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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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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似乎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那日过后,苏落寒似乎完全忘记了当日的事情,对待各位师兄妹都是彬彬有礼而不失分寸,与朱昔楚安相处亦是谈笑自如。似乎那日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除了手腕上依然狰狞的伤疤,以及每遇见颜扉时,颜扉如履薄冰的神情。
当然,颜扉最擅长的就是记仇与忘仇。还不到一个星期,颜扉与苏落寒的关系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甚至亲密度有过之而无不及。颜扉的生活从小就是日夜不分,幼年时,最悲哀的就是在深夜里精力大盛时,周围的所有师姐妹都已经睡熟了,任颜扉怎么摇都无法醒来。最后,那样寂寞而漫漫的长夜,颜扉只有在自己的怀抱中独自度过,无止尽地等待着一个又一个的日明。
苏落寒不同,由于从小特殊的生活经历,苏落寒的房间的灯一直会亮到很晚,有时甚至是彻夜通明。楚安曾无不玩笑的说过苏落寒,思虑过甚,当心早生华发。而苏落寒却从来都是不予理睬,抑或一笑置之。而每当颜扉难眠起身,看见苏落寒的房间仍然通明时,便会无比兴奋地去敲门,苏落寒闻声开门。到了后来,索性连敲门都省了,颜扉一失眠就往苏落寒的房间跑。
每当听见推门声,苏落寒便会于书本伏案中抬起头来,望向颜扉“嗯?来了。”烛光昏黄温暖,摇曳不定,印的苏落寒原本略显清冷的眼眸也是暖意融融。每当这时,颜扉的心中总会泛起一层浅浅的水雾,似乎为了这个场景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颜扉从来健谈,大多时候,苏落寒都是在伏案或者是看书,而颜扉就坐在桌子一旁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或者说今天的大小琐事,又或者是自己对师兄师姐们的大小八卦猜想。苏落寒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但大多时候都是沉默,不出一言。而颜扉也不觉得无趣,仍是自顾自地继续讲下去。但是,颜扉有个习惯,就是从来不讲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比如后院那个年轻的继母徐莹,以及后院发生的所有事情。
有时,颜扉倦极,懒得回去,就直接趴在苏落寒房间的桌子上睡着了。而颜扉睡得及不安稳,即使是熟睡了手也会不停乱动,有时会直接移动到苏落寒的书上甚至于是脸上,搅得好不安生。苏落寒无奈,只得把颜扉扶回自己床上,而自己继续一夜看书。颜扉确实是喧宾夺主,大多时候,都是颜扉一脸安稳地睡在苏落寒的床上,而苏落寒却是睡在在桌上。
大多时候,当颜扉醒来时,苏落寒早已起身练剑,颜扉只得独自一人出门,刚开门,就看见了正在打扫的师弟。颜扉笑着对他打招呼,却不想,那师弟一看见颜扉就如同撞见了鬼一般惊诧,手上握着的扫帚一滑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在稀薄的晨雾中回响。
再后来就是被带到了大厅,苏落寒站在堂下,季天鸣坐在堂上,身旁站着徐莹,两旁齐刷刷地站满了人,颜扉环视了一下,连朱昔楚安都到了,朱昔又恢复的很快,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双手环胸,似等待着看好戏。楚安神情如常,只不过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似乎想看一下这场闹剧该怎样收场。
徐莹看见颜扉走进时,微微地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立刻被堂下一男子洪亮的声音打断,“身为堂堂流尘山庄少庄主,如此寡廉鲜耻,不守妇道,这事情传出去,之后我流尘山庄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颜扉循声看去,只觉者话中带刺,正是常年在季天鸣身边的李伯,李伯跟季天鸣常年出生入死,性情刚正不阿。颜扉心中一凛,蓦地抬眸看向季天鸣,季天鸣仍是一脸宝相庄严,无动于衷。
徐莹看着季天鸣的神情,不由得开口道:“庄主,颜扉尚年幼,这次情况只是无心之过。望庄主宽宏。”声音清新而清浅,如同银铃般悦耳,待她说来,声音中更有一种哀婉的味道,衬得清丽的容颜更是楚楚,令闻者不由心动。
季天鸣望了徐莹一眼,转而问苏落寒“怎么回事?你来解释。”
苏落寒作揖,“颜扉倦极,只是在弟子房间里休息了一宿,另外无他。”语气极为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声音虽然不大,但极具说服力。
季天鸣阖眸,“我信你。”
堂下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一片喧哗,连楚安的神情都有些许错愕。颜扉松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大堂,季天鸣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有说过我也相信你吗?颜扉?夜不归宿,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楚安闻言一怔,正想开口,季天鸣抬手制止,楚安只得作罢,转而看向颜扉。
颜扉神情不屑,紧抿着唇,不出一言,直到执刑弟子将她带走。
从始至终,苏落寒都是一言不发,眼眸看似平静却如同深潭般深不可测,似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一直到执刑完后很久,楚安才在湘妃竹林里找到颜扉。
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可颜扉的很多脾气都没有改变,比如说,一赌起气来就从来不知道天高地厚,比如说,一伤心就总是跑到极为隐蔽的地方自己难过,比如说,在自己不喜欢的人的面前打死也不流一滴泪。
月明星稀,月光的清辉清清浅浅地洒满竹林,颜扉一身淡蓝色衣裙月光下衣料轻盈得近乎透明,隐约能看见斑斑血渍。
“原来你在这儿。”楚安扶竹,仍然是漫不经心的语调,确能轻易地勾起颜扉一日压抑着的所有委屈。颜扉的眼眶一红,便有眼泪夺眶而出。
“他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小事打我...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打过我。”颜扉越哭越凶,声音越发的哽咽。楚安走过去,轻轻抱住颜扉,颜扉闻着他身上清淡悠长的药香,情绪渐渐平息。方才受刑后的痛楚以及痛苦后的疲倦一齐袭来,颜扉静静昏睡过去。
又至深夜,苏落寒自书卷中抬头,只觉得一阵深深的疲倦,手伸向灯罩,似乎想要熄灯。目光不经意地略向身旁的座位,那正是颜扉常常坐着的。自从颜扉第一次敲开他的房门,已经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了,不必再像以往需要极度的痛苦才能换得清醒的神志,颜扉坐在身边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他往往都可以一直伏案到天明。最后抬眸,总能看见颜扉安谧的睡颜。曾几何时,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悄无声息地潜进了他的意识。今晚,颜扉应该不会来了吧,不知道今天有多么失望。苏落寒不由得自嘲,还真是应了楚安的玩笑,还真是思虑过甚,这样的深夜还有这样的闲情。
苏落寒拿开灯罩,正准备熄灯。这时,熟悉的开门声又再次响起,苏落寒的心中蓦地泛起一种久违的情绪。
终归,还是来了。
苏落寒抬眸看向门外身着蓝衫的女子,昏黄温暖的灯光映得他清冷的眼眸也是一片暖光融融,“嗯?来了。”
颜扉的眼睛还是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颜扉走进落寒的房间,坐在自己最经常坐的位置上。
半响,抬头朝苏落寒挤出一个苦笑,“今天我可是第一次被打得这么惨啊,你可是要付一半的责任。”声音还是沙哑,却有隐不住的玩笑之意。
苏落寒正要应答,颜扉的身上却隐隐飘来一阵药香,与苏落寒记忆深处的香味不谋而合,那正是楚安自制的金银散,顿时,苏落寒心中浮起千百种滋味,又瞬间沉淀下去。
顿了顿,苏落寒应到“确实应该。”声音平静,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
之后,又是一连长久的沉默。苏落寒抬袖,不着痕迹地將刚拿出的伤药拢回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