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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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寒冬。窗子被外头呼啸的烈风吹得响声不断，积雪厚厚的覆盖了城墙，一步步的让人泥足深陷，愈演愈烈。屋内的炉火烧得很旺，处处都是刻意的暖，突兀着窗外的飘雪，可是我的身体，却只觉得凉。
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手里拿着连夜里缝制出来的鸳鸯枕套，大红地底色上，一对鸳鸯，相依相偎，池里的花开并蒂，一枝双莲。
门，被谁推了开来。
我抬眼看去，外头是苍白着的残雪，伴着风声来到。胤祯静静地跨进门来，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扯了扯嘴角，感受着他覆上来的手掌，缓缓地摇了摇头。
放心，我没事。
我把手里捧着的鸳鸯枕套交到了他的手上，手指留恋地轻抚过那只雌鸯，淡淡地笑着，“和惠，嫂子手艺不好，你可别笑话我。”
胤祯低垂着眼睑，接过了我手中的枕套，静默地看着，忽而伸手，从腰间拿出了个镂空的珠花来，嘴角温柔地牵着，把手里的珠花放在枕套的中心，然后包了起来，仔细的收到身后。
我看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愣，却在看清了那支珠花以后，心下了然，静静地柔笑开来，点着头道：“你是她哥哥，由你去，也算是合了礼数了。”
我笑了笑，自然知道胤祯送的那支珠花，和我送的鸳鸯枕套，是一个意思。而今天，是和惠的头七，这些东西由他去送，亦是再也合适不过。
和惠生前，最大的盼望和最大的遗憾，尽皆系于一人。她最盼望的，就是能和哲格白头偕老，最遗憾的，莫过于和他有情人终难相守。满族人的习俗，女子出嫁之时，要由哥哥护送着，一路去到男家。而如今，由胤祯带着这成亲之时用的枕套和盘髻时用的珠花，去送和惠的最后一程，我想，和惠在天上，也可以展颜了吧。
轻叹了一口气，我站起身来，头顶忽的有一阵晕眩，让我身形不稳。胤祯急忙赶上前来扶住了我，看着我发白的嘴唇皱起了眉。
我渐渐恢复了视线，看着他满是担心的眸子，内疚着，伸手抚平了他蹙着的眉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睡一会儿便好。你别担心。”
胤祯紧蹙着眉头，看着我的样子，终也只能是叹气，“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沐萱，如果你想哭，那就哭吧，别忍着。”
抬起眼对上了他担忧的神色，我释了释眼角，对他摇头道：“你放心，我不是在强忍，真的。”
低下眼去，我看着桌子上的焚香袅袅，心中并不是难过，只觉得怅然。
其实，或许这样的结果，也是和惠想要的吧。她对哲格的心，一直都没有变过，可是他们两个，今生却再也无法相依相伴了。她的身份，她作为一个公主的悲哀，哲格的放手，以及他那些犹如覆水难收的话语，都彻底了断了他们之间的可能。就算仍有情愫，那，又如何？
我想，或者上天对和惠也是怜悯的，他把她带走，或许只是为了更早的，给他们一个美满的来生。
一直站在一旁的胤祯，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虚握着的拳头紧了紧，继而伸过手来牵住了我，道：“走吧，我们一起去送她最后一程。”
一怔，我惘然地抬眼看他，手上一住，制止了他的动作，“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我阻止了他的步伐，心里自然明白他是知道我想去送送和惠，所以才要这样做。可是他为了我这样做，可以吗？
稍稍侧脸，胤祯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只是将目光远投，悠悠地看向了屋外，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更加紧握，“我想和惠，定也很想再见你一面。”
肃杀的严冬，带着凛冽的风雪，刮出一阵又一阵呼啸。片片晶莹，从天空中缓缓的落下，在这一片凌厉里，显得这样的格格不入。
站在西所的门口，脚下踩着的积雪，渐已融化，可我却没有勇气，往前迈开。身子微微的抖着，我的脚步发软，一下子跌在了胤祯的怀里，全身都在战栗。
胤祯牢牢地扶着我的肩膀，手掌覆在我的后脑上，嘴里低声的安抚着。他知道，我在害怕。我真的很怕，我很怕当我推开门以后，看见和惠那再也不会哭，不会笑，再也没有表情，没有反应的脸，我害怕……
他紧紧地牵着我，拉着我一步步地向前，一步步地踏上了台阶。我深呼吸着，平复着自己乱了的心绪，渐渐平稳。
和惠，她走的时候很平静，很满足。而我，也不要让她担心。
脚步停在了门前。胤祯转过眼来，静静地看着我。我同样地转过了眼去，瞧着他垂着的双眸，看着他的手，轻轻地拨开了我额前的碎发，眼神里，尽是温柔。
他看着我，浅浅地笑了，“你变了，变得成熟，变得冷静了。”
“是么？”我苦笑着，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他伸手抹平了我嘴角的苦涩，手掌在我的肩膀紧了紧，道：“就像那一天，要是换了从前，你老早就不顾一切的闯进去了，而如今，你却懂得了要三思。我不知道，这个样子，于你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只是我却宁愿你如同从前一般，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辛苦，这么累。”
眼里不自觉地湿润了。我看着他眼神里的疼惜和辽远，和他握着的手，十指紧牵。
有你在，我不会累，一点也不会。
他伸出了手，模糊的视线里，静静地推开了隔着的屋门。门板“吱呀”的声响，一点一点地打开了内里的晦涩，暗色，透进了光亮。
他渐渐松开了我的手，旋而覆在了我的身后，声音宽厚而温暖，“我就在外头。”他朝里望去的眉眼，眼神里，有着最多的疼爱，和最深的亏欠。语气里柔和着的弧线，轻轻地，是他所有的释怀，和所有的感念。
“她从小就怕黑，记得告诉她，哥哥会拿着灯，帮她照亮紫禁城的路……”
门声，实掩。
紧握着的手心，我慢慢地走到了和惠的面前。
案头上，点着缭绕的梵香。她的身边，放满了洁白的花束，一朵一朵，柔柔地绽放着，就像雪一样纯静。
我静静地走到了她的身边，跪在了她的身前，忍着眼眶里的泪，嘴边轻轻扯出一个淡淡地笑颜，“和惠，十四嫂来送你了——”
象征着笄礼的珠花，插在了鬓发间，衬着和惠白皙的皮肤，真的，很好看。绣着鸳鸯的枕套，枕在了如云的青丝下，映出了双头并莲，只愿你的来生，可以得偿所愿。
我努力地微笑着，轻轻地拂去和惠的鬓角上，一点点的霜雪。我知道，和惠不喜欢我哭的。以后十四嫂不会再动不动就哭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啪——”安静的大殿里，略微的声响，都显得特别的巨大。
我诧异的转过头去，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在这里？
阴暗的角落里，带着粗茧的手，轻轻拾起了掉在地上的笔。他慢慢地起身，脚步从暗色里渐渐明亮而来，走出了一直匿身的漆黑，眼神里自始至终都是平淡，无悲无喜。
他无视了我的存在，只是安静地走到了和惠的身边，几乎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像是害怕扰了她的宁静一般，却又因为打扰了她的那人正是自己，而显得微愠和愧疚，“对不起，四哥吵到你了——”
他轻轻地摸了摸和惠的头，手，似乎微微地在颤抖。我这才发现，他的右手，有着不同寻常的通红，和因为寒冷而僵紫了的左手，有着强烈的不同。
他抬起眼来，随意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便伸手拔下了我插在和惠鬓间的珠花。我心里微怒，刚要开口斥他，却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我看着他把那支珠花握在了手心，然后轻轻地把和惠扶了起来，在她的耳边抱歉道：“很快的，一会儿就好。你不要生气。”柔声安慰着，他转过眼来看我，让和惠靠在了他的肩头，把手里的珠花向我递来，道：“梳髻，会么？”
长长的头发，一丝一丝的被盘起。梅花的旋转，固定在两鬓，绽放了霜雪。我仔细着，把和惠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挽起，梳着最最漂亮的发髻，美丽而不显的妖艳。一支珠花的固定，我看着此时，就像沉睡了的和惠。这是出嫁的女子们，才会挽起的发髻，发髻中间的那个发簪，只有自己的丈夫，才可以拿下。
和惠，你开心么？十四嫂替你挽发，十四哥帮你完成的笄礼，还有他，他也在看着。你开心么？
扶着和惠慢慢地躺下，他轻勾了勾和惠的鼻子，温柔地笑着，柔和里，带着毫不吝啬的宠溺。他站起了身子，重新走回了那个角落里，手里拿起了放在案台上的毛笔，凝神静气，缓缓地书写着什么。
我同样站起了身子，跟到了他的身前，朝着那桌案上看去。只见匿在这个角落里的，原来满地都是铺开了的长宣，上面的蝇头小楷，规整的抄写着什么，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
风起，白宣随着风声微微飘落在一旁。案台后整齐的捆着的卷卷纸宣，高高地垒起，上头的字迹，全都出于一人。
我看着他的笔下，字迹凝重地挥洒，“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狠。”
《金刚经》，他抄写的是《金刚经》。
“菩萨须离一切相。”
心里冷笑。你当真可以做到不惊，不怖，不畏么？世间一切如空，身体、性命、众生、万象，所有的一切，你都能做到不相牵连，即使他人将你寸寸肢解，你也可以做到无恨无怨么？
只怕，将这一切记得最深，藏得最紧的人，恰恰是你。
所有的一切，放不开的人，只是你。
“抄写这些，是要让和惠安息，还是要让你自己安心？”
寂静里，寒声划破了的沉默。笔走纸笺的无声，看似如流水，却被一点过多染上的墨色，出卖了冷静。
我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地表情。有用么？就算他把这《金刚经》抄写了一千遍，诚心为和惠超度，可是，他超度得了他自己么？
“她只是想见你一面，到最后也只是想见你。可是你呢？你怎么忍心——”死忍着的泪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的眼底，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难道他当真有这么狠的心，就算对和惠，也是如此……
“就算你不帮她，就算你不来见她，就算你从始至终……利用她……”哽咽了，喑哑的声音掐在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响。
“可是你可知道，和惠走之前，最后留给你的话，是什么——”
冷笑着，薄若空气的言语，心里猛然窜上来的怒意，让我把一切都不管不顾。我看着他拼命压抑着的情绪，忽然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他和惠临终时的话语。
愧疚，我定要让他一生一世都忘不了自己对和惠该有的愧疚！
“她说，十四嫂，和惠懂四哥的，和惠，不怪他——”
至始至终的沉默，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只有他的手，握着笔杆的手，越握越紧，绷着的血脉，越来越突出。
瞬间，笔杆子手心滑落，砸在了地面上，打碎了墨莲。
他难以支撑的跌在了桌上，双手死死撑住桌面，却因为连日以来的抄写，一手酸麻，一手冻僵，早已无力支撑。
我走到他的跟前，看着他剧烈起伏着的胸膛，和难以平复的急促，没有注意到他此刻莫名的气短，眼泪打在那一个“嗔”字上，冷笑着的淡漠，却压不住心里的怒火，看着他，一字一句，“你知道吗，就算你是这样的人，就算你是这样的无情，可他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知不知道！？而你呢，你又是怎么对他们的？！你……”
腹部猛的传来一阵绞痛，言语骤然的紧缩。我本能地猛的弯下腰去，用手按着自己的肚子，身体上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让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厄——”撑着桌子的手，一下子无力地软了下去。我跌在了地上，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不安的乱动着，一阵又一阵的袭击着我的神经。小腹处渐渐下垂的感觉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我蜷缩在了地上，手指紧紧扣着冰凉的地面，可是却找不到一点安全。
“胤祯——”混沌里下意识地张口喊着，可是却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能不停地望着门口，感受着从地面透上的凉，一点一点地向上侵蚀，寒冷嗜骨。
“你怎么了？”微弱的声响传来。他从呆滞里回过了神，大步走上前来，伸手把跌在地面上的我扶起。我下意识地抗拒着他，推搡着他拉着我的手，却慢慢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缓缓，紧接着迅速流过，竟是一抹殷红！
“胤祯——”身体的战栗，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恐惧。我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了，眼泪控制不住的流着，就像有什么东西也要这样的从我身体里流走……只是，他在门口，他就在门口——
“我带你去找太医！”看见了我身下的那片血红，他瞬间明白了过来，当机立断地把我的手绕过了他的肩头，双手用力着就要将我拦腰抱起。
“放开我——”虚弱地反抗着，我的手推在他的身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却还是继续。
他倏地将我抱起，快步往屋门走着，忍受着我不住的推打和下意识地乱动。他的神情里，隐隐有着一丝惧怕，然而所有的一切，忽而变得震怒。他看着我不停地反抗，脚步猛地停了下来，看着我控制不住的大吼：“是计较这些重要还是你和他的孩子重要！？”
被他吼得一怔。孩子……我们的孩子……
任由他抱着，不再胡乱地挣扎和乱动，而是慢慢地做着深呼吸，回忆着当时生白起的时候，稳婆教下的方法，渐渐蓄力。
他抱着我，用脚踢开了门，刚跨出门口，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胤祯。
门开的那一刹那，胤祯循声转过了头来，然后瞬间呆滞了双眼，看着满身血红的我，惊怔得说不出话来。
“杵什么！？带她去额娘那里，我去找太医！快点！”
被他吼得回过了神。胤祯猛地冲上了前来，伸手把我接过，然后紧紧地护在了怀中。胤禛扯下了胤祯身上的披风，同一时间，胤祯也背过了身去，方便他的拉扯，就像早就知道胤禛的心思一般的准备了好。他把披风盖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关上了西所的门，接着转身便往太医院的方向跑走。
“沐萱，你别吓我——别吓我——”
耳边是他含含糊糊地声音，带着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我多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告诉他没事，可是全身上下早已没有了力气，就连意识，也渐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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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杂乱，所有的人都慌张着，久久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场面。
热水一盆一盆的端走，从透明变成了血红。嘴里含着的参片涩涩的发苦，我的眼前满是暗色，只有朦胧里的一点光亮和不断传来的疼痛不停地拉着我，一下一下，把我从昏厥的边缘给抽痛。
“福晋，您要用力啊，孩子就快出来了——”下腹处是手掌的按摩，耳边是稳婆不停地吩咐和叮嘱。我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睡过去，万万不可！否则的话，孩子一直卡在里面出不来，或许会，或许就会……
“福晋，用力啊——”
随着稳婆的喊声，我屏住了呼吸，忍着下身不断传来的窒息感，一阵阵的用力，死咬着嘴唇不喊出声来，免得浪费了力气，还有，让他担心……
“额娘，您让我进去，求您了，我求您！”
“在这里给我好好呆着！进去了你又能帮上什么忙？还不是添乱！？你今儿个犯下的事儿我都还未与你计较，等沐萱母子平安了，我再来好好地罚你！……这也真是急人，怎的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娘娘，怕是福晋心性强，忍着不肯叫出声儿来——”
……
门外同样是一阵的嘈杂，屋里更是阵阵的乱。
我紧紧皱着眉头，嘴唇几乎已经被我咬烂，死死撑着不叫出声。
我的手紧抓着床榻上的被单，拉扯着用力，嘴里的苦涩，渐渐变得甜腥，喉咙里嘶哑着，越见疼痛。
身下不停地拉扯。比起上一次来，这一次的痛，痛上了千倍，万倍。心里还有着尚未退去的煎熬，那西所里的阴暗，一点一点的涌上来，寒封了心口，仿佛也压住了我所有的力气。
好累，真的，好累……
“啊——”
还是忍不住了。已经被我咬得麻木了的嘴唇一松，鲜血不断地从唇上狂涌。身体没有随着这一声的叫喊和用力而感到如释重负，只有那未曾断绝的窒息感，从身下，不断上涌。然后，意识模糊……
“完颜沐萱，你真得要这样子离我而去么？我不准！你给我起来——”
“醒醒，你不能再这样睡下去了，你不能。否则，否则的话——”
“醒一醒，我求你醒醒——”
……
熟悉的声音，透过耳膜阵阵地传来。那个声音，一次比一次害怕，一次比一次绝望……
意识里渐渐恢复了周围的慌乱，是谁，是谁们急急地在叫喊？
逐渐的睁开了眼，睫毛剪碎了视线，只余下满满地黑影，密密麻麻的，隐约里看清一点世界。嘴里死死的咬着什么，一点一点的透上来了腥甜。
“沐萱——沐萱——”
睁开了眼，我的身后是一个温热起伏着的胸膛，还有那熟悉的人声。虚弱地低下眼，我这才发觉，原来我在模糊的时候，一直死咬着的并不是自己的嘴唇，而是胤祯的手臂。
“你……你干什么……”我急忙松开嘴，别过了头去，身体也不住的移，“你……你快点出去……”我虚弱着，却仍是坚持。德妃怎么会让他进来了？看到我这个样子，他该有多担心……
“别乱动。”他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发了出来，强忍着内里的颤抖和哽咽，让我分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他按照稳婆的吩咐，身体靠后，把我往上抱了抱，将手臂再次递到我的面前，“咬着。”
“不要……”我拒绝着，恍惚里，看见了他血肉模糊的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锤了一下。
“咬着！”低低地喊声。他不由分说的把自己的手塞到了我的口中，手腕的下截，已经是干涸了的鲜血，和一个鲜明的齿印。他点着头示意稳婆的继续，然后俯下身来，温柔却也是重重地在我的额头上深吻，低沉着的声音，就像有什么魔力一般，抚过我全身的疼痛，“你痛，我也陪你一起——”
一怔，瞬时间，眼角里涌上了一股温热。
你痛，我也陪你一起……
“福晋，您再使点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身旁的人擦去了稳婆额头上的汗水，窗外的天色，又已经转黑。我咬着胤祯的手臂，另一手抓着他，和他十指牢扣，拼命地用力。
阵阵规律的收缩不停地挤压着，下面的窒息感，也随着一阵自发的用力，一轮轮向外的冲击。他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喂我参片，替我擦汗，一直抓着我的手，一直抓着我，给我勇气和力量。
“啊——”
“哇——哇——”
伴随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的身子一轻，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破体而出。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夜空，荧亮了紫禁城里漆黑的夜。
我绷着的身体一松，全身上下都软了下来。咬着胤祯的牙齿，也不自觉地松了开。耳边听着一阵阵的啼哭，却感觉到身下一股股的热意狂涌，然后，无知无觉……
“呀，血崩！福晋血崩了——”
“沐萱！沐萱——！”
……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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