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吻玫瑰》宋如意

10、冲！GIO

　　收拾完所有的餐具，顾青临回房间简单的将行李收拾了一遍，就打开笔记本打算继续看论文。

　　这已经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基础数学的领域很广，浩瀚无涯，爆炸性的成果可能百年难遇，小的分支上的进展却日新月异。而这些微小的进展，每一个都可能成为一个崭新理论的支撑之一。

　　学如逆水行舟，一日不进则一日退。顾青临的导师曾经不无遗憾的提起自己年轻时喜欢闷起头来搞研究，看论文的习惯很差。一个课题整整研究了三年最后却被别人率先做出来，后来才发现缺失的一个理论方法早半年就在一篇不起眼的小论文中被提出过。

　　恩师的谆谆教诲，顾青临一直谨记在心。因此不管在哪里，每天三个小时的论文时间雷打不动。他已经坚持了十年。

　　即使斩获温奖之后也始终如一。

　　不骄不躁，心思干净，勤勉认真。

　　极聪明的天才不多却可求，而极勤勉的天才却是稀世原石本身。

　　也因此，顾青临的老师十分欣赏他，坚信他能走到更高的地方。

　　今天的顾青临对着论文，大脑却一直放空。

　　他脑子浑浑沌沌的，这很少见。

　　顾青临已经习惯了长期保持头脑清醒并熟练掌握十数种让自己随时集中注意力进入工作状态的方法，但今天晚上他没有成功。

　　顾青临没有再尝试看论文，打算洗个澡再说。

　　温莱的房子很大，每一间卧室都带浴室和洗手间。

　　顾青临走到洗手台面前，鞠了一把冷水，扑在脸上，他双手撑在黑色大理石台面上，任上面的水渍打湿了自己的衣角。

　　镜子里的人脸湿漉漉的，额发和鬓角都贴敷地粘在脸上。

　　对面人的眼形天生狭长，自带一对笑眼，此时却是嘲弄的样子。

　　两对纯黑色的眼睛彼此省视着对方，试图解读出对方的所思所想。

　　半晌，顾青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笑。

　　再多的纠结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做法。既然如此，他现在是在假惺惺什么呢？

　　洗完澡，心还是没能安静下来，顾青临躺上了床。

　　他睡觉的姿势很规矩，可以成为最受医生推荐的入睡姿势之一的模板。但今晚他注定没有那么容易睡着。

　　将大脑放空之后，顾青临不由得又想到了温莱那时候的反应，猫儿眼瞪大，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显然是吃了一惊。

　　万事开头难。将一直想说的话说出口之后，顾青临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的地，可石头落地之后会发生什么，顾青临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

　　不管自己的初心是什么，行的确实是挑拨温莱和李端端的兄妹关系其实，她……会怎么想自己呢？

　　翻来覆去几次，顾青临脑子乱糟糟的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扯了一个床头灯，闭上眼睛。

　　入睡前，脑海里有模模糊糊一个念头：明天还有的忙。

　　这一夜，顾青临睡得并不好。

　　他迷迷糊糊地梦见了以前的事。

　　和温莱的以前。

　　……

　　那时候两个人的处境都说不上好。

　　十岁的半大男孩，七八岁的小小女孩。
　　一个是被寄养，没有家人在身边；一个则干脆动辄被所谓的家人打骂虐待。

　　女孩的姨父是个赌棍，会拿着家里所有的钱出去花天酒地，喝醉了更是对女孩非打即骂。

　　女孩的姨姨是家里唯一会心疼女孩的人，可惜他自己都是被家暴的对象，为了避免被姨夫打骂，也逐渐成为沉默的施暴者。

　　女孩儿还有一个表姐，会抢女孩的漂亮衣服和暖和的羽绒服，再施舍一般地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送给女孩，美名其曰交换礼物。

　　每个月女儿的妈妈都会给女孩寄来生活费，这一天姨夫一家一起出去玩，购物，看电影，什么都好，但是没有女孩的份。他们出去玩儿的时候不会带上女孩，大门一锁，电闸一拉，只在家里留一碗冷水一碗冷粥和一个小小的女孩。

　　这个时候，没有人看管的男孩总是陪在女孩的身边，和她一起

　　平心而论，那其实不是一段很苦的日子，顾青临回想回想起来甚至带着青涩的甜味。

　　女孩怕黑，也怕饿，就认了男孩这个哥哥，要男孩保护自己。

　　她要男孩翻窗户进来，给自己带水和食物。要男孩儿的台灯，甚至要求男孩儿带着书进来给自己讲故事。

　　女孩儿最喜欢星星，男孩最喜欢数学。大部分时候，他们俩都很安静，一个看天文学书上的各种星图，一个入神地看数学书上各种的公式逻辑的推演。

　　女孩儿会画大饼。

　　她很聪明，在学校成绩总是第一第二，但发现因此会招致表姐的嫉妒和姨夫的打骂之后，女孩就学会了示弱。

　　她努力取得一个比表姐稍差的成绩，穿着破旧的衣服，在家中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把自己活的像一个隐形人。

　　但是和男孩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说起自己的聪明，说起自己的成绩，说自己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报答哥哥，孝顺哥哥，替哥哥养老，让哥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女孩也知道自己在很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妈妈，还有一个爸爸，也许哪一天会把他接走。但她也知道，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想他们。

　　女孩说，哥哥就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要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

　　女孩说，就算哪一天我被爸爸妈妈接走了，你把你的项链给我，你也一定要来找我。你答应我的，你会照顾我一辈子。

　　…………

　　第二天

　　顾青临起得很早。

　　昨天的梦没有对他造成困扰。事实上，恢复记忆的那段时间，这些场景经常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他曾经遗忘的那一段童年的记忆回复。

　　这时候温莱还没有起床，顾青临做好了早餐，分出了自己的那一份，把温莱的早餐放进了微波炉里设置了恒温模式，留下了字条就出门去了。

　　一夜无梦。

　　这一晚的温莱睡得很好。

　　吃了早餐，张叔的车已经等在楼下，卡着点赶到教室。整个上午的课都很流畅。

　　一下课，温莱就赶到餐吧，点了四杯柠檬水，她约了人。

　　她答应了金乐妍的邀约。

　　温莱这半年只有两门大课，毕业论文也早早开了题，所以学业算不得紧张。更何况，在此之外，温莱还有一个考虑......

　　“阿莱，你怎么来的这么早。”首先出现的是金乐妍。虽是相同专业，但两人导师不一样，选的课程并不相同。她后面跟着的两个男生温莱也面熟，想来也是同院的同学。

　　“毕竟是我约了你们，当然要早一点呀。”温莱笑眯眯地回答。

　　相互打了招呼，果然，四个人皆属于商学院，只是金乐妍和温莱读的是大类的工商管理，而张为学的是金融数学，宋琦攻读市场国际化方向。

　　不知金乐妍有意还是无意，团队四人的专业刚好是GIO大赛的最佳配置。

　　Gio大赛挂靠两大跨国财团，是目前最大的跨国商赛之一。与一般的单类项目商赛不同， Gio大赛属于综合类比赛，初赛采用笔试加面试的形式，题目涵盖案例分析、财务会计知识以至于金融产品估值等等，主要考察的是个人的综合。

　　决赛的形式每一届都各不相同。这一届为财年内商业模拟挑战赛，在巴黎举行，除金融领域外，项目自拟，皆是赛方会提供虚拟的市场模型，主要考察整个团队的产品运营能力和机变能力。

　　金乐妍推荐温莱担任队长，另外二人没有异议，温莱也没有退让。

　　事实上，对于已经经过公司历练的温莱来说，领导一个参赛小组还是牛刀小试。比起现实世界的商场历练来说，虚拟模型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和残酷。如果不是因为出于转型自己的方向的考虑，温莱可能甚至不会参加这样一个比赛。

　　那天温莱和爷爷商量好，回国之后，爷爷直接让她接受一家实体贸易类的子公司，直接出任总经理。虽然只是子公司，可这样的安排先比起同龄的家族接班人来说，起点还是太高了些。

　　温莱虽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没有相关领域内的直接经验。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温莱当然愿意先成立自己的创业公司，一点一点做大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也好让董事会里的古板老头们心服口服。可是时间紧迫，绕是温莱也不可能凭空在半年内缔造一个商业神话。温莱挑来挑去，终究看中这个在国内很有认可度的GIO比赛的一纸商赛证书。

　　既然将金牌视作势在必得，温莱自然不会害怕成为队长。她习惯将一切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初赛的难点是海量不同方向的金融领域试题。我的想法是我们各自收集自己方向的题目，做成一个小题库，然后资源共享。大家都来自华国，也是从书山题海里刷出来的，想来，这应该都是我们各自的看家本领。”

　　张为轻笑一声。温莱疑惑地递了个眼神。

　　金乐妍说：“他是觉得队长说得太对了！”宋琦更是狂赞：“让他们看看当年临海市高考状元的威风。”

　　温莱不太信，但见张为在一旁轻轻点头，温莱自然只是默默记下了这茬，也默认了。

　　温莱细细分配大家各自负责的属于自己方向领域，这个目录覆盖的越全，就越可以帮助尽可能将初赛分数刷高。

　　至于决赛，温莱已经有了初步的蓝图，还需要每一个人都参与进来。

　　合作的火花一点即燃。

　　金乐妍确实擅长甄选队员。四个人都对大赛势在必得，讨论起来热火朝天。连张为都提了不少的意见。

　　一群少男少女，眼角眉梢写满意气。

　　宋琦大呼过瘾：“高考之后好久没有这样头脑风暴过了。”

　　金乐妍小脸红扑扑的，因为有了能跟上节奏的同伴，讨论的也很开心，但对于他的话并不赞同：“那是因为你自己太懒了。”

　　“我好歹也是我们专业内的第一，好吧。”

　　午饭过后，四个人将战场从茶吧转移到了图书馆。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团队直接开建小组的共同题库，用行动践行了什么是一言不合就扔出了一本五三。

　　回到公寓，刚拉开门，温莱发现公寓一片大亮，玄关客厅厨房甚至阳台的灯全部都打开着，厨房里蒸汽朦胧，通风扇呼呼的吹着，空调大开，大小家电疏落有致地摆着，与往日家中的冷清全不是一个样子，一时间怔住了。

　　今天一直在忙竞赛的事情，让温莱没有时间想到顾青临。一回到家，倒是又想起昨天这家伙出乎意料的发言了。

　　不要依赖、要学会独立、还隐隐约约影射到了李端端……

　　花样子倒是挺多。

　　温莱不觉好笑。

　　说了这么多，果然还是想要…自己帮他分担家务借此结交吧。

　　小心思倒是挺多。自己和他一起做家务，一相处久了，感情不就来了。

　　倒也不是不行，毕竟顾青临是客人，自己也不好意思让客人把家务全做了，自己在一旁袖手看着。

　　看到时候顾青临表现吧。打开门之前，温莱心中决定。

　　可是一打开门，走进玄关，看平时的家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模样。

　　温莱觉着：这家伙还真是一点求生欲也无啊。

　　“阿莱，你回来得刚刚好，快洗手来吃饭吧。”不速之客主动冒头，正好撞在了温莱的枪口上。

　　“顾哥，您是客人，瞧我这记性，我昨天是不是忘记跟您说欢迎词了？不过，现在补上也是一样的。”温莱假惺惺道。

　　不等顾青临反应，温莱露出八颗牙齿，是标准的迎宾式微笑：

　　“欢迎顾哥在我家暂居，希望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能够相处愉快。”暂居两个字被温莱咬得极重，企图唤醒顾青临昏迷不醒的神智。

　　“阿莱太客气了，叫什么顾哥。”顾青临被逗笑。

　　一开始被小姑娘严肃的表情吓住，心道是在学校出了什么大事，心中不由蒙上一层担忧。

　　这时候猜出小姑娘心中所想，倒是疑虑尽消。倒也没急着为自己开解。

　　“快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看看我购置的新家电，我们一起了解该怎么使用。”

　　小姑娘正在长身体，还是吃饭更重要。

　　“......”

　　没救了。

　　温莱觉得，显然眼前的人的神智不是昏迷，而是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