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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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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的帝王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咽了气,却依旧心有不甘,他苦苦追寻了十年的长生秘诀,还没有结果。
扯满白绫的皇城里,黑云沉沉地压下来,直压得地上的人喘不过气,膝盖一弯,就跪向了皇陵。
按理说,这样黑的天,是看不见众星的,可他们偏偏看得真切,近在眼前的北斗七星瞬间黯淡。
帝星忽而坠落,几乎是从他们身体里穿过去,灵魂被灼烧的痛苦令整个皇城响起了不断的哀嚎之声。
与此同时,一片理想大陆上,有个婴孩即将出生。
这是个小城,城主夫人怀胎一年有余,今天肚子才终于有了动静,产婆从清晨守到黄昏,却连小婴儿的头都没摸到,门外的城主急得嘴角冒泡,担心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夜幕降临,天边却飘来大片大片的猎猎燃烧的红云,滞留在城主府上空,满城惊惶。
婴孩的啼哭声恰如其分的响起。
“祸星!祸星啊!”
世人皆如此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不知为何如此笃定。
于是在婴儿还没睁开眼的时候,就被人簇拥着送到了断头台上。
众怒难犯,城主狠心剥下心中那丁点不舍,加入“讨伐”大军。
一路来,为了祈求内心的安宁,他们往婴儿身上扔臭鱼烂虾,婴儿惨白的皮肤逐渐变得青紫,各种恶毒的话层出不穷,或许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把婴儿吓回娘胎里。
断头台上,上一个恶人的血还是温热的,他们就把婴儿狠狠扔到了血泊里,似乎是头朝下,砸得婴儿哭声一顿,然后就再也不哭了,也不动了。
看起来像是被摔死了,可他们不放心,一遍遍地要求侩子手砍下婴儿的脑袋。
侩子手一生砍下过无数个脑袋,唯独这个皱巴巴的小脑袋下不去手,握着大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是他仅剩的良知了。
可面对底下乌泱泱的人群,不,现在看来是豺狼虎豹,他又不得不下手。
他闭上眼,扬起那把暗红的大刀,再睁眼时,没有预料中的血腥场面,他的刀卡在了婴儿的脖颈上。
本来快要消散的红云又凝聚起来,将侩子手掀翻在地,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瞬间被烧成一块焦炭。
喧哗声戛然而止,巨大的压迫感迫使他们跪地臣服,一双双眼睛都被恐惧不解占据。
红云拖起婴儿,凝成人形,喷火的黑洞注视着愚昧无知的人类,满城鸦雀无声。
或许它是有所忌惮,不久就退回了小婴儿身边,这次它没有离开,满身红光皆赠予了他。
闹市骤然安静了那么久,又被婴儿微弱的啼哭声打破,这回,他们再看向婴儿时不仅是厌恶,更有惊惧,这孩子太邪门了。
可是他们也不敢再有什么谋害的举动,只好爬起来悻悻地离开,祈祷以后最后不要遇见。
之后婴儿被抱回了城主府,红光才渐渐微弱下去,可是,全城人依旧盯着他,就算不能将婴儿就此杀死,也要送出城,远离他们的安稳日子。
灾星降世,为祸人间。
这个婴儿以后必成大患,为了避免王把罪名扣在他们一整城的无辜百姓身上,城主大义灭亲,天光微亮的时候就把婴儿从秘道口送出了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城主隐瞒了真相,也对城内人三缄其口,对外对内均说城主夫人生的是个死胎。
城外,一处荒芜的别院里,,一对年迈的残疾夫妻,这个世界上最底层的一类人,在那天接到了一个仿若夭折的婴儿。
来人支支吾吾地不肯透露婴儿来历,只说让他们照看着别死了就是,而后头也不回的跑了,身后好似有洪水猛兽。
婴儿的身体很虚弱,老妇人年轻的时候是个产婆,一眼便看出来这婴儿出生连一天都没有,本以为养不活了,没料想他生命力如此顽强,发了一整天高烧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等他长到六岁,还不会说话,走路也磕磕绊绊,附近村庄的小孩都叫他“傻猴”,只因他又蠢又笨,还骨瘦如柴,比两三岁的孩子还不如。
而送他来的那个人并没有告诉老人,“傻猴”的本名,两个老人一辈子没上过学堂,大字不识几个,自然也不能擅自为他取名,于是“傻猴”“傻猴”地叫了他六年。
人性本恶,每天,他们的乐趣就是欺负“傻猴”,走过路过院儿门口,都要捡起石子扔那么两下,直到“傻猴”痛得受不了躲进屋,他们才肯心满意足的离去。
两个老人吃着公家粮,带着一个孩子,还得成天成天地干农活,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夜里偷偷抹泪心疼。
前几年,老爷爷去世了,留下老妇人一个人苦苦支撑,熬到“傻猴”六岁那年,也撒手人寰了。
在离世的前几天,村庄里来了驭兽宗的人,来检测孩子们的灵根,六年一次,两岁以上,十二岁以下,都可参与测试。
老妇人拖着残躯病体,不顾冷嘲热讽,硬是把“傻猴”拖到了测试的地方。
经常欺负“傻猴”的那几个孩子张嘴就想骂他,被父母死死捂住了嘴巴,千万不能给宗门留下不好的印象,否则更别想进去了。
进入宗门,意味着脱离了凡人阶级,光宗耀祖,而且宗门不论大小,皆是底蕴丰厚,就算是外门弟子,每年都会得到不菲的银钱。
这种一步登天的机会,他们格外珍惜,一路上对两人各种讥讽,到了几名驭兽宗弟子面前,却安静如鸡。
不出意外,“傻猴”没有灵根,与修炼无缘,老妇人叹了口气,以后,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下去,这个小地方就已经令他苦不堪言,外面的世界更危险。
进入宗门还有一线生机,现在连这点希望也破灭了,她替他打算不了那么多了,她已仁至义尽。
“傻猴”什么也不懂,直愣愣地守着老妇人地尸体过了好几天,夏日酷暑,尸体过不了两天便臭气熏天,外人这才知道别院里又死了人。
老妇人没有葬礼,公家也没有帮她操办,这几年攒下地银钱根本不够她体面的下葬,于是临走前,她干脆把全部银钱塞进了“傻猴”怀里,嘱咐谁要也不能给。
直到“傻猴”看似明白地点了头,她才咽气。
果然,老妇人刚被草席卷入土,之前对他们不闻不问地乡里乡亲都围了过来,几乎踏破小院的门槛。
因为知道“傻猴”是个名副其实傻子,他们也没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东西,只卸了他的手腕,抢了他死死捏着的小块金锭,又毒打了他一顿。
当夜,“傻猴”就被赶出了别院,村里的几个地主商量着别院的着落,这个院子虽然位处偏僻,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盖的,该有的规模一点没少。
之前顾忌两个老东西,也害怕他们身后的人,可盯到那俩人死了,公家都没出面,看来是放弃了这处地方,他们这才大胆起来,敢直接登门入室。
至于“傻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关心他的生死,生来遭人唾弃的命。
如果他聪明点,他们或许会赶尽杀绝,但是他一副痴呆的样子,让他们连动手都懒得,随手把他赶进了山沟沟里,留给饥饿的豺狼虎豹。
夜色沉沉,漆黑的天空好像随时能砸下来,砸得他粉身碎骨,“傻猴”坐在浅浅的沟壑中,双手抱膝,双眼无神。
远远的,狼群的叫声此起彼伏,他本能瑟缩了一下,靠在冰冷的石头上。
他睡着没多久,干涸的沟壑突然沁出了水,速度很快,越积越多,填满了沟壑,几乎要把“傻猴”全淹了,只留了一个头在水上面。
即便是盛夏,山林里的低温也不可小觑,何况这刚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溪水,温度更是低得吓人,“傻猴”哆哆嗦嗦地抖开眼皮,把自己拢得紧了一些,却没想到上岸。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只一个劲儿地往石头上靠,石头上残留的热度渐渐消散,他冻得牙齿打架,嘴唇青白,活像枉死的厉鬼。
就在他心跳骤停之后,他胸口处显现一点微弱的红光,接着凝聚,又变成红云,渐渐膨大,把他从水里捞出来,裹住他全身,温暖他的身体。
赵政感觉自己飘荡了有一个百年那么久,触不可及的黑暗,针落可闻的环境,脚下轻飘飘的触感,他没闭过眼,也不觉得疲劳。
这就是阴间吗?他想,怎么还没有小鬼来引路?
想了许久,在那片空间里停滞了许久,他终于看见有个小小的人影朝他而来,然后,穿过他,这个小鬼神情呆滞,却跟他有幼年时有七八分相像。
或许他记错了,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该长什么样了,但潜意识里,他觉得这就是同一张脸。
他回头去看,那个人影渐行渐远,说不上害怕还是什么,他就静静地看着他消失不见,像是一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