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番外 胤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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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连绵不断的雨，顺着屋檐，一道道地流落，打来地面上，砸开一片片波澜。小堂外，正对着院门的躺椅被这潮湿的天气，打得腐朽了痕迹。
坐在屋里的我，听见窗外的雨声，快步走到那躺椅旁，将那椅子往屋里挪了挪，避开这风雨。伸手用袖子抹去那上头的水迹，抬眼看着那倾盆大雨。
我讨厌雨天，讨厌这似乎怎么也不会断绝的延绵，讨厌它的声音，一声一声，就像在为谁哭泣。
而我的晓暄，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里，离开的。
坐在这湿了的藤椅上，那上头带着的雨水，却掩盖不了那属于她的气息。
风，静静地吹起。屋子里散了一地的纸张和酒瓶，宣纸顺着潮风飞落了眼前这一片空地。身子蜷缩在这藤椅上，我留恋着那似乎表示着她还存在的记忆，牢牢地握着，看着那地上的诗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伸手碰触着自己满面的胡渣。我轻笑着，脑海里，浮现着她微嗔的面庞。以前，她最不喜欢我不剃胡子了，每次我不剃胡子，她便拿着把剃刀凑近我的身前，撅着嘴替我刮胡，而我，便就拿胡子来扎她。
晓暄，我的晓暄。如今，若是我们能在梦里相逢，你还认得出我来么？我多么的希望，你能再拿着拿剃刀，皱着鼻子，半倚在我的身上，替我刮净这胡渣。
雨，不停地落下。
手里握着的，是刻着她的木雕。那淡笑着的面庞，即使我刻得如何的逼真，却终究，及不上她真人一分。
手指轻抚着她的面庞，看着她，心里酸涩怀想。
三年了，都已经三年了。为何你如此的狠心，就连在梦中，都不肯与我相会，从不肯入我梦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好一句“不思量，自难忘。”这样一个刻在我心上的人，这样一个夺走了我魂魄的人，叫我如何能忘。
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时时牵动着我的心，让我的目光，不曾从她的身上转移。她那让人生气的莽撞，她那让人头疼的傻气，那些在别人眼里，看起来都是缺点的东西，在我的眼里，却是她最美的风景。
她很笨。记得我和她一起玩词语接龙的时候，其实有很多次，我也已经忘记了其中的词句，只是装作自信，随便胡扯着，只要最后能扯回正题。是她自己糊涂了，早就被这么一长串的句子给绕晕，分不清我哪些说对了，哪些只是胡乱瞎掰，只撇着嘴看我，然后，任由我往她的脸上随意画去。
她很傻。该聪明的时候不知道要聪明点儿，该装糊涂的时候，却又特别给我较真儿。就像当年，云雅跌下楼梯的事情，她竟不知要寻我，自己一个人去质问霞儿，最后落下手腕上留下那一条长疤，也落得自己的身子，一落千丈。
她很痴。明明只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明明知道，那是一个危险的深渊，可她却还是愿意去跳。正如当初，她决定和四哥在一起，就算知道了四哥要置她于死地，仍旧无悔。亦如四十七年，在那塞外之时，她明知暗涌处处，跟着我，只有危险，不能安身，却执意相随，在我耳边，轻道着那句：苦乐同行，生死相依。
她很钝。每每到挑我窘处的时候，她就那么的灵慧，言语里调侃着都是在取笑我的窘迫。可每次换我明里暗里和她多番暗示之时，她却又迟钝着，怎么都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好似那时，我看着她把腊月用的棉被，铺在外头的贵妃榻上，竟还说什么，让人弄一张席子来铺着，这样以后我夏天睡的时候，就不会不舒服了。她是想让我一辈子都睡在这屋子外头？我冷着脸看她，可她却一点也没觉悟我到底为何生气，只是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床上去。
轻笑着，回想起过往的点滴。想起她在湖心亭里，捧着那紫色的旗装，晃神的模样。那时的我，还没有看清，原来，她的心里，早就归依。
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康熙四十二年，除夕。
在旧岁的最后一日里，那晚的她，很美。那一天，我和哥哥们待在一处，一时也未注意，只当转眼，却发现福晋的席间，早就没了她的身影。心里琢磨着，她那样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听着这“依依呀呀”的戏曲，估计已是几次觉醒，此刻，正在他处清闲了吧？
脚步走到了长街外。夜里的寒风，凛冽地刮着。我不自觉地覆上了双臂，心里想着，这样的天气，她的身子不好，不知现在，是否已觉得寒了。可正当我这样想着，转眼，便却看见那拐角里，两个搂着的身影，在天边绽放的烟花下，拥吻着，错乱了呼吸。
那一天，我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府里。我看着她，像失了魂一般的晃神，看着她明明流出了泪来，还要继续用酒掩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惧怕。她……要离开我了吗？要离开我了吗——
在那之后，我做了件即便到了如今，都仍旧觉得懊悔的事。
我……竟然想对她用强……
我失去了理智的吻着她，绝望的，想用这样的方法，让她永远留在我的身旁。只是，当我的脸上，沾满了她的惊慌，当我听见她无措的泣声，和在那种情况下，手中的酒瓶，仍不愿砸在我脑后的落地声响，我猛地回过了神，撑起身来，踉跄地退去，跌跌撞撞。
眼前的她，惊慌的哭泣。我看着她的泪滴，听着她那无顾的言语。呵，原来，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原来，我真的要失去她了……失去她了……
曾经，我还奢望着，能够把她留在身旁。其他的，都再不奢求。所以我要她记住，我是她的表哥，只是表哥而已。我只盼着她还能在我身边，至少我见得到，照顾得到，至少，我还能护着她，帮她。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留她在身边，无论是于她，又或是于我，都是一种伤害。看着她一次次的外出，然后都不仔细着自己的负伤而归，看着她夹在这样的身份里，痛楚伤心……算了，算了吧，如此，不如放开了她，让她去寻她真正的幸福。四哥……四哥会待她好的，他会……
只是，当我安排好了一切，决意要放开她的时候，却瞧见十三哥，抱着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她，隐着众人，送回了我的身边。而当她再次醒来时，她变了，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是跳过了这段记忆，就当做自己，已经去到了四哥的身边，甚至，把我当成了他的身影。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样的恍惚，那样无神的笑颜。我甚至不敢去把她叫醒。我怕，真的怕。我怕万一她一醒，怕她那好不容易构建起的，保护着自己的世界，一旦崩塌，
她受不住，她受不住……
混沌里，凡尘来去。当历经了千帆，所幸，到最后，她终能重获新生。正如她所言，一只手，换一生。
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份歉疚。我不敢去想，不敢想在四哥的那绝情下，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我不敢去想，不敢想究竟是为何，在我看见他看着晓暄的目光里，明明有的光亮，可如今，他却仍旧狠心将她抛弃的原因。
是因为，我么——
多少次的夜里，我甩着头，不愿去想这样的可能性，只是它一直撺掇在我的心里，折磨着我，让我不能安心。转眼，看着帘帐里那个熟睡着的容颜。多少次的夜里，我悄悄地走近她身边，伸手别着她柔软的发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在我的眼里，爱，是包容、是理解、是付出、是等待。其实，我只是想守着她而已。守着这样的一份真心，守着这样的一个人。其实，我只是一直都这么去相信而已。相信着不管是她，又或是我的哥哥，只要我可以耐下心来，总有一天，我的等待，会换来他们的真心。
伸手轻覆着她的脸庞。夜，蔓延着悠长。
或许，现在的她，心里还有尚未愈合的伤。或许，现在的她，还没有办法真正的接受我。可是没又关系，我可以等，等她完完全全地忘记那曾受过的伤害，等她终究可以释然，等她，真正爱上我的那天。
漫长的岁月里，那些相依相伴的光阴。
其实，早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她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完颜沐萱。
那时，当她的手腕，被玉镯划开了一道伤口，一直淌着血，昏睡不醒。太医来为她诊治，却意外探出了另一个情况。原来，她的身体里，还有残留着的毒。一种足以让人致命的毒，在她的身体里，莫名地潜藏了半岁的光阴。
原来，她，竟是想要服毒自尽的么……为了不嫁我，曾经想过自尽。
可若然真是如此，那么，她是记得八哥的，她该是记得他的。也正是因为八哥，所以她才要如此。
那么，她是谁？这样一个人，一个和从前的完颜沐萱，完全不同的人，到底是谁，又是来自哪里……
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她是何来历。她那样的不懂规矩，那样的无拘无束。我知道，她是不同的，和这个世界里，任何的女人，都不同。因为，她自由的。她的灵魂，是自由的。
我不敢深想，也不敢去问，到底，她是如何来到了这里，如何，进入我的生命。我只知道，这辈子，我认定了她，要定了她，任谁也再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就算是天，也不可以。
可是……难道真的是天命难违么……
在那样一个雨夜里，她。还是离我而去。又或许，这，就是完颜沐萱该走的时候……
而她呢，她……
窗外的雨，渐渐停止了声音。
望着窗外的天气，那天色阴沉着，消逝着仅余的光明。
院子里的树，一点一点，繁盛着葱郁。
我不相信，不相信她会这样的狠心，狠心丢下我，狠心离我远去。我会等，会一直等下去，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天为止。若然今生我们已经缘尽，那么，无论要我跨过几世的光阴，我也一定会找到她。我要找到她，然后，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番外 胤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