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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 曹雪芹《枉凝眉》
红珠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蹭蹭了杯子,最后还是一骨碌爬起来,哆哆嗦嗦的穿衣裳。
才下炕准备套上鞋袜,却见门帘子被人一撩,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进来:“起来啦,红珠。多穿点,外头冷。”说着把一件灰色的大袄批到红珠的身上。
“谢谢娘。”红珠迅速的穿好鞋袜,扣好夹袄。飞快的去院中打了点井水进屋,又拿起瓢在灶上舀了一点热水混着洗漱了一番,才坐回妇人的身边。
白大娘把这几天做好的活计用布包好,然后递给红珠,叮嘱道:“这包绣品送给一品轩,价钱我一早就和老板娘说好了,二两。你只管把东西给她,把银子放怀里,不许出去瞎耍,早些回来。”
“知道了,娘。”红珠乖巧的应着。轻轻的把包裹抱着,拉了拉领子,在白大娘温柔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祁县被厚厚的雾气笼罩着,三三两两的菜农挑着担子从才开的城门走进来,慢慢走向市集。街道两旁开始陆陆续续有包子摊粥摊的小贩们开始支起架子,架起锅炉。
天开始一点点的透亮,渐渐的各家的院子里都有了起床的声响。那边打了水的婆姨在唤着“当家的,上工啦~!”这厢的大婶中气十足的吼:“死东西还不起来~!!今天再不拿些银钱回来仔细你的皮~!”那隔壁家的便笑了混了两句:“仔细你的皮~~”尾音拖得长长地,尖细了嗓子,周围的邻居稀稀拉拉的笑出声。那厢的大婶便立即大嗓门的回吼~~
清晨,就这么热闹十足。。。一点都不像是,生活在这个城市最底层的贫民。
是的,这里就是祁县最贫困的人的聚居地,房屋都是破砖破瓦堆砌出来的,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各家的男人就要去码头扛沙袋,搬木头。反正,能使上体力的拿些个铜板的都有人抢着。也有幸运的人,被富裕的大户看中了去做长工,虽然苦些,而且要看人脸色。但毕竟工钱也给的多一些,何况一日的午饭是免费的。有时,碰到主人家宴请,剩下的残羹带回来给婆娘和孩子,一家人甭提多高兴了。当然,前提是,你得和这家的大厨打好关系。
红珠飞快的从街道走过,安静乖巧的冲着街坊邻居点头算是打招呼。大家也回以温和的笑容。快一年了,红珠和这些人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虽然都是住在城东一带,但是确切的来说,白大娘的家并不属于贫民窟一带,仅仅只是靠的近而已。因而平日里也并不怎么太交际。因为白大娘身体不是很好,平日里只是做些绣品和衣裳拿去绸缎庄或者成衣店换些银子过活。并不似别的妇人那么幸苦要替大户人家浆洗衣裳或者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去码头。自从有了红珠以后,才稍稍有些来往。原因是因为红珠是这么大一个圈子里唯一一个识的几个字,会算账的。但凡哪家有个什么书信或者觉得拿的工钱算的不对时,头一个自然是来找红珠。一开始,并不怎么好意思。因为和白大娘并不熟悉。再者一个,对红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始终是有些敬而远之的。
红珠是白大娘捡回来的。
从城外。
那会儿子白大娘染上了伤寒,舍不得花钱去买药吃,自己一个人经常去城外的馒头上挖些草药自己熬着喝。然后就捡到了在半山腰昏睡着的红珠。她肯定是扛不动这么一个人的。可她是个心善向佛的人,又不忍心看着这么个活人不管。这时候贫民窟的张大水——壹个身强力壮的上山来抓几只野鸡野兔回家给家里开荤的热心肠的大叔出现了。一切都解决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白大娘才和贫民窟的人有了些微的来往。
白大娘不和他们来往的原因很简单,她是个寡妇。而且,是有了贞洁牌坊的寡妇。是有了贞洁牌坊然后还有个中了秀才儿子的寡妇。
寡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尤其是白大娘这样连牌坊都立了的。很多双眼睛都看着。除了贫民窟的那些人不在乎,大部分的人都是称赞白大娘的,带着些许怜悯的称赞。
其实没人会在乎那些带着意味的称赞。
白大娘也不在乎。
可是为了儿子,为了唯一的孩子能够不被人耻笑,她不在乎也得在乎。她的儿子是个秀才,城东出的唯一的一个秀才。为了他,白大娘别说是不抛头露面,死也是愿意的。
可怜这个唯一,竟然也离开了。
前几年上京赶考,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托人上京打听,竟说病死在客栈了~!连考试都未参加。
残忍的讯息,击垮了一向身体健壮的白大娘。病弱的身体,大量的医药费,使得她不得不卖掉祖上的在祁县城中的一个小院子,搬到了城东。直到去年捡到红珠。
一个老来丧子的人,收养了无依无靠丧失了记忆的红珠,失去儿子破碎不堪的心,终于因为有了红珠而开始好转起来。
红珠很乖巧,虽然沉默,但是很懂事。一年前什么都不会,打个水都能把桶掉进井里。可是现在,洗衣服做饭出门办事都有红珠。白大娘死去的心,些微的活了起来——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把我的絺儿带走了,却给我送来了红珠。
红珠稍稍把领子松开些,因为从城东走到城中,渐渐的身子也暖和起来,觉得些微的热。眯着眼睛看看前方,一品轩的伙计正在开铺。于是加快脚步。
“蔡升,老板娘在吗??”红珠开口问正在卸门板的小伙子。
“红珠~!这么早~~老板娘才来,在账房呢,我领你过去。”名唤蔡升的小伙子约摸二十左右的样子。招呼着红珠进了店门领到账房门外。
“老板娘,红珠送绣品来了。”蔡升通报了声,听的里面清脆的一声:“进来”,冲红珠憨厚的一笑,指了指门自己转身先出去继续到铺子里头帮忙去了。
红珠轻轻推开门,看见一品轩的老板娘雯姨正在低头拨弄着算盘,便垂首在一旁站着,不敢叨扰。
不一会儿,雯老板算完帐,看到站着的红珠笑起来:“你怎么站着呀,快坐下~被你娘知道了又要说我咯~~”
她的笑声清脆爽朗,不似一般女子的尖细,听着倒不叫人起鸡皮疙瘩。因而红珠也是一笑,走到圆桌边坐下,把包裹轻轻打开,道:“这是娘叫我送来的。”
雯老板以前和白大娘是一个绣房出身的,两个人一样的命苦,不过一个死了丈夫又失了儿子,一个虽然失去了丈夫没有子嗣却拥有丈夫留下的绸缎庄两间。日子倒也好过。因而听闻白大娘的遭遇后,很是照顾她,送来的绣品都会多给些银两,但不敢给的过分,怕伤了白大娘的心。
雯老板拿起一块绸缎看了下,啧了啧嘴,对着红珠道:“你娘的手艺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的好~!”转身从荷包里掏出三两银子给红珠,红珠忙推辞:“娘说二两。。。”
雯老板哈哈笑起来,假装责怒道:“我说是三两就是三两,你娘若是问你,你只管叫她来找我。” 红珠微微一笑,低头把银两放在娘给自己做的小荷包里,然后谨慎的放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