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半日季戈

1、老实人（上）

　　石强是个老实人，大家都知道。

　　石强生活在这个落后不起眼的贫困村里，虽说是贫困，却不如说是像贴在嗓子眼儿的一片辣椒皮——上不来也下不去。平日里大家都叫他“老石”，他瘦小的身躯虽并不如他名字那般有力，但老石在办事儿上确实利索。据村里乡亲们说，没有什么事儿是叫一声“老石”解决不了的。一声声“老石”从村头响到村尾，听着很是亲切。

　　每当春天到来，老石便主动挨家挨户收钱——来购置种子，这是因为乡亲们年年拜托老石帮忙种地，时间一长，老石也就形成了习惯。

　　头一家自然是村长家。上头督促得更紧了，村长压力着实不小啊，老石心想着。

　　放下苕帚出了门，老石从村尾到村头一路小跑。他刚到了村长家门口，正在看电视的村长便从沙发上起身拿着钱迎了上来，似乎早有准备。

　　“老石啊，上头来了消息，说你去年挣的钱连整改金的一半都不到，今年可得用点儿心咯！”村长眯起了眼睛，语重心长地说。

　　“是是。”老石边说着一边接过钱，又回过头对村长“好”了两声才急忽忽赶往下一家。村长坐回沙发眼睛一亮，电视里正放着小轿车的广告。

　　老石正跑着，忽然一声刺耳的“老石”传来，他循声赶去发现叫他的正是王嫂。她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扭动着略带臃肿的身体，一见面便抱着孩子贴上来，把孩子塞入老石怀中，又随意点了点钞票塞进老石兜里。

　　王嫂虽是个寡妇，但她是极守妇道的，乡亲们都赞扬她在丈夫死后从不跟其他男人有暗中来往。

　　“尿布!”

　　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活像踩了个急刹车，又像踩在鸡脖子上。王嫂则自认为媚力十足，顺带向老石抛去一个媚眼，把眼边的肥肉给挤成了一团。

　　老石“哦“了两声，麻利地解下尿布打水搓肥皂，分明像个育儿多年的老妈子。

　　洗完尿布后王嫂又凑上来要表达谢意，老石连忙缩着胳膊摆手说不，但仍败在王嫂那双抹着锅底灰般眼影的小眼睛下。

　　事后，老石连脸上的“大红花”也忘了擦便向下家奔去。望着老石远去的身影王嫂也乐开了花。

　　老石跑着，不远处的李哥在家门口正要抽烟，他看见了老石便好心地提醒他。

　　“快给老子送饭来！”

　　“好！好。”老石一惊，回过头，发现李哥要抽烟，赶紧跑来给李哥恭恭敬敬地点了烟才离开。

　　光顾着收钱都忘了给乡亲们做饭了，老石心想着，自责不已。

　　等到了混混小赵家时，小赵正和穿着制服的男人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挠着他那乱糟糟的脏头发。

　　见到老石，小赵灵光一现把脑袋“啪”地一拍，顿时起了一阵沙尘暴。“对了，就是他偷了刘麻子的鸡蛋！”

　　老石有些麻木，看见小赵虔诚的目光他条件反射般地“是”了两声。

　　穿制服的男人把手一拍：“这不就好办了！”说着甩出一副精致小手拷把老石正要收钱的手咔地一声给拷了起来。

　　不过老石进了局子喝了杯水交了点儿手续费后便又被放了回来。后来刘麻子自然是拿到了部分手续费作为补偿，也就不再纠缠那两个鸡蛋了。

　　这一去一来又是一下午，等老石回家时已是夜深人静，他因为一整天都没让乡亲们吃上饭而在内疚中艰难地入睡。

　　凌晨，老石迷迷糊糊地梦见李哥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想逃却又动弹不得，奋力一挣，从梦中惊醒，又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天天还没亮，老石就爬起来淘米洗菜烧起了大锅饭，饭点一到便给乡亲们挨家换户地送去，顺道也收了些钱。

　　老石到顾大伯家的时候房门是半掩着的，他一手端饭一手敲了敲门便跨进了屋里。一个快断气般的沙哑嗓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强子——饿！”

　　房间内，顾大伯一面使劲儿咳嗽一面把破旧凌乱的床给捶得砰砰响，他苍老消瘦的样子让老石回忆起自己因劳累过度而长眠田间的父亲，好不让人心痛！

　　“好，好。”老石立即答道，俯下身来一口一口喂顾大伯吃饭。饭后老石顺便收了种子钱，准备走，却又被叫住。

　　“哎，强子——洗！”

　　老石听懂了顾大伯的意思扶他起身擦拭身体又顺便带他上了个厕所。不一会儿便全部处理妥当。顾大伯挺满意，笑出一脸褶皱，露出了残缺的牙齿，端坐在堂里的紫檀椅上目送老石。

　　在忙碌了近一周后，老石总算收齐了种子钱从镇上扛回几大包种子开始耕作了起来。

　　天气不错。前两天刚落下一场细雨，田野间漫溢着泥土的芳香，一望无际，如同鲜美的肉排等待食客来品尝。

　　老石穿上了他的补丁服，扛起锄头背起种子，行走在乡间略带泥泞的小路上，晨曦和着一缕微风覆在了他的身上，如同为他裹上一了层纱衣，老石不由得打了个舒服的颤。

　　他来到第一块田边、站定、放眼望去，自言自语道:“嗯。”像是在确认着什么，接着便开始了劳作。

　　老石向来是重质量的，曾经他拨种精确到颗、间距精确到厘来、浇水施肥都恨不得一滴一滴的来，实在是锱铢必纠。但后来因进度太慢差点误了播种期而被乡亲们批评教育了一顿，乡亲们的目光使他觉得如芒在背。在这之后除去为乡亲们帮忙以外，老石几乎都在田间不分昼夜地忙碌着。

　　秋天，老石带着卖粮食挣的钱从镇上回来了。拿到钱的乡亲们感激涕零，一声声谢谢在老石耳边回响，他望着火红的天空，异样的满足感涌了上来，让老石感觉有点醉了。

　　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无论何时何地，村子里、路上、田间，总是能看到老石的身影。老石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许多乡亲们在老石的帮助下脱了贫。其中最显著的要属村中有名的种植大户李哥。乡亲们说李哥双眼一瞪，老石就算已经累趴也会爬起来接着干活，实在是佩服呀！村长对老石也关爱有加，每次见老石忙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时都会站在一边高喊几声督促他好好干活，因此乡亲们纷纷感慨道，对于推动村子脱贫致富这块儿村长实在是劳苦功高呀！

　　可就在不久后，却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