便无时无刻不濒临着高潮。幸福到崩溃。

　　他一言不发，让今井澄夜懂得什么是爱和活着。
　　只因为她遇到了他。
　　万幸她遇到了他。

　　63

　　今井澄夜下车了，她穿着精心搭配的服饰，挽着最适合她的发型，化着最美好的妆容，一步步走向那个酒馆。

　　这段路好短啊，今井澄夜却像远行的朝圣者，仿佛跋涉了几个世纪。山水千程，不远万里。

　　她即将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