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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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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毯?”刘雅芳愣了一下,还真没想过,纪骄会忽然提出这种问题。
她设想过这家人或许会需要学业上的帮助,或者是资金上的帮助,但是地毯?
虽然摸不着头脑,可是刘雅芳还是耐心的说:“我们酒店有专门的供应商,但如果你这里也有地摊我倒是可以看看,我们与那家店的合作今年就到期了,考虑到成本问题,我们的合作还在洽谈。”
纪骄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了这一句,听刘雅芳没把话说死,惊喜的眯眼笑了起来,“真的?刘阿姨,我有个朋友是开地毯厂的,最近有不少新样子,那天晚上能找到我哥,其实全都亏了他,如果可以的话,我下次叫他把样品拿来给您看看,你看行吗?”
“这样啊,”刘雅芳原先确实想过,那么乱的情况下,仅凭纪骄一个女孩子,是怎么敢去那种地方的,现在,听了她的解释,倒是明白了不少。
她想了想,说:“我给你个地址,我现在公司还有事,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等你那朋友把样品都准备好了,去我办公室找我,到时候咱们再谈,放心,就冲你们救了小山的份儿上,我也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
纪骄赶紧说:“刘阿姨,您不必这么说,我也是对我朋友的东西有信心才敢对您说的,如果您不满意,我们也不会强求,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已经很好了。”
说白了,她也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报答一下苏赫的救命之恩,她这个人是不大喜欢欠人情的,但是不管是哥哥的事情还是她妈摆摊在兴旺路被照顾的事情,苏赫几个人都绑了他们太多太多。
刘雅芳没想到她说话能这么周到懂事,当即对纪骄生出了一些发自内心的喜爱之情,她道:“好,那我到时候就等着你们了。”
侯玉珍执意要留刘雅芳吃饭,但是刘雅芳以不希望耽误对方做生意为由婉拒了,她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知道侯玉珍的生意现在不过刚刚起步,每一天的经营都很重要。
至于吃饭……若是两家人有缘,什么时候都是有机会的。
送走了刘雅芳,纪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写写画画,然后拿着一沓图纸马不停蹄的去了兴旺路的地毯厂,也是巧了,今天钱飞和大龙也在。
三个人正凑在一起盘账。
其实厂子的情况并不乐观,毕竟小镇上有钱的人不多,现在又是夏天,镇子上真没人需要地毯,而镇子上的小旅店所需的货量又不大,现在他们需要打开新的销路。
这可愁坏了几个人,大龙一把力气,干活倒是没问题,可是要让他想怎么把地毯卖出去,那是把他的头拧下来都想不出来的。
钱飞同样如此,他倒是头脑灵活,可是他有的都是小聪明,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办公室中沉默良久之后,还是苏赫最后拍板决定:“过些天我去滨市一趟。”
苏赫是这几人中“最”见过世面的人,他知道厂子里的产品样式太单一了,跟大城市中的地毯竞争根本没有活路。
但若想要打开市场,他们必定要走出这座小镇子,去外面寻找销路。
那么,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他们要买到最时髦的图纸。
钱飞和大龙被他们苏哥着句突然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大龙心直口快的问:“哥,你去市里干什么?”
话音刚落,不等苏赫回答,外面“砰”的一声,把仨人吓了一跳。
纪骄气喘吁吁的扶着门,一路骑过来累得她腿脚发软,所以刚才上台阶的时候被绊了一下,要不是前面就是门,她非要磕在台阶上不可。
纪骄也算是厂子里面的熟客了,见她这样,钱飞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赶紧上前:“姑奶奶你这是干嘛呢!”
这姑娘要是在他们厂子摔坏了,他怎么跟侯阿姨交代,怎么跟小雨交代!
钱飞要去开门,结果有人更快他一步,走上前去打开了门,还扶了她一下。
纪骄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中用,差点就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大马趴,此时脸蛋通红,觉得很丢人。
苏赫攥着她的腕子,稍微一用力,纪骄总算是进门了,还因为惯性撞了苏赫一下,要不是她及时刹车,她就撞进苏赫的怀里了。
那一瞬间,陌生的气息野蛮侵入她的鼻尖,带着她不曾有过的体温。
纪骄慌张得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后退,前后也不过就只有两秒的时间,再抬起头来,苏赫已经松开了手。
“你还好吧?”
纪骄觉得自己要犯心脏病了,她的心跳快得厉害,根本控制不住,她将其归咎于刚才在台阶上差点摔倒的那一下。
她拍拍自己的心口,“没事了,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大龙指着她手里被攥皱的纸说:“那是什么,都抓破了。”
纪骄这才想起她的画稿。
她将画稿放在桌子上,然后说了刘雅芳来家里的事情,还说了自己对刘雅芳说的话。
大龙和钱飞听的一愣一愣的,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跟纪骄去救了个人,当初他们还嫌麻烦差点不愿意去来着,结果这年头好人真的有好报,报的居然还这么快?
刚才他们还在为销路发愁,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但是苏赫却没有他们那么乐观,他道:“我知道乐途酒店,它是个连锁酒店。”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获得刘雅芳的认可,他们销路的问题就解决了,并且,苏赫想得更加长远。
有刘氏旗下酒楼宾馆这个平台的广告,只要他们的产品质量过关,在滨市这个地界,以后绝对有生意抢着上门。
想通了这一关节,苏赫看纪骄的眼神都不同了。
可他还是跟纪骄说:“你原本可以自己找她要个好处。”
简而言之,刘雅芳只知道人是纪骄救的,她也只会感谢纪骄,如果纪骄为自己要了好处,压根不提苏赫,也是可以的。
一开始帮助纪骄,他就没图什么回报。
他能从一个小姑娘身上图什么呢?
若真较真的说一说,一开始为什么会帮她,那倒要轮到苏赫苦恼了。
他就是看纪骄顺眼,且只有对方胆子这么大的求到了他的身上,就是这么简单。
纪骄笑着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刘家是个很好的资源,能做成长期的买卖,我目光不会那么短浅。”
终于,苏赫将目光挪到了被抓皱的纸上,问:“这是什么?”
纪骄低头,说:“啊……我就想着,上次来你们厂子看见不少地毯图案,但是都比较旧了,就像着画一些新样子,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
这些地毯样式全都是她回来前在未来世界看见的,那个时候的地毯样式可多了,而且还是有讲究的。
铺在门厅的、铺在卧室的、浴室的、大堂的、走廊的……甚至还有挂在墙上的。
纪骄略微一回想,就能想起七七八八。
说着,她将那些图纸往桌子上一放,说出了自己提前想好的理由:“这是我从杂志和报纸上看到过的地毯样式,报道的是一个国外的地毯展会,我觉得那上面的样式比这里的时髦多了,不过我画工不怎么好,你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再一起讨论一下。”
苏赫没想到纪骄会这么细心,他点头道了谢,然后拿起那些样图看了起来。
地毯不是服装设计,只要不是过于复杂的图案,对画工的要求并不高,所以苏赫能看懂。
四张简洁线条或者几何图形组合而成的地方,用饱和度较低的色彩搭配起来,显得舒适又大方。
余下两张的图案颇具异域风情,色彩浓郁,图案复杂的交织在一起,让苏赫一下子想起了故事里面的阿拉丁神毯。
“不错,”苏赫放下图纸,问纪骄,“你还知道多少?”
纪骄摇摇头:“也没记下那么多,那个报道我也找不到了,我觉得这些够了,主要是咱们品控要好,依照刘阿姨的态度,就算咱们的样式拿不出手,酒店宾馆里面应该也需要大量的纯色地毯,她说过,不会让咱们空手而归的。”
钱飞看得目瞪口呆,大龙更是心直口快,直接朝纪骄失去了大拇指:“你神了,我们正愁厂子的东西卖到什么地方去呢,你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苏赫低头,又将那几张图纸看了一遍。
纪骄扭头跟大龙说:“其实国内这点市场根本就不算什么,国外才是地毯的市场大头呢,还有大城市,这只是第一步,咱们厂子要是能做出口的买卖,那才叫躺着数钱了。”
大龙那见过那种世面,被纪骄着两三句大饼给虎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你可真敢想啊……”
而苏赫,看纪骄的目光也带上了惊讶,他笑吟吟的说:“也就是你年纪小,学习还好,否则,就冲你这番话,我也要把你拐来厂子给我干活。”
说罢,苏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纪骄说:“这比买卖要是成了,就给你分成,是设计图纸的,也是你帮忙在中间搭线的报酬,以后有什么好点子就跟我说说,我们没念过几年书,没你想的这么全面。”
纪骄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终是没说出口,她用力点了点头:“好。”
她刚才本能的想拒绝,因为她帮苏赫做这些事算是还人情,根本没图回报,但是苏赫说的有理,着设计图纸她也算出力了,她拿着这个钱,以后他们的联系就更紧密了。
而且——最重要一点,纪骄隐约记得,后世有个大佬,名字就叫苏赫,那可是让纪珊和她的男朋友都忌惮的存在,那位大佬涉猎的领域太多了,所以纪骄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靠卖地毯起家的。
若真是,这大腿提前叫他抱上了,她也不亏不是。
双方聊得很愉快,苏赫还叫钱飞去挺远的一个小餐馆炒了盘菜,留纪骄吃了饭。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苏赫提出送纪骄回家,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回家总归是不安全的。
纪骄没有拒绝。
但是钱飞却把这个活儿抢了过来:“我去吧,我看看小雨去。”
在大龙揶揄猥琐的笑声中,纪骄和钱飞出发了。
纪骄路上和钱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年代并不如后世安全,天线杆上没有摄像头,有的路段甚至没有路灯,小巷子里面可以听见小混混们的嬉笑怒骂,不少下工出去喝酒的年轻人也都还没回家。
有个看着不好招惹的钱飞在,纪骄确实安心不少,同时,她心中也开始后怕了——先不说遇没遇到小混混,这个点儿还没回家,她妈一会儿是不是也要教训她?
纪骄还这样忐忑的想着,拐过弯来,忽然听见一阵喧闹。
“臭娘们儿,我成天辛辛苦苦为这个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结果你居然敢把钱悄悄藏起来不给我,你他妈把钱藏哪了,你给我交出来!”
“你交不交!交不交!不交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哎呀我说小雨爹,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呀,这样要打死人了!”
“就是……快来个力气大的拉着他啊,哎呀,都流血了!”
林小雨在这样恍惚的声音中睁开眼睛,侯玉珍担忧的看着她,想把她叫醒,又碍于她头上的血,连摇晃一下都不敢。
林小雨恍恍惚惚的,目光定格在昏暗的路灯下,她爸那张狰狞丑恶的脸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在做什么了。
啊,就在刚才,她父亲气势汹汹的走进大门来,伸手找她妈要钱。
因为他知道了她妈被侯阿姨雇佣过去干活的事情。
她妈身体不好,加之身上常年有伤,为了躲避那些闲言碎语,她妈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看得出来,她很高兴,能重新跟侯阿姨做朋友,且自己还能赚些钱补贴家用。
其实,小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
她妈妈在家里待得并不开心,这些年,那个人渣越发没有人性,她是很希望母亲能解脱出来的。
侯阿姨这个工作很好,没有厂子那样黑白颠倒没日没夜的工作,只需要在饭点的时候帮把手,做完饭,再跟着一起出摊,能赚钱不说,还能多出去见见人。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连这种普通的工作都变成了奢侈的妄想?她的人渣父亲为什么每次都要毁灭别人的希望呢?
刚才,就在林大力对林母动起手来的时候,林小雨像是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上前阻拦,林大力最近心情格外的不好,下手比从前还重,所以抓着林小雨的头发,一把就将她甩到了地上去。
林小雨一声惨叫摔在地上,头正好磕在旁边的电线杆上,鲜血从额头汩汩流下,她的眼前一片血红,因为疼痛,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
林家人闹出这样的动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还会有人跟着出来劝架,但是林家的林大力是个疯子,逮谁咬谁,许多邻居被波及之后便不再管闲事了。
但是侯玉珍是刚搬回来的,她不知道这种情况,所以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就出来了,一出门就看见了林小雨躺在地上的场景,而另一边的林大力根本就不顾亲闺女的死活,巴掌抡圆了不要钱的往林母的身上扇。
“生不出儿子的废物,老子继续留着你是看得起你,你还敢藏私房钱?那钱都是老子的,你敢藏起来试试!”
林母本就身体虚弱,没有丁点反抗他的能力,只能凭借长期挨打积攒下来的经验保护好自己的头,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侯玉珍哪见过这场面,她赶紧上前扶小雨,然后冲林大力道:“你快住手,哪有这样打人的,我要报警了!叫警察过来抓你!”
林大力停止了动作,眯起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看出来人是侯玉珍。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老侯家的,你别多管闲事,我管教自己的婆娘,天经地义!”
侯玉珍快被他那副无赖的嘴脸气死了。
从小,这林大力就是村子里面出了名的混不吝,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长大了就懂事了,谁成想,这人长大之后竟成了这样一个疯子!
眼看着林母这样被打,侯玉珍哪能真的袖手旁观,她正要喊人救命,纪骄和钱飞一个拐歪,就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钱飞一看这架势就急了,飞快将自行车扔在一边,上前架起林大力,将他拖走了。
林大力常年在劣质白酒里面泡着,对付女人还有一把子力气,但是钱飞这种人高马大正值壮年还不怕打架的小伙子?
对不起,那他是真的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林小雨也终于清醒过来,挣扎着跑到林母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问:“妈,你怎么样了?”
林母虚弱的抓着林小雨的手,道:“妈没事……”
林小雨呜呜的哭了起来:“妈,都这样了,您怎么还说没事呢,咱们还是去医院吧,您不是老说后背疼吗?”
刚才那个畜牲往她妈的后背踹了好几脚,她是真的担心会出事。
“你放开我,放开我,小王八蛋,你有事从哪儿蹦出来的,赶紧放开,否则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林大力挣扎着。
钱飞看见林小雨那凄惨的模样,急得眼圈儿通红。
其实他早就发觉林家不对劲儿了,甚至还悄悄打听过。
他知道林大力是个酒鬼,喝多了就爱打老婆,当时他听说这件事,就想插手。
但是苏赫对他说:“林小雨从未对你提过这件事,就说明她不想对你求助,她是一个自卑敏感的人,若你贸然插手,说不定她会离你越来越远。”
可是钱飞听不明白,他还是想帮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旁交侧击的问过几次,可每次提起这种话题,都会以林小雨沉默而告终,最后,钱飞也不得不承认,苏赫说的是对的。
林小雨确实很忌讳别人提起他们家的事情,害怕自己失去对方,钱飞只能忍着,可是他心里是不服气的,他还曾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尾随林大力,把对方给同揍了一顿,那时候林大力已经醉死了过去,根本不记得谁打了自己。
而现在,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揍他,钱飞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他拧着林大力的胳膊,疼的对方龇牙咧嘴,接着他抬起脚来,照着对方的屁股踹了一下,这一踹一拧,看着不起眼,实则效果惊人,林大力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摔倒在地上,身体压着手腕,手腕在身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弯折,令他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我的手!!!”
钱飞冷冷的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人。
他清楚的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林大力这会儿瘫软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也没法再自己爬起来了,他的腕骨骨折了。
林小雨这才有精力去看钱飞和林大力。
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钱飞才恍然惊觉,吓得后退一步,手足无措道:“小雨,我……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林小雨冷眼看着地上扭曲翻滚的人,眼底一片血色。
这个人总是这样,将她们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碾碎,重新将他们打回地狱。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林大力从未在妻女的面前如此狼狈,即便如此,他依然对这两人颐指气使,这一切都成了刻入骨髓的习惯。
林小雨在对方一声一声不依不饶的谩骂中猛的举起地上捡起一根粗棍子,趁对方无法行动,“砰”的一声,朝着他的膝盖骨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所有人都看傻了。
纪骄也没想到,林小雨会突然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反应过来之后,赶紧道:“小雨……”
她本能想要阻拦林小雨,叫她住手。
可是,这阻拦却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小雨是比她还要命苦的人,她这么委屈,发泄一下怎么了?
但是纪骄这声呼唤却叫醒了钱飞,钱飞赶紧上前阻拦林小雨。
“这是干什么呢,手都脏了,快放下,别伤着自己。”
林小雨被钱飞架着,依然不依不饶:“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打断这老畜生的腿,叫他再也没法祸害我们!”
“他不给我们活路,那大家就一起死!”
林小雨知道钱飞喜欢她,一看见她,这个大男孩就脸红。
其实,她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可是,她觉得自己不配。
钱家不说大富大贵,在村子也是体面人家,那像她,有这样一个父亲。
所以,钱飞越喜欢她,她就越是自卑。
她小心翼翼的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护着自己最后那点可笑的自尊,只希望自己能跟对方做朋友,这样她就很满足了。
可是,她都这么小心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还是让对方看见了。
不只是钱飞看见了,善良的侯阿姨也看见了她的好朋友骄骄也看见了,大家都看见了……
林小雨觉得,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大抵也没什么念想了。
她挣扎着,但是她的力气总归是不如钱飞大,所以还是被钱飞给拉开了。
侯玉珍喘着气,扶着泪流满面的林母,道,“全都停手吧!小茹,你也别哭了,一会儿要哭坏身子了。”
林母,也就是王小茹,捂着嘴啜泣道:“是我没用,连累闺女了。”
侯玉珍看着这女人,难免多出了几分同病相怜,她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要相信,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可是王小茹双眼无神,根本就全无希望的亮光。
侯玉珍道:“你也别想那么多折磨自己,明天还的上班呢,你看看现在怎么办吧,这林大力手脚好像都不太利索了,站都站不起来,要是不给他治,说不定以后就是个抬不起手抬不起脚的废人了。”
侯玉珍着重强调了后面的一句话,末了又问:“是不是赶紧给送医院啊?”
王小茹看着地上扭曲这身体,辱骂的声音越来越小的男人,愣怔出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侯玉珍的话。
半晌,才缩着脖子怯怯的道:“家里没钱去医院,也太远了,我一个女人不行……还是先把他弄回家休息吧,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侯玉珍说:“也好,你跟小雨也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班别迟到。”
王小茹眼泪汪汪的问:“你真的还愿意让我上班?”
侯玉珍奇怪:“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干的挺好的,我辞退你干什么?”
王小茹摇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此之前,她也不是没有出去找过工作,但是不管她做什么,林大力都会去闹事儿,然后将她的事情搅黄,所以,王小茹真的很纠结,她需要这份工作,又不想连累侯玉珍。
她出神的看着地上的人,心中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这个人永远都没法下地找他的麻烦就好了。
纪骄强硬的拉林小雨去侯家上药止血包扎,钱飞则帮忙将林大力扛回了屋子里,其实他自己也有点心虚,这毕竟是小雨的父亲,自己把人打成这样,合适吗?
他是不后悔的,他就是害怕小雨以后讨厌自己。
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林小雨甚至还对他道了谢,只不过态度疏离,让钱飞很是心酸。
还是纪骄在中间打圆场说:“钱飞,谢谢你送我回来,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厂子休息吧,明天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
钱飞挠挠头,也没了留在这里的理由,只能骑着自己的自行车离开。
离开之前,他还干巴巴的试图安慰小雨:“小雨,那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林小雨默默点头,却并不抬眼看钱飞,还是纪骄对钱飞保证,自己会照顾林小雨,钱飞才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的离开。
夜深人静,在纪骄的卧室里,林小雨顶着狰狞难看的伤口,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骄骄,我今天是不是特别丢脸啊。”
没人知道此时她的心中到底有多么羞愤。
她知道钱飞喜欢她,钱飞长得像模像样的,个子高高的,很会赚钱,人也好,能男有女耗子不喜欢他吧?
但是林小雨觉得自己不配,配不上那么好的钱飞,她家的条件也够不上钱家。
一直以来,她都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两个人之间珍贵的暧昧,也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的自尊,谁都不想把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展现在喜欢的人面前啊。
但是,就算她都那么小心了,这一天也还是来了,钱飞还是看见了。
他会讨厌她的吧?会嫌她麻烦的吧……
林小雨忍不住呜呜的哭泣了起来,一直以来,她都过得太苦太苦了,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要被她爸逼疯了,每次她爸撒酒疯,每次她爸对她妈拳脚相向,她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力气大的男孩子。
如果她是个男生,或许对上林大力,她就可以阻拦他了,她梦里都想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也不要用那双腿来找他们的麻烦,折断他的手,让他再也不能对她们拳脚相向。
今夜林小雨也解释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纪骄和钱飞同时出现在这场不堪的乱局时,她脑中那名为理智的弦忽然就绷断了。
所以,她才做出了那样疯狂的事情,可是她并不后悔。
纪骄抱着她安慰道:“傻姑娘,你别胡思乱想了,你不丢脸,你这算什么,我告诉你,我做的可比你多多了……”
漫长的夜,两个姑娘彻夜长谈,纪骄跟她说了自己苏醒之后与纪宏明的种种。
从父女两个人的第一次争执到纪骄把她亲爹气到从楼梯上滚下来又摔断了腿,结果周围人还把他指成丧心病狂想要杀死亲闺女的畜生。
这些事情,纪骄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林小雨听得目瞪口呆。
但是,深夜的朦胧月色正好照进纪骄那透亮坚定的眼睛,在这静谧的夜里,听着纪骄的话,林小雨的心中好像忽然就升起了无限的力量。
她原本觉得骄骄跟她不一样,他们两个一个是天上的月亮,一个是泥地里的青蛙。
可是,现在月亮却告诉她,她也活在泥潭里,这种同病相怜的鼓励忽然就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林小雨趴在床上,失神的喃喃:“是啊,有些人的腿就是麻烦呢,没了反而对大家都好……”
纪骄:“……”
小雨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她又说:“还有钱飞的事情,你也不必着急,你想,他们那些人是什么手段,如果想打听一家人,哪有那听不到的道理,你害怕的那些事情,他多半早就知道了。”
林小雨一听这,又蔫吧了。
可紧接着,纪骄又说:“但是他一没捅破,他在尊重你,他是相信你的,你也该相信他。”
“而且,”说到这里,纪骄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安全感这个东西,不能全部依赖别人,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你现在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钱飞家再如何优秀,也不过是村子里面的一户体面人家罢了,既不是镇上的铁饭碗,也不是市里的大款,为这点事自卑,真的没必要,咱们还年轻呢,未来有无限可能。”
“你看,都不说你我,就说我妈,我妈现在都四十了,她是个中年妇女,还是个离过婚的人,我家出事的时候,我妈曾经也以为天都要塌了,可是现在,不还是挺过来了,你看我妈现在摆摊卖盒饭,一天能赚这个数。”
她比了个手势,在林小雨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说:“我们还说好了,以后不光要卖盒饭,还要开店、开很多很多的店,把我们的饭店开出上河镇,开到全国去!”
林小雨目瞪口呆:“骄骄你……可真敢想啊。”
纪骄得意的笑:“有什么不敢想的,我就相信,咱们的人生还有很多别的可能,现在都改革开放了,政策鼓励勤劳致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你敢闯敢拼,没什么是不行的,说不定将来你也是女老板了,那钱家还要高攀你呢!”
“……”
林小雨羞涩的低下了头去,她被纪骄说得热血沸腾,信心十足。
但是钱家高攀她?还是算了吧,想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姐妹俩说了一整晚的话,一直到天亮才堪堪睡去。
王小茹起个大早,她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只不过再干净,脸上都不可避免的有伤痕。
可是王小茹却不敢耽误干活,昨天侯玉珍跟她说,她还愿意用她,她很感恩,也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侯玉珍看见她来得这么准时,却赶紧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王小茹说:“我没事,别耽误了干活。”
说完,她又不确定的问:“小雨还睡着呢?”
侯玉珍点点头,说:“看着挺累的,让孩子们睡吧。”
王小茹的眼眶又开始湿润了:“玉珍,是我连累了她。”
侯玉珍道:“说什么胡话,你那么疼小雨,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她道:“咱们当妈的就得自己坚强起来,这样才能做孩子的靠山,你不容易,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但是大家都是朋友,有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王小茹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对了,”侯玉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眼神古怪了起来,“那个……林大力怎么样乐,真没给送医院去?”
她倒不是担心林大力会不会真的死掉,她是担心这没用的窝囊废男人因为昨天的意外突然死掉会连累昨晚出手的人,那个地毯厂的小伙子和林小雨母女,昨天可都有份儿呢。
一提起讨厌的人,王小茹就敛了那副感动的表情,她下意识摆出了麻木的模样,但是细看,这麻木中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王小茹冷漠道:“前半夜一直在骂,后来晕死过去了,我还以为他死了,结果却还有口气,天刚亮的时候我去村口王大夫家里拿了几个涂膏药,给他糊上算了事,死不了的,不用担心。”
侯玉珍:“……”
她想起林大力昨晚那肢体扭曲的模样,骨头绝对是断了的。
但是前半夜一直在骂?根本没听见声音啊,难不成是太虚弱了所以喊不出声来?
侯玉珍忙活着手里的工作,琢磨不出来,也不琢磨了,林大力的死活跟她没什么干系。
见王小茹这模样,应该也不会让他死,这就够了。
那人受伤折腾不起风浪,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想到这里,侯玉珍忽然就想起了摔断腿住在医院养伤的纪宏明。
果然,有的人留着那双腿,就是个麻烦,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