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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秋海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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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澈一脸茫然无措、哑口无言,想必他心中已悔懊不已。
我极力控制住情绪,勉强挤出笑容安慰道,“无须介怀,这花本来也快死了,我和秋海棠怕也是有缘无份。”
一连几日,我茶饭不思,无事时轻轻拨弄着七根丝弦,可任凭指头磨破,也弹不出《秋棠问月》的曲韵。此曲只有姐姐弹的最好,我本来就不擅抚琴,却妄想有朝一日在他面前弹奏一曲,只怕也是东施效颦,弄巧成拙。
我不由得长吁短叹,如今满园秋海棠已经枯死,已经令我伤心的多日都不去后花园,连放于亭中的“相思”长琴也教人抬进书房里。
但听长廊远远传来一阵热闹声响,透窗望去,秦琮正抱着宇儿走过来,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屋。
“姐姐,克王哥哥答应带我去骑马”,宇儿欢道。
我本来就心情不好,忍不住皱眉道:“今日博士教授的是什么内容?你先给我默出来。”我一脸的肃容将宇儿脸上方才的欢喜一扫而光。
“你甚是苛刻,宇儿只是个孩童,玩耍乃天性,”站在宇儿身后的秦琮道:“不妨今日看了我的薄面,让宇儿出去放放松、透透气。”
“我管教弟弟,克王毋须多言。”我淡淡道。
“宇儿也是我的弟弟。”秦琮面露不悦。
宇儿一脸愁容,低头不语。我蹲下身,摸着他的小脑袋,轻叹一气道:“如今我们姐弟相依为命,长姐若母,姐姐一番苦心,都是为了宇儿你好啊。”
宇儿依然紧口不语,手紧紧攥着秦琮的衣角不放。
“你要宇儿做国君?”
“我当然不要宇儿成为一国之君,这条路太血腥太难走,否则我为何苦心奉上传国玉玺?”
“你要宇儿做宰相?”
“我只要他平安长大。”
“你要宇儿快乐吗?”
我定然道:“当然——”
“既然要他快乐长大,让宇儿做他喜欢的事情又何妨?今天且让我带宇儿出去散散心吧,而且我还约了大哥……”秦琮握紧宇儿的小手,仿佛他才是他最亲的哥哥,我这个姐姐似乎有些外了。
呃,他也去。我心思起伏,微微动容,可一时也不好改口。
“走吧——”秦琮似乎看出我略有动心,赶紧趁热打铁,“今天看看我的‘踏燕’能不能比的过大哥的狮子骢。”
“那也好”,我略点点头,“宇儿,还不谢你克王哥哥替你说了这些好话。”
“克王哥哥最好——”宇儿立刻欢笑如前、兴奋不己。
我叹气,这孩子怎就知道玩。不过我也承认我有私心,我如此爽快答应他们还不是为了再见到他。
…………
乐游塬上,碧草连天,远山如翠。我和宇儿笑盈盈看着远处两骑尘烟飞奔而来,为首的无需多想,必然是秦瑧驾的狮子骢。当年秦瑧驯服桀骜不驯的烈马狮子骢,另我父皇大为赞赏,立即将爱驹赏赐给他。秦琮的“踏燕”也不甘示弱,也就慢了半个马身。
赛完两圈,他们勒马立前。秦琮赞道:“还是大哥的狮子骢厉害,世马已无能比其风采。”
宇儿看着他们驰骋原野的雄姿,兴奋不已,立即央求我道:“姐姐,宇儿也想骑马。”
我笑笑望着秦琮,“狮子骢桀骜不驯,当年把你姐姐都甩下来了,不如请克王带宇儿骑“踏燕”跑一圈好不?”
秦琮欣然一笑:“遵命——”然后大手一卷,抱起宇儿骑上“踏燕”便绝尘而去。
我偷笑,这俩碍人家伙终于走开了,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他。
秦瑧飞身下马,含笑接过我递过去的水囊,咕嘟嘟的大口畅饮。
“瑧哥哥……”此刻不在皇宫,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我更愿意叫他一声瑧哥哥而不是太子。可是开了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紧紧攥着袖角,心跳如兔。
他淡然一笑,“我已经将萧澈安排入了我麾下,本欲继续提他做陪戎校尉,谁知此人坚决不受,要从军曹做起。”
“他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望哥哥多多提点他。”
“是,”他颔首,“父皇已经下旨要我和易王带领左军和中军,远征孟都,剿灭贼人。整顿完军务,大约七日左右,我们就开营拔寨了。如果萧澈在此役建立军功,我定不会亏待他……”
“您又要出征——”我顿然失落。
“此次出征,我定要亲手血刃逆贼……”他喉头微哽,手不禁紧紧握住水囊,眼神茫然的望向远方,唇角勾起无边恨意。
我静静的凝望着他,他那忧郁、愤恨、无奈的侧面,教人看到好不心酸。我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傻念头,如果逃出来的是君宛和宇儿,那他就不会这样惆怅难过了吗?如果是那般也挺好……
望向他的方向,此刻,夕阳西下,彩霞将碧空染的如诗如画;可惜,斯人远去,以后怕是在梦里才能相遇。
…………
猩红丝绦在我手中缠绵翻滚,半天功夫后,一个精心编好的红色平安结跃然而现,我又给底下坠了长长的桃粉流苏。这打平安结是跟姐姐学的手艺,每当父皇或者哥哥出征,我和姐姐都会编这个平安结送给他们。我静静的看着它发呆,不知道这样送给他,他会收么?他会明白我的心思么?
携了平安结,我默默走出堂外。一行侍女从走廊鱼贯而出,看她们手中皆提着水壶,我忍不住向秀眉问道:“你们提这么多水是为何?”
秀眉恭敬答到:“按照萧公子的吩咐,给后园的秋海棠添水。”
“秋海棠——”我惊道,那些花不是都死了么。我快速奔到后园,眼前竟然是一片苍翠茂盛的秋海棠,不过明显不是太后赏赐给我的那些。
“怎么这么多秋海棠?”我问道。
“都是萧公子买来的,萧公子交待说:‘二多二少、不干不水’。就是说浇水时,春、秋水分要适当多一些;盆土稍微湿润一些;夏、冬水分要少。另外,盆土要干,如果土不太干,就不要浇水,如果浇水就一定要浇透……”
我心中暗生愧意,萧澈,你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其实从内心而言我真的不怎么怪你,因为那株花,就是你不砍,也养不活了。
“他人呢?”
“今日已经随太子所帅的大军出发了。”
哦,我都快忘记萧澈已经入伍,今天上午皇帝在太庙为太子授钺,整个大军辞庙后已经出发。
“萧公子还准备了好多豆饼水,菜籽饼水和鸡、鸽粪水,盛在大木桶里土里埋着,有个小盖露在外面,他特别叮嘱我们要薄肥多施,夏、冬两季,少施或停止施肥……”秀眉絮絮叨叨着:“……当花谢后,一定要及时修剪残花、摘心,才能促使多分枝、多开花。霜降之后,就要移入室内防冻保暖……”我惊讶她将他的话记的这样牢。
“他为何把一年四季都交代了。”
“萧公子说此役不知道何时才回,更不知道是否还能回来了。”秀眉声音哽咽,双目泛红。
我顿然惆怅不已,秦瑧,他也走了。相聚不知离别时,离别又恨相聚短。手一松,平安结落在一株秋海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