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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亡的别离 ...

  •   我叫藤真健司,今年二十五岁,现独居上海。祖籍日本,母亲生前告诉我的。从小和母亲一起来到中国生活,所以对于日本的记忆几乎为零。只是偶尔会听到母亲轻声的呢喃,一些有关日本的只字片语。我对这些总是不怎么上心的,只是觉得离自己太遥远。

      我随母姓,藤真。大概是因为和丈夫离异的太早,或者性格过于决绝,母亲从不曾在我面前讲过有关父亲的任何事,包括他的姓氏。

      母亲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藤真棂子。我不明白不是绫子而是棂子。太阴郁的东西在我的意识里始终是道伤口,不喜欢触及。“棂”在中国字典里的意思和棺木有关,这让人感觉阴郁恐慌。

      母亲有一张精致纯粹的面孔,只是常常神情冷淡。眼睛很漂亮,是微微上翘的丹凤眼,只是终年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感觉不到一丝温度。莫名的阴郁感压迫着我的神经,所以我变的爱笑,灿烂温和的微笑,如同夏天的阳光,明亮耀眼。所有人都觉得我和母亲差异太多,他们更容易喜欢我的温和明朗。

      五年前母亲死于一场车祸,那天是我刚满二十岁的生日,拿到大二的年终奖学金。我在学校什么都是最优秀的,从学习到文体再到社交。加上一张不同于母亲的温和面容,抽屉里的情书总是怎么也清理不玩。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咽了气,氧气罩早被摘了下来。她苍白的面容始终冷淡,额头的血迹兀自顺着脸颊还在蔓延。心脏木木的,感觉不到疼。医生冰冷的嗓音在耳际晃,“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替她准备后事吧。”母亲的尸体被推进医院的太平间,盖着白布,还是冷淡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医院交给我一把钥匙,说是母亲临死之前手里一直紧攥着的。小巧的,染上了血迹的钥匙。

      在警察局里,我见到了车祸的另一受害者。

      和我相仿的年纪,头上缠着纱布,隐隐的血迹渗透了层层的包裹。他有一张英俊的脸,眼睛深邃,神情慵懒,个子高出我一个头。他说他叫仙道彰。

      我诧异他居然也是日本人。

      他告诉警察出车祸的时候他正要把车子停在超市门前,一辆黑色的本田就猝不及防的撞了上来,他感觉头一震,人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院。后来知道一同送进医院的女肇事者,抢救无效死亡。出事的时候,肇事者边开车边在看报纸,所以才会发生这样严重的车祸。他是某大学校队的职业篮球手,明天本来还要参加一场比赛,看来要泡汤了。

      后来我和仙道一起走出了警察局。

      他抱歉的冲我笑,微微的惋惜:“对不起。对于你母亲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

      我温和的还了礼,心还是木木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那一年我认识了仙道彰,并且义无返顾的和他做了最好的朋友。

      母亲的葬礼上,仙道意外的出现,依旧神情慵懒。她对着母亲黑白遗像深深的鞠了三个躬,露出了少有的肃穆。额头的伤好了很多,只是简单的贴着胶布,还有微微的淤血。家属答礼的时候,他看着我微微笑:“有时间一起打个球吧。”

      其实我是我们校队的业余球员,偶尔下场,大多以教练的身份在赛场外担当整个校队的胜负师。不知道为什么偌大一个大学,独独请不了一个专业的教练,要我一个学生的球员身份来做这样的差事。

      母亲葬礼结束的时候,在墓地里,仙道抱着一个橙色的球在我冲我笑。笑的很欠扁的样子。那天我打了二十年来最酣畅淋漓的一场篮球。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世界。夕阳斜下的时候,终于大汗淋漓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呜咽的哭。从知道母亲出事到现在,我第一次感觉到心脏处深刻却无法释放的疼。相依为命,却形同陌路的人永远离我而去,那种刻在骨血里的疼痛和恐惧开始全方位蔓延。仙道在我身旁呆呆坐着,沉默的如同一具没有呼吸的雕像。我想他大概是有些明白我的感受罢,所以才会这么若无其事的找我打球,听我呜咽。好朋友也不过如此.

      母亲在上海有自己独立的事业,经营状况一直不错的公关公司.我做为她唯一的继承人,可是却不愿意将这样的事业继承下去,所以委托公司的律师把这所有的一切赶快结束.仙道再一次做了我的救命稻草,说可以帮我找人接收公司.后来我才知道,接收母亲公司的人居然是他的父亲.

      仙道笑嘻嘻告诉我:“老头子的钱太多了,不帮忙处理点,做儿子的似乎太罪过.”说这话的时候仙道额头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梳出一个嚣张的发型,发尖直立而上,象个造型完美的巫婆专用扫把.视觉上的身高似乎又多了一个海拔.我觉得好笑:“仙道,发型很好看.”

      “有时间一起钓鱼吧.”他惬意的拢拢自己头上的扫把,笑的漫不经心.

      “好,不过有时间到我家一起吃顿饭吧.这段时间真是应该谢谢你.”我觉得做人应该知恩图报,虽然一顿饭什么也不报不了.
      他支吾的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母亲的公司接手结束后,我拿到了一张为数不少的银行卡,加上母亲的保险赔偿金,突然间我好象变成了一个小富翁.

      仙道提着一个钓鱼桶还有鱼竿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还在算卡上的零.我靠在门口看着他笑的温和.他扬扬手里的桶:”我加的菜.”桶里不大不小的两条鱼游的还算欢快,只不过长的样子比较接近金鱼,突出的眼睛,还稍微大的怪异的头,不知道吃了会怎样.我带他进房子,扬扬手的卡:”我的生命根本.”

      他丢下桶和鱼竿飞快奔向客厅中间的沙发,整个人窝进一个宽大的单人沙发,跷起二郎腿对着茶几笑的人畜无害般温和:”下橱.”

      从母亲去世到现在已经两个月零十天了,她的房间我一直没有进去过.空落落的大房子,一个人游晃,习惯不自主的抱紧肩膀.我恐慌那种莫名的空旷和孤单.从小到大,虽然母亲一直不怎么和我交流,而且始终神情冷淡。可是看着我的眼神总是可以感觉到淡淡的温柔.

      “仙道,帮我收拾下房间吧.我妈的房间,一个人始终不怎么想进去.”

      他诧异的看看我,又放松下来无奈的耸动肩膀:”说是要请我才吃饭,原来是要我来做苦力啊.真不愧是滕真.”他又开始笑:”伤脑筋啊.”

      仙道在我前面推开了母亲房间的门.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满整个房间,打开的窗帘静静落在窗台的角落.报纸照片散落了一地,空中的细尘在阳光里微微漂浮,有些象某些小昆虫的浮尸.我有的愕然,母亲那么冷静自制整洁的人居然也会有凌乱的时候.仙道走进去,抹一下靠床的化妆台微微撇嘴:”好多尘.”母亲的照片立在他的手边,巧笑倩兮,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他顺手拿起,看了半天:”美的不象话噢.”我苦笑,从有记忆以来我不曾见过母亲这样的笑容,真的是美的不象话.

      我走进去拾地板上的报纸,照片.看了报纸的日期,居然是母亲出事那一天的.大概了看了内容,什么也没有发现.照片比较奇怪,都是一些我没见过的旧照片,照片里的母亲很年轻,而且笑容明亮,只是照片的色泽比较昏暗,微微泛黄.我喜欢这样的母亲.

      “这是什么匣子?”仙道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抬头.”这是你爸爸?哎,这个女人是谁?”仙道已经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个暗红色的小木匣子,还有张照片.他把手里的照片递到我面前 。

      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两女一男,其中一个是我母亲.年轻时的样子.男人神情阴郁,而且眼神过于凌厉.女人很漂亮,笑的唇红齿白的灿烂.眼睛很没,大大的,仿佛有水气在里涌动.男人站在中间揽住两个女人的肩膀,身型看上去很高大.我看了下照片的日期,一九八零年的.

      “不知道,我不认得他们.可能吧.”我放下照片温和的笑笑,伸手拿仙道怀里的暗红匣子.他耸动肩膀,做个无谓的笑.红匣子已经很旧,看来和照片的年龄旗鼓相当.有脱落的锁痕.我想起了那把带了血痕的钥匙.母亲临死前一直金攥在手里的东西,应该和自己的前半生有关吧.一直不能释放也不能忘却的记忆.”可能是吧.大概是私生子之类.”我恶作剧的笑”这是我见过我妈唯一一张和男人的合照.”

      仙道大笑:“阿姨大概很痴情。”他又接着碎碎念的埋怨:“和我约会的女孩子,我今天刚和她们说分手。可是明天她们就会牵起别的男人的手来到面前示威。哎,藤真,我真失败。”

      “我妈一直一个人,可能她怕别的男人虐待我。"我自以为聪明的分析。

      “你将来准备做什么?”他突然睨着眼睛看我。懒懒的坐到床上,躺个四仰八叉的姿势。

      “不知道。”

      “不继续打球么?”

      “打到毕业吧。总不能一辈子追逐梦想。无父无母,总应该为生活考虑。你呢?”

      “可能会到三十岁吧,随便进个球队踢几年。然后可能要听家里人的安排做些应该做的事情吧。”他叹口气:“老头子说过给我的自由到三十岁。应该知足了吧。”

      “你为什么会离开日本?”

      “很小的时候就来了。和爸爸一起。他们为了扩展公司,占领经济市场。大概觉得中国是一个不错的投资市场吧。你呢?”

      “很小的时候和妈妈一起来的,一直我们两个人生活。大概是她厌倦在日本的生活吧。”

      “呵呵,是蛮厌倦的。”

      “我在学校有报日语系。我觉得有天还是会回去的。”我说道这里微笑。“一直这样想。”

      我们的对话无意义的持续了很久,最后我被仙道拎着赶到厨房做饭。他说以后都不会再相信我要请他吃饭之类的话,完全苦力和无聊的陪聊。他说聊天应该和女孩子一起才会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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