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共》茶花先生

2、第二章

　　和与典当铺，里间。

　　不大的会客厅内摆了几件西式家具，统一暗色调的，将空气中西洋熏香的缠绵压了下去，横出几许庄重。

　　梅仁站在屋子中央，皱着眉审视着被绑在屋角形容狼狈的女人，她一见梅仁进来便疯狂的挣扎起来，声音粗哑难听：“梅仁！把我弄出去！你不能见死不救，梅松他......”女人一边说一边艰难地往前爬。

　　“啪！”

　　梅仁也不躲，抬手顺过桌边一个瓷碗一抛，正巧落在女人脸旁，炸开的瓷片划过她的脸渗出血珠，女人瞬间噤声，停在原地。

　　“哪个人绑你来的，也不知道把嘴堵上，”梅仁漫不经心的打量四周，似乎在找有什么趁手的给女人堵个嘴，“吵死了。”

　　女人粉黛全花的脸上一片惊恐，本来想好的话全部不敢说了。她是梅松的妻子，大户人家往往把姻亲看得很重，梅仁这次坐视不理的姿态太过明显，可见被惹恼到什么地步。

　　她不做声，梅仁也就不做声，在屋里踱着步，继续打量陈设。见到书架，便立在跟前端详：《资本论》，《红与黑》，《德伯家的苔丝》......

　　“沈某的书架，梅兄可还满意？”

　　屋后的暗门处，走出来一个男人，随手拾起桌上仅剩的一个瓷碗，冲梅仁扬了扬。

　　“不用费心招待了，沈先生直接说正事就好。”梅仁瞥了来人一眼，不打算在这儿浪费多少时间。

　　沈先生愣了愣，放下茶杯温和地笑笑：“沈某是说，这瓷碗和刚才梅兄摔得是一套，没有用独个儿的道理，梅兄记得赔一套。”

　　“......好说”

　　梅仁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鼻梁高挺，挺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西洋的血，连带着衬得眉目深邃。脸上肉不多，尖下巴，连带着面上皮肉紧绷。颧骨微凸，下方是刀刻斧削般的深凹。薄唇形状好看，就是唇色稍稍嫌淡。

　　发现男人也在盯着自己，梅仁先收回了目光，指指女人：“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不知我家弟妹怎地惹上了您？”

　　沈先生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把自己的目光从面前这个俊秀的男人身上扒拉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檀珠，晃了晃。

　　霎时，梅仁和女人都是脸色一变。梅仁脸上一片阴沉，立刻转头瞪向女人，手掌在袖子里悄悄地握成了拳。

　　女人侧脸贴在墙上，满目绝望。

　　沈先生轻笑一声，将珠子一甩又收回了手掌中：“看来梅兄认得此物？”

　　梅仁双唇紧闭，脸色难看，几乎是一字一句挤出来：“家母遗物。”

　　沈先生夸张地把嘴巴张成“O”形，耸耸肩：“那可真是......”他朝女人扬扬下巴，脸上没藏好的恶意撕裂了方才虚伪的故作姿态，“梅二夫人来当令堂遗物时可是分外干脆利落。”

　　女人听得此话，又是一抖，却不敢言语，低下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祈祷梅仁不要一个控制不住现在就发落了她。

　　不过梅仁既没有控制不住，沈先生也没给梅仁发作的机会。他托着下巴，捏着嗓子颤颤巍巍地说：“呀！见着了梅兄的家丑，这可怎么是好。”

　　梅仁没搭腔，扬了扬手示意沈先生接着讲下去，沈先生可能是第一次遇到别人用手势打发他，愣了一下才接上话：“梅二夫人自己自是不会光临和裕的，又不肯让人知晓，前些天遣了个小丫头送来了这串檀珠，说是要当。结果第二天那丫头又来了，说是要赎，又说自己是梅家的人，先把珠子拿回去，钱财梅兄您午后自会送过来，您的信誉在南京城一向好，伙计自然是没有二话的。谁知等了又等也没见您遣人来，您这样的人中龙凤，沈某自然是不乐意交恶闹得太难看的，没法子我们只好趁梅二夫人上街时把她请了回来。”

　　他顽劣地笑着在梅仁和女人之间来回看着，似乎事不关己，又或者是毫不在意，只想看看这场闹剧，低劣的把戏被揭穿后会如何收场。

　　“唉，原来国内的家族也没干净到哪去啊”，沈先生百无聊赖的想，“那个姓梅的八成会替她收拾烂摊子吧，漂亮的窝囊废。”

　　他打了个哈欠，想告诉梅仁把钱还过来就行了，没必要为难个女人。

　　谁知道梅仁似乎没打算还，拎起女人的后衣领扔到了沈先生面前，“砰”的一声把他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梅家不会替她还债。”他眼中一片漠然，明白的写着“要杀要剐您随意”。

　　沈先生：“......”第一次有人赖账赖的这么气势如虹。

　　他嗤笑一声，弯下身子捏住了女人的下巴，端详了一番后转头笑眯眯地问梅仁：“那梅兄可知道沈某的手段？”

　　梅仁也笑眯眯地回他：“不知道，没兴趣。”他只想早点解决了这些破事早点抽身。

　　沈先生却自顾自说开了：“幸好梅二夫人是女人，不然梅兄这般举动可要教沈某头疼了。”他戏谑地望着梅仁，挑了挑眉。

　　梅仁懂他什么意思，古井无波：“噢，妓院。”

　　沈先生呛了一下，谁告诉他国内很含蓄的？

　　梅仁见他这个反应，觉得好笑，敢把人卖进去不敢提？

　　“你们不能......”女人一听竟要把自己给卖出去，疯狂的挣扎起来，可惜没说完就被梅仁堵住了嘴：

　　“你有的选？”

　　梅仁眯着眼睛，被掩藏的很好的狠厉此时暴露的一览无余，像是恶魔一般，盛怒之时还能绽开微笑，教人愈发心寒。

　　沈先生站在一旁，心想梅仁倒是个人物，怎么就能心甘情愿地将梅家茶号拱手送给梅二那个废物点心。但也不是不可以结交一番。

　　梅二夫人丢人现眼，品行不端，沈先生就很主观地断定梅二定然也不是个东西。

　　就在他出神时，梅仁又把堵在梅二夫人嘴里的布拿了出来，嫌弃的丢在一边，温和地冲她笑笑，笑的梅二夫人心里一颤：“好，好，干。”一字一顿，殷殷嘱托。

　　“噗，”沈先生失笑，心想这人不想想弟妹去卖身会多堕名声，竟然还这么记仇。他伸手搭上了梅仁的肩膀，俯身问：“梅兄，你的书斋叫什么呀？”

　　梅仁站起身，拂开沈先生的手：“逆风书斋。”

　　“在哪呢？”明明是稍一打听就知道的事，但沈先生就是想要听梅仁亲口说。

　　梅仁也没让他失望：“树欲静之处。”

　　沈先生点点头，继续盘问：“您台甫？”

　　“风眠。”

　　还没等沈先生开口，梅仁就截住了他的话头：

　　“我知道，”

　　他往门口走去，背对着沈先生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稍稍侧头，“沈闻楼，字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