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眠》歧木

1、第 1 章

　　余眠
　　2022/07/01

　　凌晨两点，五月份刚下过一场暴雨，城市淹没在雨露润泽之气里。
　　刚和沈句他们玩完一局剧本杀，许余凡拿的凶手本，都说她一张嘴巧舌如簧连演技也入木三分，撒谎撒的面不改色，藏证据带节奏一手扮猪吃老虎使的游刃有余。

　　天空一片洁净的蓝黑，像被洗涤过的干净，没有任何杂质。门口是条清巷，两边杂草没有刻意修剪，生长的也比较随意。
　　其他人还在复盘，许余凡蹲在门口抽了支烟夹在指尖点燃，一脸伤春悲秋的惆怅。
　　烟吸进肺里叫毒，她就想着什么时候这玩意儿能毒死自己。

　　她跟沈句才在一起一周不到，要说了解，也无非就是个姓名身高长相，别的一概不知，也没机会了解。
　　她倒是不怕弟弟花她钱，就是没想到这随便一点，点了个金堆银堆出来的小少爷。
　　看着几个小时前的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许余凡陷入了沉思。
　　对方言简意赅，就一句话：【今天的建议，希望许律师好好考虑。】

　　姓沈的人不少，哪能想到沈句这个沈，居然是日升集团沈家那个沈。

　　“不高兴？”陈湾趁上厕所遛号出来，看见许余凡一个人蹲在那，单薄的背影融进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单落寞，“表情怎么这样？”

　　“有吗？”许余凡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这是……习惯性忧郁。”

　　陈湾：“……”
　　陈湾这次拿的本是许余凡队友，主要任务是掩护她。
　　作为沈句的朋友，客观来讲沈句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些乍看两眼细看不纠的嫩模或者女明星，跟沈句在一起都有目的，在陈湾眼里看来就一个字：俗。
　　许余凡是个大气的人，长着一张极其漂亮锋利的脸，言语间尽显格局不让人生厌，一本玩下来，甚至根本没轮到她掩护，还顺带编了个合理又有据的时间线——聪明。

　　“余凡姐，我能这样叫你吧？”陈湾想跟她一样蹲着，可今天穿的是一条不过膝的裙子，不方便，她慢悠悠道，“沈句这人可不是什么二十四孝好男友。”
　　要是想认真谈恋爱，最好尽早脱身。

　　“嗯？”
　　许余凡一直没抬头，这会儿才茫然的仰头看过去，不过一点也不显意外。
　　别说男人了，就说她个女人，陈湾也觉得大美人漂亮的五官在飘渺的烟雾下显得格外诱人。
　　许余凡侧着身子，头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露出圆润的额头，桃花眼半虚着，没什么情绪，葱白指尖掐着一根烟，轻薄飘然的从她眼前缭过，绕着迷离的弧度往上。
　　离谱。

　　陈湾最讨厌沈句这堆人平时在她面前抽烟了，伤身难闻自讨苦吃，不像样的浪荡子。
　　然而许余凡蹲在这低眉颔首吞云吐雾，还他妈跟个仙女似的千娇百媚仙气飘飘。
　　要不然都说呢。
　　长得好看就是男女通吃。

　　她心一动：“我跟沈句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他我还是了解的，这人一点都不靠谱，就是脸蛋好看了点，他现在要是对你好那都是障眼法，肯花钱嘴也甜，对你这样，对别的小姑娘也这样。”

　　这话说的许余凡倒是愣住了，思考了一下她的来意：“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陈湾知道她误会，“我就是人太善良，跟你提个醒。”

　　“那你喜欢我？”

　　陈湾：“……”
　　“没。”

　　许余凡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悠然平淡的气质：“那就没事了。”

　　“说真的，余凡姐，你为什么喜欢沈句啊？”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许余凡掐灭了烟，眼神瞬间变得多情起来，抬头看着她，还是给了个答案，“因为他帅。”
　　而且刚好是她喜欢的类型。

　　陈湾：……？
　　一支烟燃的差不多了，许余凡撑着膝盖站起来忽然感叹了声：“天气多好啊。”

　　陈湾莫名其妙的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夜色：“这不是凌晨两点过吗。”

　　“所以天气才好。”许余凡把烟蒂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回头冲陈湾笑了一下，然后冲她摆了摆手，“走吧，该回去了。”

　　“哦。”

　　-

　　房间灯明如昼。
　　一堆人坐着复盘完，罗寸唯后悔的抱着头：“我的天，我差一点逮住陈湾了，要不是被许余凡带偏了，这局我绝对赢啊！”

　　廖记星吊儿郎当的：“不是我说，这位姐姐，你这时候说有什么用，凶手都跑没影了。”

　　“对啊凶手呢？还有帮凶去哪了？”罗寸唯嚷嚷道。

　　“说什么呢，一口一个帮凶的。”正好陈湾推门进来，“不能是说我吧，我全程都没说几句话。”
　　连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陶沉章：“锅都推我身上了你当然不用说话了。”

　　罗寸唯这人护短，招手让许余凡在自己旁边坐：“老板，不怪我说，虽然您老也是三寸不烂之舌，但你想跟我们余凡比辩论那可是比不过，我们许律师——那是大学辩论拿过奖的！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法辩！”

　　“嘚瑟。”陶沉章不屑，“有人给你长气势了。”

　　许余凡看惯了这俩上司下属斗嘴，来回几句她坐在罗寸唯旁边：“愿赌服输，还不允许人玩的好啊？”

　　“哪知道你这障眼法使得如此炉火纯青啊，那句话怎么说的——巧言善辩。”

　　“没办法，天赋。”许余凡毫不谦虚的说，“谁让咱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呢。”

　　许余凡就坐在沈句对面，话音落下，沈句忽然笑了一声。
　　谈恋爱这事对他来说就是玩，照陈湾的说法，他这人是随便惯了，对谁都那样。
　　但许余凡这个类型的也算是头一遭，不骄不躁不争不抢倒也不避锋芒，确实有点新意。

　　“弟弟。”许余凡偏头看过来，这声笑落在她耳里倒成了另一番意思，她挑眉，“不服？”

　　沈句眼神直勾勾递过去：“不服。”

　　他不太喜欢她这么叫他。
　　在家，他排行老三，身边人平时乐意叫他一声沈三。
　　在外，尤其是许余凡。
　　她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叫他弟弟的时候语气中总有几分难以察觉的轻浮和调戏。

　　“惯的他。”廖记星把手上拿着的线索牌甩出去，“别对这小子太好，脾气本来就不行，吵架容易蹬鼻子上脸。”

　　罗寸唯跟沈句也打过好几回交道了吧，还真别说……
　　沈句这人傲是傲了点，但也不是因为家里有钱有关系什么的，他就是纯粹的脾气烂，对所有同胞一视同仁的烂。
　　她摇了下头：“仗着我们家许余凡脾气好。”

　　许余凡来回看了眼陶沉章廖记星陈湾三个人。
　　也是，这三个穿金戴银。
　　就单说陶沉章吧，罗寸唯他们乐团投资人，一出手就是上百万，手笔这么大，跟沈句天天混一起，她怎么能没想到沈句的身份。
　　天色不早，几个人聊了会天，许余凡也不怎么上心，只知道最后说散场。

　　罗寸唯跟她同路，许余凡开车，刚驶出停车位，罗寸唯就觉察出不对劲儿：“不对啊许余凡，今天你怎么跟沈句都没什么互动，甚至都没说几句话，这不是你风格。”

　　“遇上剌手的刺了，没兴情调戏他。”

　　“什么意思，说说？”

　　“沈句的家庭背景，你了解过吗？”许余凡无奈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弟弟居然是个富二代。”

　　罗寸唯问清楚了，表示不理解：“有钱怎么了，有钱你就不喜欢了？你什么时候仇富的？”

　　“没有啊。”许余凡跟吹口气似的，也没察觉到情绪上太大的变化，面不改色，“更喜欢了。”
　　有钱人谁不喜欢。

　　罗寸唯小声嘀咕。
　　这态度，只怕是愁绕五尺深，的确没看出来哪里更喜欢了。

　　把罗寸唯送回家后，她到自家楼下许余凡才想起拨通沈句的电话，一夜没找着机会，估计不说这件事今晚也睡不着，她也放不下。
　　那头响了好一会儿才接，似是刚洗完澡，她隐约听见毛巾擦过发梢的声音。

　　许余凡：“到家了？”

　　男人声音低沉的好听：“嗯。”

　　“沈询……跟你是什么关系？”
　　许余凡也不绕弯子，试探的问。

　　“……”沈句明显一愣，“我哥。”

　　“不知道弟弟是这么有背景的人，我这算不算攀上高枝了？”

　　沈句冷笑，嘴角弧度往上勾了勾：“怎么说，这对你来说会更有魅力一点吗？”

　　许余凡老实说：“确实有一点。”

　　沈句眉眼淡然，眼神幽深：“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跟你想得那些人可没实质什么关系。”

　　许余凡“啊”了声：“那没办法啰，魅力减一点点呗。”
　　她又很真诚的补充：“但你想想，就算我当初不知道也还是喜欢你，加分减分什么的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得看人。”

　　沈句在沙发上坐下，把手机搁在扶手上开的扩音模式，许余凡说话总是懒洋洋的，平时吊儿郎当的语调很难想象是法庭上雷厉风行的律师。
　　捕捉到信息点，沈句问道：“沈询找你了？”

　　许余凡神色自若：“算是吧。”

　　沈句眉头皱一下：“为什么？”

　　“哦，你不知道吗？”许余凡进门扔钥匙换鞋一气呵成，“我在我们业内还挺能打的。”

　　沈句冷笑了声。
　　跟许余凡的开始也挺稀里糊涂的，感情这东西左右不过是个生活调剂，跟谁他也能处两天。
　　不过沈询一旦开始介入，就不一样了。
　　沈询恨他，想报复他，不折手段的让他不痛快。

　　许余凡跟沈询见过数面，大多数是些酒会上，确切的说，见过日升的几位负责人。
　　沈询跟她言语间抛出过几次橄榄枝，都被许余凡轻描淡写的玩笑话带过了。
　　他这个人，跟许余凡一样的年纪，日升集团副经理，沈家二儿子，眉眼间确实跟沈句有几分像，却要柔和一些，削去了些锋芒，脾气也要市侩圆滑许多，当然这只是建立在双方关系有益的情况下。
　　要是背道而驰，许余凡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这样的人，要怎么说呢——
　　心思多藏得深，却压不住野心，手段似乎……也怎么不光明。
　　沈家三个兄弟的脾气大不相同，沈畏看上去稳重成熟博学聪明，沈询心机深算，沈句嘛……应该说是桀骜不驯？

　　隔着电流，电话那头的笑声有些微弱，许余凡笑了笑，很有兴致，语气闲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在窗前摇摇一望，也不问缘由：“看样子是给我出了道选择题，这应该算挑拨离间？你和他，我似乎得选一个。”

　　在沈句看来，这通电话想要加码的意图算挺明显，他沉默了两秒，开口问道：“你想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