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藏年

13、2008.01.24 那纯真年代

　　今年的寒假，我一如既往的回止潮老家。止潮是止水辖下止宿县里的一个小乡镇，距离止水市区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可是每次登上回家的大巴，望着窗外渐渐闪过的景象，从车水马龙的缤纷到大片大片的荒芜，我总是会默默感叹“呐，终于要回家了呢。”好似止水的一切是我盛大繁华的梦魇，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不明朗，我的灵魂一直在那里悬浮，无法坠落亦无法停留，这有这里，才是我的归属。
　　——这是生我父亲养我父亲的土地，我身体里沸腾着的一半血液深深扎根于这里。

　　我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行走。我走我爸爸走过的小路，我去我爸爸去过的学堂，我遇到熟识我爸爸的人，他们亲切的问候我“这不是云文家的闺女吗，你爸爸有没和你一起回来？”

　　听他们讲我爸爸的故事，讲我爸爸小时候怎么聪明怎么淘气，讲他为了逃学竟然把书包扔到河里，讲当年差点许配给他的金阿姨。语气里的骄傲溢于言表，好像走出小镇走出小麦与稻田的人就是他们自己一样，末了还会意味深长的说“雯雯啊，一定要和你爸爸一样读好大学过好日子啊，不要像我们一样一辈子都不知道忙了些啥。”

　　我并不是合格的止潮人，我说不惯这里相较止水市更为硬朗和英气的方言，我不清楚这里逛街买菜的具体路线，我不认识那些和我热情打招呼的人们，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赖以生存的小麦和稻子有什么区别。但在那时候，心上却涌起一阵阵暖流，和悸动。真的很想，很想，成为强大的自己，强大到给你们带来幸福，强大到给所有人带来幸福。

　　我把我看到的瓦房上冒着青烟的烟囱，木门上贴的古老年画，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的年迈老人，路边懒懒趴着的母狗和小崽，都拍下来发给小晴和单启良他们看。一切动态画面全都定格，彷佛回到默片年代。

　　人也变得安静，不是我不愿意说话，而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年纪与我相仿的孩子有的早已辍学务农从商，他们粗糙的手上缠着厚重的老茧，他们的眼神透露着浑浊和老成，让我说什么呢，说日剧说奥斯卡说三宅一生？到底是他们的人生太过实际还是我们的人生太过浮华？
　　——可是，你知道么，如果没有我的父亲，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在成衣厂做缝扣子的女工，二十出头嫁人生子，然后看着我的孩子重复我走过的路。在你轻易就为了一个女生放弃中考的时候他们为无法再继续读书狠狠哭泣到天明，在你只是为了什么是爱而苦恼的时候他们已经背负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在你踌躇满志奔向既定的光明前程的时候时光早已磨平了他们最初的骄傲和风华。这便是生命和生命的区别，而我，属于这里。

　　隔壁的小弟弟对着我憨憨的笑，我想拍他，他羞涩的跑开。过了一会儿，他又靠过来，“雯雯姐姐，你的这个东西好照照片？”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手机，让我想起了以前我带了本漫画书回来，有老人煞有介事的看了两眼感慨“现在的书花花绿绿的可真是好看”。我的手机是市面上很普通的诺基亚5310，小晴还经常嫌它笨重来着，我伸手把它递给弟弟。他的妈妈却一把把他拽回去打手，“死小子不得安生，你雯雯姐姐的东西你能弄么？”平常一向和蔼的吴婶语气陡然尖利，我一下子窘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弟弟被吴婶一吓，窝在门口再也不望向我一眼。吴婶冲我摆摆手，又是一如既往的温婉“雯雯，别跟这混小子计较，回家收拾他。”
　　——横亘着千里万里的距离，这猝不及防的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