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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堪惊君侧 ...

  •   歌曰:悲欢离合多劳虑,何日清闲谁得知。

      等我背着苏麻喇姑到了乾清门,只见太皇太后等人因方才余震均席地而坐,康熙不动声色的仰视头顶苍天。苏麻喇姑向康熙、太皇太后稽首施礼,便也挨着太皇太后席地趺坐。我却得向康熙一叩一跪以示缴旨复命。太皇太后开口道:“这个慕唐是皇上新补进的侍卫吧?”康熙点头,只听孝庄接着说:“人看着像个秀才,身子也单薄,可武功倒出众;反应敏捷,处事果断。要不是你今天那一嗓子,这回子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呢?”我连连叩头。康熙却笑说:“皇祖母可是不知道,孙儿可是听慕唐喊过更新鲜的呢!”接着一长一短的竟然把在桑榆园初次见我的情景说了出来。我心里恨不得地震震出个缝儿来让我钻进去:这回子没事儿了,你们一家人唠嗑,倒拿我来取笑!

      康熙说完,孝庄已是喜形于色,指着我说:“此人有胆!一句话够治你个谋逆大罪了!皇上,今天那一嗓子,该怎么处置呢?”我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瞧着我背你的份儿上,不要了吧?

      康熙正要答话,却见性德领着几个大臣过来,为首的一个朗声奏报:“臣索额图、明珠、图海、周昌前来侍驾!”四个人躬身上前,依次跪了。康熙身旁坐着的女子站起身来言道:“皇上议事,臣妾等告退。”康熙点头允准:“皇后先不要回宫。这样吧,你先带着景珍和莹玉到乾清门西边避一避,让张万强在储秀宫那边搭好了天棚再回去吧。”性德本也随着行礼,我见他听到“莹玉”这个名字时眼神仿佛恍惚了一下,幸好并无旁人察觉,而后又面色如常、头也不抬地与曹剑臣侍立一旁。我心下疑惑,只见两个女子随着皇后起身离去,走在最后的仿佛是我头一回拽下来的那名女子。性德竟是等她背身走后方才抬头,明明看见我瞅他,却反常的装作没看见。

      这边索额图开始向康熙奏报京师地震的情况:“京城倒坏城堞、衙署、民房,死伤人民甚众。顺承、德胜、海岱、彰仪等门,城垣坍毁,自皇城以及官廨、民居,十倒七八。”到底是科学不甚发达的时代,在我听来,索额图的陈奏都是些笼统的形容词句;没有什么具体伤亡、损失的估算,康熙依据什么来赈灾呢?接下来明珠的汇报就更有文学色彩了:“有街道震裂,黑水涌出,高三四尺。东面空中有火光,四面焚烧,烟尘蔽日。”康熙眉头紧锁的听着,听完突然问我:“慕唐,方才朕就疑惑,你怎么凭着打雷就知道要地震了呢?”这一问问得我猝不及防,跪着的几个人都拿眼瞅我。索额图好像并不知道“慕唐”是谁,旁边图海耳语了几句。
      我好容易享受了一会儿站,又复跪倒:“启禀皇上,入夏时节雷雨天气本属自然,但方才闷雷不断却不见丝毫雨落,西北天边又彤云似火……”一想这么说还是不妥——在我看来这些是地震前的异常状况,可他们没这个概念啊。想了想,“……彤云似火甚为怪异。而且,慕唐听宫里小太监说这两天看到过老鼠成群而动。呃——皇上,慕唐家乡老人常说,‘老鼠搬家,阎王打架。’所以,所以,一时情急,便——还请皇上责罚!”为了圆慌,我可是连现编谚语的能耐都有了。

      康熙一愣又复大笑:“‘老鼠搬家,阎王打架’!”众人也跟着笑起来。我也跟着干笑几声。

      “今日之幸竟得之于鼠,有意思!”康熙又正色曰:“此次地震异常,朕甚为悚惕,岂非皆因朕料理机务未当,大小臣工所行不公不法,科道各官不直行参奏,无以仰合天意,以致变生耶?天象示警,实因一切政事不协天心,故召此灾变。”一听皇帝如此自责,在场诸臣连忙叩头:“臣惶恐,臣万死。”

      康熙摆摆手,继续说:“周昌,即可拟旨。发内帑银十万两,赈恤灾民;着京师各王公勋戚、官绅富民捐资助赈;命内阁、九卿、詹士、科、道满汉诸臣务与朕躬勤思招灾之由,期尽除积弊,各宜洗涤肺肠,公忠自矢,痛改前非,存心爱民为国。”听完,很难形容我的心情。尽管知道康熙说“天象示警”是不科学的,但是一个被认为是上天之子的皇帝愿意反省,甚至批评自己,着实令人敬佩。

      “皇帝到底历练出来了,如此处置,甚为得当。”本来闭目合掌的太皇太后微笑着赞许道,紧接着又说,“四贞迟一些再随额附回广西吧。京师受灾,小民艰难,你们这些大臣务必尽心竭力。这样我们祖孙想出京巡视一下,也能放心些。”

      “出巡!”几位大臣都是一惊。索额图问道:“不知老佛爷和皇上要去何方巡视?”

      “五台山!”孝庄毫无商量余地的说出这三个字,又是满座皆惊!康熙似乎也有些惊讶,劝说道:“京师突发地震,朝局刚刚粗定,皇祖母定是为了求佛祖保佑吧。”孝庄打断他:“皇上说对了!地动山摇倒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别看慕唐方才说的俗些,我心里也觉得这一回非同寻常。乾清门的梁柱都震塌了。”康熙忙道:“地震皆因孙儿料理朝政未当,以致民怨天怒。皇祖母上了年纪,既操心,何不就近去潭柘寺拜拜佛祖,尽心便是嘛。”孝庄摇摇头:“潭柘寺哪里能跟五台山比呢?”

      周昌听到这儿,叩头说道:“太皇太后、皇上明鉴,据奴才看,此次地震缘起鳌拜乱政。天变以示警,若人上应天象,但尽人事,则足以挽回天变,何必去求那西方如来……”我心说不好,这个书呆子!须知鸡同鸭讲,越讲越拧巴的。果然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厉声说:“住口!我敬佛祖,你尊孔孟!我自求佛祖,没说孔孟的不是;你这孔孟的学生难道要毁僧灭佛,来挑我的不是吗?”周昌伏地叩头,我有心解劝,又不知该怎么说,更加明白以我微末之身出头了恐怕也无济于事。众人亦一时皆沉默不语。

      “去五台山也是老佛爷愿意上应天象,善修人事啊。”一直未发一语的苏麻喇姑突然插口言道:“方才侍卫慕唐取了慈宁宫敬菩萨的清水救一个小太监,”我心中一惊,不知所措。

      “我告诉他,‘那是敬菩萨的。’慕唐回说,‘正好普渡众生。’孔孟讲应天象,尽人事,也落在一个‘仁’字上;我佛如来,普渡众生,讲的也是‘慈悲为怀’。如此说来,道不同情理相通嘛。”好个“道不同清理通”!如此开放胸襟才是真正的苏麻喇姑吗?我看错了还是听错了?

      太皇太后赞许的看看我,语气缓和下来说道:“就是曼姐儿这话。我去五台山还能求什么啊?还不是祈求我大清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还不是为了我这孙儿?京师麻烦事儿是多,皇上要是不能去,我老婆子带上曼姐儿去!——就让慕唐跟着!”

      康熙忙道:“孙儿怎敢?再说了,孙儿怎能放心皇祖母一个人去五台山呢?京师的事儿暂由索额图、明珠会同文华殿大学士熊赐履维持,图海、周昌留心灾后治安。”顿了顿,又大声说道:“乾清门侍卫慕唐宿卫护驾有功,着晋为三等御前带刀侍卫,随侍朕之左右,剑甲不解!”一时之间,我只觉数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叩头谢恩后竟然有些胆怯。于师兄、康熙、周昌、性德,苏麻喇姑、云娘,几个人的脸好像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脑海里晃,我一阵恍惚,真不知道自己今后当何去何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堪惊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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