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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堂已近,留不住,殇成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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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泥泞的时节。
暴雨不间断的从天幕倾泻,雨刷来来回回机械地打碎疯下的落雨。
“吱呀”一声,冰冷幽长的街道上,一辆车硬生生的停驻,猛然的刹车声,在这样慌乱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车前,衣衫褴褛的人儿娇小的身躯还在不住得颤抖着,一柄漆黑的大伞骤然遮挡住她的身子。
“你没事吧”,七少蹲下身问道。那人的双目闪过一丝恐惧,身子向后斜了斜,看向七少。
面前的男子极为俊秀,剑眉星目,薄唇,挺直的鼻梁,头发被风弄的极为散乱,一身西装狼狈地被雨水打湿,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恩?”他伸手欲搀起她,她向后瑟缩着躲过,道:“我自己起来”。极其细软的声音,如暮春的风。
七少耐心地看着她手肘撑地,刚起了半身又颓然跌坐,她忿忿的揉向脚踝,再一次起身,却又再次的跌坐。
七少暗叹一声,收了伞,随手扔向路边,然后抱起她迅速上了车。
车内狭小的空间。
暖意横陈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雪茄味道。
“叫什么名字?”七少微偏过头,眸子半眯出潋滟的神色,发丝上的水还在不断顺着面颊的轮廓流淌滴落。
“暮云”,还是那般怯怯如同小兽。七少也未多说,只取了条毛巾递了上去道:“擦擦吧”。然后一路无话,车在水中疾驰,沉黯的夜色肆意乖张......
2
七少本名年焕容,因其上有六个姐姐排行第七,外人纷纷称其为七少。这年家本是书香世家,到年老爷那一代,年老爷几个兄弟纷纷坐上官位,年老爷不满足现状,外出从商。凭着杰出的能力在商场上逐渐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年家在这汶安城乃至全国便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而年家七少从小便在这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十岁被其在国外定居的大姐带外生活学习到二十一岁才被接回了家,染上西方的习气为人洒脱不羁,交际甚广。
七少平常在外头胡闹闹倒也有分寸,这下抱了个女子回家,惊倒了一家人,从佣人那里口口相传到了年老爷子年夫人耳里已是糊了一大片。
家庭医生忙赶来帮着暮云接骨打上石膏。只苦了七少,几个姐姐姐夫年老爷子年夫人连番前来,他只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解释着来龙去脉。
末了,鸟去人散,那医生向七少交代了些许,而后便悄然离去。
七少推开客房虚掩着的门,床头的台灯昏暗着一点暖色。他走近,瞧见暮云躺在床上,洗净了的面颊说不出的清秀,她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只是双眉间轻轻皱起。七少失神的伸出手,用拇指摩挲着想让它舒展开来。
蓦然发现自己的唐突,霎时怔了住。
雨打在窗柩上,那淅沥的声音叫嚣着。
似乎听见心头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清脆如同琉璃。似乎觉着有什么东西氤氲而生,温热如同雾气。
翌日清晨,滟滟的日光隔着琉璃窗披散而下,昨夜的雨停云散只余了些积水,顺着窗沿和着特有的音韵滴答滴答垂落。
雀子在枝头或是跳来跳去或是相互恬噪地叫唤着。
暮云自醒来便一直盯着这景象,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怕是吵了这生机。
佣人推门而入见着的便是这副景象,便小心翼翼道:“暮小姐,您醒了?”
“恩”暮云将身子向后挪了挪,应着。转而又问:“七..七少人呢?”她记得佣人都唤他七少。
那佣人苦笑了把:“您不知道,昨晚打你们回来大伙的注意力便都放您这儿了,也没注意七少身上半湿的衣裳,七少自己也未想着,直到回房洗了澡,入睡不一会儿便全身发烫。凌晨又把大伙折腾了好一会儿。今早才见些许好转,这不,才刚刚睡醒”。
暮云有些内疚,便问道:“我能去看看么?”
“那您等等”,那佣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推着轮椅打了些热水过来,道:“暮小姐,我先帮您梳洗吧”。
一切都打理好,佣人推着她往外走去。
暮云坐在轮椅上极不适应,身上这件旗袍虽说是年家六小姐穿过了时不要了的,但在暮云看来却仍是格外奢华,碧色为底,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白莲。她不时便将旗袍展开,生怕坐出褶皱来。
年七少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未到门前,便听见年七少闹腾好笑的话语。
“六姐。我求你了,不过是发个烧么,我真的不喝药”,
“胡闹,回家全身湿透了也不知换件衣裳,现在发烧能怪谁?”
“哎...哎六姐你离我远点....还过来,六姐你吃我豆腐啊......”
“吃你个头,你姐夫要是听见能把你嘴封了”,
“封了就封了,好歹不用吃药......”
暮云听了这极其幼稚的对话,便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开,正好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年六小姐也不尴尬,微微颔首。
七少眼前一亮,忙招呼道:“暮云你醒啦,快将我身边的邪恶老巫婆赶走”。
“你说谁是老巫婆呢你,别跟我糊弄,把药喝下去”说完又把碗凑向七少,七少皱起眉,做委屈的神情道:“老巫婆喂的是毒药我不喝”。
见这情况年六小姐当真做出狰狞的神色,后转念一想,又向暮云笑了笑,道:“来,暮云你来喂他”又挑眉冲着七少:“小仙女喂的不会是毒药吧?”
七少不甘示弱:“当然不是暮云你来喂我”。
暮云夹在中间格外尴尬,后在佣人的怂恿下,端起药,被推到床沿。床有些高,她又无法起身,便微抬高胳膊,稳着手将勺子送到他唇边,他轻啜着药水,暮云看见每每苦药入喉时他轻颤的睫毛,然后一瞥嘴,倔强如同孩子。
暮云便忍俊不禁。
碗内的药渐渐近底,“啊!”七少也变得格外轻松,感叹道:“小仙女就算喂的是毒药也是甜味的啊”。
年六小姐见他一副解脱了的模样,顺手抄起个枕头扔向七少:“死小子,我先出去了”然后只余个背影,那佣人也一道跟了去。
屋内只剩两个人,气氛有些暧昧,七少用枕头抵向暮云道:“你也发烧了?脸好红”
“可能是窗户关着太热了”说罢他转动着轮椅向窗边去,试图推开窗户。
他看着她吃力的背影,纤细瘦弱,如藤般脆弱,却在用力的过活着。便起了身,到跟前将窗户推开。
暮云诧然抬头:“你怎么下床了?”
“只是发个烧,又不是成了废人,倒是你,应当好生休养”,语气透着淡淡的宠溺:“对了,你还没吃饭吧”。
“不碍事”,她摇了摇头:“平常也很少吃,习惯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一手牵起她泛凉的指尖,一只手推着轮椅向外走去。
这一路似是天长,是地久,又似是千万年间最瑰丽的瞬间,灼灼燃烧着人心,纵是飞蛾扑火,也不悔......
3
时光荏苒,转眼间,暮云在这年家宅子已待了两个月,脚踝的伤渐好,过几日便可以拆下石膏不用再依附轮椅走路了。
对于七少与暮云的暧昧关系,年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本也不是迂腐之人见暮云也是个好女子便默许了去,虽说未直言同意,但也未出言反对。
这两个月,七少一直在教暮云写字,用钢笔一笔一划横平竖直。
暮云初见钢笔时觉得十分惊奇,七少解释道:“这是西洋的玩意儿,当时回国便带了几只,不过现在国内有卖的了”。
她有些自卑,又有些怅然。
七少见了她的情绪,便笑道:“想什么呢”说着将那笔向她手里一塞,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出暮云两字,字体大气,笔锋狂放,只是在落最后一点时,笔画不出印子了。暮云有些奇怪,眸子转过看向他:“这是怎么了?”
“没墨水了”顺手将桌上那瓶墨水拿来,启开盖子,又将钢笔的后端转开,让暮云掐着那软软的皮身插进瓶内,道:“就这样,捏住了再松开,墨水便进来了”。他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间,弄得她直觉发痒。
后来见暮云好学,七少便将那支笔、那瓶墨水连同一本字典一并送给了她。时常见她在桌前用功着,清透的侧面,专心的一字一字照着那字典写。她的字并不好看,反而是歪歪斜斜。她写的时候,七少无事便拿着碳素笔在速写本上画,一页一页,积了足有半本。
暮云见了那画便将眼眸弯成一线,有些惊讶:“你画的可真像”。
“以前学过两年西洋画,这是基本功”,七少难得谦虚,转而又回了性子,道:“要是崇拜我,就以身相许是了”。
她看着他那副无赖的样子,拧了他一把。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感到暖意横生。
伤好了不久,暮云便被七少拉着去参加舞会,暮云本是极其不愿,有抵不了他的软磨硬缠,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七少专门找来这汶安城最好的裁缝,量身订做了衣裳。
暮云化好妆下楼后,便看到七少失神的望着她,跟着他后面的年家六小姐立马抓住把柄:“呐、呐,年七少,请注意身份,你知不知道你的脸上写着色狼两个大字”。
七少少有的未加反驳,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子,恍了他的眼。
貂绒的小坎肩,那旗袍淡红色的缎子,金色丝绒挑绣梅花从胸前一路开到肩上,本是艳俗的色彩,穿在她身上,却添了一色清澈。她微红着脸,如天幕的一抹霞光。
“哎”直待她开了口,七少才回过神,迎向她,搀着她的手上了车。
只余了年六小姐在后头连声嘟囔道:“见色忘姐啊......”
华美的不真实的大厅,流光溢彩的水晶灯饰,脂粉成行的莺声燕语,琳琅满目的酒水果品。奢侈的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卑微只是身边人暖意的手,支撑着她在周围各种留言悱恻中,浅笑着应付。
暮云极不习惯,周围嘈杂的人声热浪惹得她有些沉昏。
好不容易找到个喘息的机会,七少便道:“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到后花园走走吧”刚刚走两三米,便遇到了七少在国外的好友。七少只好歉意的笑笑,暮云做无事状:“我自己去吧,真么走?”
“出了后门,向右转就是”,说罢,他在她的唇畔轻烙下一吻,暮云便立马烫红了脸,不敢看向他便仓惶跑开。
微风习习的后花园,树影婆娑,花木摇曳。暮云拍了拍滚烫的面颊,又想起了他带笑的眉眼,便勾起了唇角。
“暮云”,忽听一人声,空气像是被凝固了般,暮云僵住身形,面色瞬间被褪成苍白。她没有回头,她知道那人是谁,是恶魔,她让她走入绝境。
见暮云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人幽幽叹息一声道:“我见到你和年家七少在一起,想必日子应当过得不错,我也不愿打搅你。只是不得不说一声,那孩子估计实在撑不了多久了,你若不舍他,便找个时间去看看他,见他最后一面罢”。语毕,那人便转身离去,高跟鞋与地面打出的哒哒的声音,有如沉重的鼓点,一步一步击着她的心。
七少到了后花园便见到远处蹲坐着、肩头不断打着颤的娇小身躯。
他连向她的方向赶去,及近,蹲下身,用手扶起她的面,只见她眸色无光,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暮云用力撇过头,低垂下眼,晶莹的水光顺着丛丛的失落苦涩,止不住的翻涌而下。
她都快要忘记那暗沉血色的卑贱,
因为太幸福,太过忘形,
都快要遗忘了,那妖兽般丑恶的嘴脸,
那残忍的过去......
4
回忆倒带,她忆起了那般。
......
“你知道我胡家一直无子,只怪我这肚子不争气,我和老爷合计过了,你母亲毕竟在我胡家服侍了半辈子,我胡家也不亏待她,只要你原为老爷生个孩子,为我胡家传宗接代,我胡家便供你母亲治病”。
暮云知道那胡夫人一向专权,却无生育能力,不愿落人话柄,又不同意胡老爷再娶一室,便找上了她。
她抗拒,可一想起母亲那被病魔摧残的不成人形的样子和在床上痛苦的呻吟,便是一夜辗转无眠。
第二日,她找上了胡家。在那人猥亵的面目下,宽衣解带,那人眼中是赤裸裸的欲望,他粗暴的折磨着她。暮云唯有咬着牙承受,不出一点声音不落一滴泪,如同失了魂的傀儡。
六个月之后,母亲终是病入膏肓不治身亡。
而她挺个肚子,在胡家后院的小房子中度日如年。
由于身子骨瘦弱,未及十月她便早产生下了孩子。做完月子,便被胡夫人打发走,像叫花子,不,连叫花子都不如。
不久,暮云遇见七少,做了她人生中最华丽最璀璨的一场梦。那风花雪月的的快乐让她几近忘了今夕是何年。可,终究被打回了原型。
回到年宅,暮云便已恢复镇定,只是七少每每看向她时,暮云便将目光同他错开,七少有些许错愕,自打回来暮云便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七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暮云挤出笑容:“没事,只是身子微微不舒服”。
“都怪我拉你去那场合,那你好好休息”。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像是将那暖意传给她,然后才松了手,帮她掖了掖被子,熄了灯。他怕吵着她,走得极轻,微带上门。暮云听见他淡淡温柔的声音:“晚安”。
一瞬间,泪如雨下。
平安无事过了几日,七少要出去办些事,听说要花些时间,暮云便下楼送他。在七少印象中这是暮云第一次这么主动着为他送行,而且今天暮云看起来格外秀丽亮眼,似是画了些淡妆。她满眼满脸都是笑意,七少有些不满道:“我说暮云,你这么希望我走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皱着张脸。
暮云哧一声笑开,勾勾指头:“七少,把头低下来”。
“还叫我七少啊,叫焕容这样才亲热”,语气极为不满却仍听话的低下了头。
暮云面若桃花的笑着,然后踮起足接上他的唇,只蜻蜓点水的一下。
“不够啊”他极为惊喜却又接着耍赖。暮云垂下头,不敢看向他,只在心里猜测他现在的表情。
七少又连连嚷道:“你再不抬头我就走了啊”。
她只好看向他。
他在她的面颊上一啄然后获胜般的咧嘴一笑,靠着暮云的耳畔:“暮云,等我回来”。
他英挺的背影在她的视线下逐渐隐没,透过树叶缝隙倾泻下的斑驳日光,随着他的离去,尽失了颜色。
暮云站在远处立着久久未动,直到佣人走了过来道:“暮小姐,夫人她找您”。
她的眼神寂寂无波,该来的,终于来了。
顶楼阳台上,一保养得极好的贵妇人椅坐在编制精美的藤椅上,轻啜着茶,拇指摩挲着瓷杯的花纹。
“夫人,年小姐来了”。
那贵妇人放下茶杯,回过头淡淡道:“你过来坐吧”。
“恩”暮云应着走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沉默了一会儿,年夫人才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依旧没什么反应,面色冷静的出奇。那日在舞会的后花园她便已知晓,连自欺欺人都无法做到,再怎么粉饰遗忘也遮掩不住。更何况这才大势大的人家,若想了解些什么,应是易如反掌。
“其实你是个好女子.......只是,哎”年夫人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暮云骤然开口:“即使你不说,今天我也会走的”。年夫人神色怜惜的看着暮云,然后将一只绣着繁复花纹的钱包递给了她:“这个你带着,不要推辞,往后总有会用着的地方”。
她接了住,便欲离去。
“还有,你的事我不会跟焕容说的”。
她顿住了身形:“谢谢”,她第一次有些哽住了喉,谢谢,她不愿他知道她的污浊,只愿拥有过的足够纯洁.她的幸福太过微凉,如同皑皑天光,握不住,留不了。
一支笔、一瓶墨水、一本字典、一本笔记、一两件衣裳、一个钱包,这便是暮云的全部家当。
站在年家宅子前,她再一次回眸,抑住眼里泛出来的的水光,心里念道,珍重,再见。
5
昏暗的灯光下,暮云坐在破旧的木桌前写着字。
年焕容、年焕容,这是她写得最漂亮的三个字,她记得那时她问他:“七少,你的名字怎么写?”她记得七少弯起双眸,献宝般在本子上写下:年、焕、容。那是他的得意,他的张扬。
忽听见有人咚咚的敲门声,她扔下笔跑去。
吱呀,破败不堪的木门被拉开,屋内陈色的光芒打上门口那人的身,像是被分割成两半,一半落入光幕,一半沉在晦暗的夜色被勾画出落拓的线条。
竟是七少。
暮云看向他,苍白的面色如同饱胀的纸张,黑白分明的眸子交错着复杂的情感。逆着光,七少伸手想抚上她的面,她仓皇的退后一步错开。唯有指尖似乎得到一丝温热。
他无力的蜷起手,倏忽问道:“为什么?”
暮云垂下头,躲开他责问的目光。
为什么。
他的声音如水般冷冽。暮云却如同一只溺了水的怪鱼,周身的空气仿佛凝起,空静的房间只能听见时钟嗒嗒的匆忙行走。
挣扎着,彷徨着,终是涩涩勾起唇角,抬起头,没有再次怯懦,直视着他,用着全身的力气:“没有为什么”。话语出口却仍是软软的。
七少皱着眉:“只是这样?”
“对”她答复的极其流利。
然后两人都沉闷着不言语。忽的,“哇--”一婴孩的哭声打破了这时的寂静,七少这才见到屋子内那不大的床上躺着一个婴孩,此时正挥舞着小手哭闹着。
他握成拳的手松散的放开。
暮云神色一晃又恢复成沉着的样子,道:“对不起,七少,我的孩子哭了,我想你应该回去了”,见他没有反应,只是如同雕像般冷然的看着她,暮云下意识阖上门。他没有阻止,静静地看着眼前透亮的光从一片到一线再只剩下幽深的夜。
门板背后,暮云贴在上面听着七少渐渐淡去的脚步声,然后整个人从门板上无力的滑下,跌坐到地面。终于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和着那婴孩稚嫩的声音,哭得解脱,哭得绝望,枯陈在夜里只觉得悲凉。
良久,她从地上起身,吸吸鼻子,抹去眼泪,走到床边抱起床上瘦弱病态的婴孩,努力着微笑,嘴里哼着淳朴的小曲,看着那孩子渐渐停止了哭泣,闭上眼,呼吸均匀,渐入梦境。
那孩子极为瘦小面色有些枯黄,可唇角却微微上翘着。安详、平静,像极了七少说过的世界最美的地方
——天堂中的安琪儿。
她转身轻轻放下孩子,帮他盖好棉被,在他额角印下一吻,便又坐到木桌前,拿起钢笔,写着:年、焕、容、年、焕、容。
撇、横、竖、横、横、竖......
尾声
贫民窟的一个小瓦房内被人发现了两具尸体。一具是个一岁左右的婴孩,面色蜡黄,身躯瘦小,却神态安详,嘴角带笑。另一具尸体是个年轻女子,割腕自尽,鲜血染了一地。她身边只有一个本子一支笔,本子已被染成红褐色,里面的字全胡成了一片。唯独尾页上写得极大的几个微微扭曲的字能迷迷糊糊认得出:
终于,干净了么?
墓碑前,男子屈身放下一把雏菊,眼神温柔地看着画像上清澈明丽的女子,揉了揉泛湿的眼角,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一页一页的翻看,手指轻触。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嗤”的一声笑到眼角的水光都忽然咆哮而来。他合上本子,将其立于墓前,用着几近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明白,你一直都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