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别跑》敛舟

14、鬼城

　　万忧城地处桑国西南，气候宜人，在这样的时节，正是满城飞花，风吹柳斜。谢家庄一行人傍晚进城，乘着夕阳余晖，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并不荒凉。

　　冷微之透过马车的窗子望出去，“师父，不像向导说的那么吓人啊。”

　　温无影不说话，靠着车壁鼓着腮帮子，好像在生气。

　　“师父……”冷微之好笑，师父受伤了怎么像小孩子一样，“点心坏了，真不是不给您吃。”今早冷微之发现点心的味道不对，直接丢掉了。温无影知道后就是这副表情，好像被徒弟虐待了一样。

　　温无影还是不说话，眸子清澈如水，看着徒弟，嗯……怎么说呢，冷微之想到了掌院家的猫。

　　傲娇又粘人的猫。

　　一行人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客栈叫高升客栈，伙计见来了大客户，赶紧出来招呼，掌柜的也出来笑脸迎人，安排一行人住进了二楼的客房。

　　出于礼貌，温无影师徒没要天字一号房，要了对门的地字一号房。

　　一住下，冷微之就溜出去，逮着伙计问附近哪家的糕点铺子好吃。伙计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姑娘，外面这条街上几家糕点铺子都是有名的，好吃得很，不过您看这天色，马上要黑了。咱们这儿的习惯，天黑不出门，出门要出事的。”

　　“会出什么事？”

　　伙计张了下嘴，又怕人似的左右看了看，“姑娘，小的见您面善，和您多说两句，咱们这里白天活人生活，晚上鬼神出没。太阳下山后满城都是鬼，出去要没命的。”

　　“鬼？”冷微之瞪大了眼睛。

　　伙计一咧嘴，“一看姑娘您就是会武功的江湖人，艺高人胆大。不过您武功再高也是人，可不要因为好奇心就出去，平白送了性命。”

　　冷微之自然不信，“真的会死人？”

　　“当然咧。”伙计压低了声音，“晚上出门丧命的，官府都不管。”

　　“这倒是新鲜。”冷微之想了想，还是出去了。鬼不鬼她是没看见，自家师父那一脸委屈她可看到了。天大地大，师父最大。天王老子也不能不让她师父吃点心。

　　高升客栈所在的这条街口就有一家糕饼铺子，天色逐渐暗下来，伙计正在打烊。街上的人已经比进城时少了很多。

　　“还有点心吗？”冷微之走过去问。

　　“姑娘要什么点心？”伙计停下了准备上门板的动作。

　　“不论什么，好吃的就行，要甜的。”冷微之一脚迈进店铺里，生怕人家不做生意似的。

　　伙计从后面端出来几盒子各式各样的点心，空气里满是甜香味道。“就剩这几样了，姑娘若是全要了，就给五十文吧。”糕点不能过夜，若是卖不掉，只能自己吃了，或者丢掉。如今有人来买，伙计半卖半送清仓了。

　　冷微之提着满满几个大纸袋往回走，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了，只留下西边红红的一片天空，是阳光最后的倔强。

　　不过是一来一回，街上已经彻底没有行人了。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四周的气氛变得肃杀起来。

　　冷微之看了一眼，这地方倒是真奇怪，刚刚还看不出什么，这会儿看这卷起来的风都透着邪性。

　　客栈不过几步之遥，她很安全地回来了。伙计见她回来才长出了一口气，“姑娘真是好胆量，好运气，能平安回来就是上辈子积德的大善人啊。”

　　冷微之点头敷衍着，等她走上楼梯的时候，伙计已经把客栈的门板都装上了，看样子晚上谁来都不会开门的。

　　温无影在房间里摆弄着龟甲，她的手法很生疏，不过还是有点模样的。

　　“师父，您会算卦？”冷微之觉得新鲜，她师父从来都是看星象测吉凶，居然也玩上了卜卦。

　　“不会。”温无影摆弄了两下龟甲，“玉裳这么摆弄一下就能看出来。”她摸着下巴，“我怀疑她在骗我。”什么跟什么嘛，鬼都看不出来。

　　“您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就能知道吉凶，谢师傅也说您在骗人呢。”冷微之听谢玉裳的徒弟陆凌岚说过。

　　飞叶津书院两大神算对对方的卜算方法完全不懂，背地里当然也会吐槽。

　　冷微之打开油纸袋子，立刻吸引了温无影的注意力。她凑过来等着徒弟给她分点心。

　　铺子里总共剩下四五样点心，冷微之全都买来，她挨样给温无影一块，看师父的反应。

　　温无影比较中意其中的两样点心，对其他几种没什么兴趣，冷微之就留下师父爱吃的，拿着余下那几袋出门送人了。

　　谢楼飞安排了晚饭，果然很丰盛，温无影本来吃的就不多，刚刚吃了糕点，这下几乎没动筷子，只喝了两杯酒。

　　“温姑娘，可是酒菜不合口味？”谢楼飞关心道。

　　温无影吃了爱吃的点心心情好，笑眯眯道：“已经吃饱了，多谢庄主关心。”

　　她一笑，如莲花初绽，不仅美，而且美得人生不出半丝杂念。

　　谢楼飞有一瞬间恍神，世间竟有如此女子，如菩萨般普度众生，让人见之欣喜，见之忘俗。

　　“谢庄主，”冷微之直挺挺过来挡在两人之间，“我师父身体不好，我们要先离席了。”

　　“啊，好好，二位请自便。”谢楼飞赶紧抱拳。

　　温无影被徒弟拖走了。

　　“湖儿，你生气啦？”温无影心情真是好，靠着桌子逗徒弟。

　　“谢庄主看你都看呆了，干嘛让人家占便宜？”冷微之撅起嘴，感觉自己的师父被别人看了就会少一块，她要心疼的。

　　“他看的不是我。”温无影笑眯眯，徒弟好介意的样子，真好玩。

　　“那是谁？”冷微之继续撅嘴，总不能是自己吧。

　　“是佛祖法相。”观星门修习的武功是众生微尘，要悲悯世人，普度众生。历代掌门大多死于天谴，皆是为了救万民而泄露天机，这就是观星门逃不开的宿命诅咒。

　　冷微之可不信，谢楼飞看的明明就是她师父，哪里是佛祖？

　　“反正……”她走过来抱住温无影的腰，“师父是我的，不给那些人看。”是她一个人的。

　　温无影觉得有趣。她被徒弟搂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这孩子还真是一直在长个，小时候抱腿，现在搂腰，下次估计就要抱脖子了。

　　“湖儿啊，你可别再长了。”她有些担心，徒弟眼看着就要比自己高了。

　　“我比师父高，才能保护师父。”冷微之还嫌不够。

　　“你的武功够用吗？”师父戳了徒弟痛脚，被徒弟好一通撒娇，最后还是她说了好话才将徒弟哄好的。

　　两人腻腻歪歪了半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外面的风突然大了，吹打着窗棂纸呼呼啦啦地响。

　　“真的有鬼？”冷微之就要打开窗子查看。

　　“别动。”温无影的手按住了徒弟的手。

　　冰冷的触感让冷微之心头一紧，可怜的师父。“怎么了？”她转头，看到烛光下师父的脸。因为喝了两杯酒的缘故，苍白的脸颊染了红晕，如最好的胭脂轻轻涂抹，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冷微之看得痴了。

　　“有人。”温无影淡淡地说。

　　冷微之瞪大了眼睛，转头再看窗子，果然能够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只是又不大像人。隔着窗子，那些影子淡淡的，说不出的怪异。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幽咽的哭声，飘飘渺渺，听不真切，却又好像在人的耳边。

　　“这……”冷微之变了脸色，“这好像那晚我们在山村制造的哭声啊。”

　　山村有一晚村民们听到了的鬼哭声，就是师徒俩制造的。没想到从前学鬼哭，如今遇鬼哭，可见是天道循环，这是报应来了。

　　“吓人的，没事。”温无影将徒弟扯离了窗子，“如果窗外的真是鬼，那就不可怕了。怕只怕是人。”她盯着窗外的鬼影幢幢，“等他们进来了再说。”

　　嗯……听听，这是人话吗？

　　师徒俩不怕，可不代表谢家庄的人也能这么看得开。温无影让冷微之出去告诉谢楼飞不要开窗，更不要出门。

　　冷微之刚出门就听见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显然也是在二楼，二楼可都是谢家庄的人。她刚要过去看，一道白影从她背后飞过，温无影已经踩着栏杆来到了发出惨叫的门外。

　　这一声惨叫惊动了客栈里所有的人，各个房间纷纷开门，还有楼下大堂里没有吃完饭的一众人等，不多时全都聚在了出声房间的门外。

　　此时温无影已经推开了房门。房门一被推开，迎面吹来一阵寒风。此时此地，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冷的风。温无影闪身避开，同时踹趴下几个探头探脑的人，这才避过了数枚银针。

　　银针全都钉在了栏杆和柱子上，针上闪着幽兰的光芒，看着就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