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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沈闻楼从侍者那里拿了酒,跟着梅仁走到角落,舒舒服服地瘫在了沙发里。感受着周围人时不时向他们投来自以为隐蔽的目光。
      外边好像下起了雨,还挺大,噼里啪啦的听不真切。留声机里放着据说是上海滩最时兴的音乐,觥筹交错间,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身体相贴,翩翩而舞。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英国,坐在堂皇典雅的宴会厅的角落里,看那些如古董一般固执又偏狭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待到家族里那些人乘兴而返,再自发地贴上去,否则不会有人记得还带了这么个野种过来。
      社交圈里没有人知道,沈闻楼的舞跳的极好,他的舞步分明跟着舞曲循规蹈矩一步不错,却偏偏有着说不出的挑逗与风流,出格却出挑。
      也只有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赴宴而归的沈闻楼会像疯子一般,撞开木门,拉住已经记不清相貌却从不拒绝的女仆——
      共舞,
      一曲又一曲,
      直到二人都精疲力竭。
      然后他会整整衣领,仿佛真的在面对一位蓝血的小姐一般,温柔地捧起对方的手,小心翼翼的落下一个吻:
      “Thank you ,my lady.”
      随后就像瘾君子的劲儿散完了似的,僵硬又梦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来细细回味,把关于纸醉金迷的宴会厅,男女华贵的衣装,似有若无的香水味,听不真切的谈笑声的记忆,同那个女仆被自己带动着迈步,旋转,相拥的臣服拼凑在一起。
      这才对,沈闻楼想。
      这才是完整的,正确的舞会。

      “叮”的一声将沈闻楼拉回现实,是梅仁叩了叩他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那杯酒。
      “回神,”梅仁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人,“还要待多久?”他不明白沈闻楼参加舞会却在这里坐着一言不发有什么意义。
      周围越来越多的眼神投了过来,尽管梅仁觉得被看看也没什么,但他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沈闻楼也有点不明白,梅仁怎么就这么厌烦宴会,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应该对这种场合习以为常。
      “怎么?梅先生待烦了?”他笑着问。
      梅仁“嗯”了一声,撑着额头不甚疲倦的模样。他早就不耐烦了。
      “可梅先生答应陪沈某赴宴的,这般模样可不好啊。”沈闻楼半点不知趣。
      他不提还好,一提梅仁就想起答应陪他赴宴的那个黄昏,没过去多久,故而在心头甚是清晰。
      梅仁也不知为什么,在小巷里递给沈闻楼钱时自己要那般举动,无端暧昧了一番。这沈闻楼也是个聪明的,有来有往的邀自己来赴宴,不动声色的递了个台阶。
      梅仁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作茧自缚。
      归根结底,还是要怪自己当时凑了上去,握住了沈闻楼那只背在身后乱招的手。
      梅仁心头烦躁更甚,连声音都不客气了几分:“沈先生不去跳舞?”
      问者无心,沈闻楼暗暗一笑,想到了个逗弄眼前人的法子,他状似尴尬的笑笑:
      “沈某......不太会跳,”
      仿佛羞惭似的,他低下了头:“这里,好像也没有小姐乐意和沈某跳。”语气透出几分脆弱,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太令人愉快的事。
      这话不假,国内这些不知道怎么发迹的家族,对于血脉的固执不亚于英国。
      梅仁惯不会在意周围人的小情绪,也不会开口宽慰。
      眼见没人搭理,沈先生顿了顿,只好站起身来挑明了说:“梅先生可以教教在下吗?”既然没有高贵的小姐,高贵的先生也是一样的。
      况且,梅仁比那些小姐难对付多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梅仁。暧昧,热烈,算计,狡猾,玩味都藏在了一双眼里。他就是有这样不言不语却胜似千言万语的本事。
      可惜,梅仁懂了他的千言万语,却并不打算搭腔。
      两个男人跳,成什么体统。
      他直接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迈开修长的双腿阔步走向了舞池,留沈闻楼一个人在身后。
      沈闻楼坐在那儿直直盯着他,脸上神色莫辨。
      他看见,梅仁所到之处,摩西分海一般,所有人都让开了一条路,好像这位先生理所应当旁若无人。他走向一位叫不出名字的小姐,脸上挂着点极不“梅仁”的温柔笑意,能教人溺死在里边似的,绅士地弯下身向她伸出手,说了句什么,应该是邀舞之类的。
      沈闻楼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看着梅仁那副模样,脸上不知怎么也挂上了点笑,好像梅仁是冲他伸的手似的。
      他听不清,可舞池边的人可是自梅仁走过来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听得一字不漏。
      那位素来冷肃的先生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小姐,能有幸和您共舞一曲吗?”

      陈小姐看着眼前的男人,快要不会呼吸了。
      她是打小就听着梅仁的名号的,更不用提家中还有好几位姊妹思慕这人,甚至有长辈向梅家提过亲。可惜那时梅仁统统以家中事务繁忙无心结亲为由回绝了,随后家里那群叔叔伯伯就把心思动到了二少爷梅松身上。
      陈家有一次办生日会,因为寿星公是也是梅老爷子的旧相识,算是看着梅仁长大的,故而梅仁来贺寿了。那时陈思莉才12岁,她躲在长辈身后,怯怯地想瞧一眼那群姊妹口中“神仙一般的人”,就看见19岁的少年梅仁端正地站在一群叔伯辈的人中间,打眼得不行。
      当时皇帝还在,但摩登些的年轻人却都已经减去了发辫,穿起西装来了,尤其是像梅仁这样留过洋的人。
      她听见姐姐在身边小声地说:“他素来冷若冰霜,也不知道同女人打起交道来是什么模样。”
      现在艰难呼吸的陈小姐出神了一瞬,想:姐姐我看到了,就是这副模样。
      她这一走神,就干撂着梅仁在那里伸着手。整个舞池的人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俩,比陈小姐还窒息。
      梅仁见她没反应,也有些困惑:“陈小姐?”
      陈小姐听到他的低语,莫名抖了一下,立刻回神:“梅......梅先生。”两人离得极尽,眼前的男人的眉眼放大,愈发撩人。
      梅仁以为她没听明白:“Shirley,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这一支曲子已经接近结尾,下一支将要开场。
      陈小姐咽了下口水,将自己颤抖的手递到了梅仁手里:“当......当然。”她感觉自己快要厥过去了,好不容易费劲挤出几个字。
      梅仁满意了,松开手站到她旁边,不再开口,静候下一支舞曲。他感觉得到周围的人自以为隐蔽的视线,以及身边女孩不自在的瑟缩。
      他能处之泰然,甚至习以为常,但不代表才出来社交的小姐也可以。他也确实不应该因为心血来潮就将女孩带到这样的境地。
      梅仁抬眼,冷厉的视线环顾四周,毫不避讳的与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的窥视者对视。那位先生慌忙低下头去。
      本来喧闹的舞池边不多时就肃静了下来,肃静出了那么点人人自危的意思来。
      梅先生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眼刀子的本事半点儿没落下。还多了个“静”场的效果。

      坐在远处嘬红酒的沈闻楼感觉周围没声了,抬头看了看又无事发生。
      那个长身玉立的人还静静的立在舞池边,身旁站着他幸运的舞伴。
      沈闻楼就这么看着,缓缓地把酒杯送到唇边,倾斜,酒液慢慢地进入口中,冰凉的酒液染红了薄唇,被悉数含进去,咽下。嫣红的舌尖探出来,轻轻地舔过唇角。
      他的眼一直没离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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