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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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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裕,掌柜的不在,几个伙计托着茶杯,懒洋洋地和客人压着价,出手之狠令人咋舌。
“你这也太黑了吧,这棉袍还七成新就值这点?3块钱?哄谁呢?”一个身着单褂的青年男人瞪着眼,不敢置信。
他这身衣衫在这个季节已经略显单薄,棉袍当了也不知该怎么熬过冬,显然是不满自己最后的物什竟是这样的贱价。
伙计还是之前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抽模样,重复道:“挡风破幌子一件,3块大洋。”
说着,朝在堂下闲坐喝茶的几人使个眼色,那几人当下收了报纸便往外走,眼见的人越来越少。
伙计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扯着嘴角:“怎样?爱当不当。我可是要歇息了,您要是不急,明个再来罢!”
“当!我当了!”青年见状急了,顾不得讨价还价便从伙计手上接过三枚大洋,外加一张当票,匆匆跨出门去。
另一个伙计就立在旁边缩着袖子喝茶,嗤笑一声:“三块钱的买卖也值当你这样?”
那个做成生意的不理他,自顾自在账上记上一笔,回他一句:“东家说过,一块钱也是钱!”
掌柜的教诲没记住多少,沈闻楼的鬼扯倒是上了心。
“那是你们东家没见过世面。”一个有点儿熟悉的男声自帘子后传来,还未见其人,自有人替他,斯斯文文地跨进来的,正是梅仁。
替他撩帘子的正是还拖着男人的掌柜的,缀在最后的沈闻楼偏头打量他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这姓梅的有甚么戏法不成?大爷似的走到门边,身边人就好像理所当然一般,自动地替他撩了帘子,伺候地妥妥帖帖。
他沈闻楼就没这待遇。
没人在意沈先生对生活见微知著的独到见解,他们才一跨进门,就有伙计“砰”的一声自身后将门关了个严实,还落了锁。
动作迅捷,训练有素。
“沈先生这架势,平时没少往回绑人吧?”梅仁讥讽沈闻楼。
沈闻楼倒是笑眯眯的,啜了口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梅仁瞧他喝茶瞧得口干,觉着这假洋鬼子真是不懂待客之道,冲一旁立着的小伙计招招手,招来了一杯茶。
他俩在这啜茶,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自进门来就像垃圾一样被抡到地上不闻不问的男人趴着撞了半天死,也不见这两人有要审自己的意思。
他倒是无所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
梅仁当然深谙这一点,却也没见他着急,还是安安分分往椅背上一靠,咂摸上等的雨花茶。
这男人手下还有几个小杂碎,可见多少有点地位,也不是个蠢的。时间拖得越久,他的人就愈有可能找到他。想让他交代,光是筹码怕是打不住。
反正梅仁心里敞亮,自己是出不起。逆风书斋那一屋子的古书古玩,短时间内怕是不好脱手。
况且他也不确定沈闻楼肯在这事上出多少力。
沈闻楼喝不惯雨花,啜了一口便递回伙计手里,只盯着梅仁看。
他知道他在思量什么,觉着好笑。
两人并排,一站一坐。沈闻楼低头恰巧能看见梅仁的侧脸。自上而下的角度,那人狭长的眼尾教银丝眼镜一衬,带出几分妖气来,显得不可捉摸。原本用来伪装书卷气的眼镜反而助纣为虐,直教人觉得这人心思深沉。
沈闻楼看了半天,冷不防伸手在镜架上捻了一下,冰凉。
从别的角度看,就好像他伸手蹭了一下梅仁的脸似的,吓得掌柜的出一身白毛汗。
“眼镜不错,”他夸了一句,旋即退开。
只有梅仁知道,空气里还留着他那句话。
他凑近了说:“梅先生不必束手束脚,沈某的筹码足够多,够你玩。”
姓沈的财大气粗,梅仁自然也就不跟他客气。钱是什么他不好说,但别人的钱却是实打实的身外之物。
他叫伙计给男人松了绑,还上了杯茶,一言不发的看着男人捋捋头发,正正衣服,这才不急不慢地从伙计手里接过那杯茶,把自己捧成了个人样。
梅仁接着捧他,客客气气地说:“还未曾请教您尊姓大名。”
男人倒是没遮掩:“魏见山。”
“唔,”梅仁应了一声,“是个好名字。”
他单刀直入:“那还未请教魏先生,为何会出现在警局与梅某为难?又为何寻那三箱烟土?”
魏见山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说?”
“当然不会,”梅仁也笑笑,“那我们来聊点别的。比如——你和沈闻楼有什么过节?”
别人正经问他的时候魏见山反而不发疯了,干巴巴地道:“并无过节,拿钱办事罢了。”
他但凡说沈闻楼非礼过他梅仁都可以装着信一信。
但就算魏见山满口胡诌,也比他一言不发要好。
梅仁抚着茶杯上的描金纹:“你那几脚若是跟沈老板没点什么,踹不出那力道来。”
“拿人钱财?可能吧。”
“不过,”他恹恹地倚倒在椅背上,懒散又兴味十足地开口:“我更想听你和沈老板的故事。”
当被问到为何出现在警局时,魏见山不说但也没多余的废话。他骂沈闻楼是一回事,可谈及有何过节,他反而遮掩起来了。
难不成这姓沈的比那三箱烟还重要?
沈闻楼有样学样,也跟着梅仁欠欠儿地往后一靠,丝毫不介意自己被编排:“实不相瞒,沈某也很想听。”
他是真的很好奇,自己才回国,何时招惹了这样一只疯狗。
魏见山只偏着头不说话,一派傲气的模样。
在沈闻楼的地盘,四周立着的都是沈闻楼的人,也不知道这人在傲气些什么。
梅仁皱了眉,他们在明处,对魏见山和他身后的势力几乎一无所知,干审也审不出什么来。
他有点怀念梅家家大业大的时日了,这等腌臜何须自己经手,一皱眉一挑眼自会有人安排得妥妥帖帖。别说是审问了,就是拷问也能教人看不出一点儿痕迹而五脏六腑俱伤。
他这一皱眉,沈闻楼就有点想笑。这人被难住了的样子可是不多见。没有丝毫弱气,反而叫身边人觉着是自己做事没做好,让这光风霁月的先生受累皱上了眉头。
这就是所谓的“贵族”吧,沈闻楼感慨地想,和英国那些老家伙同一副“天生高贵”的做派。
反正是自己这种杂种狗比不了的。
但杂种狗自有自己的办法。
沈闻楼突然笑了,偏头斜睨向掌柜:“我在十方街口有处公寓,还挺隐蔽的。”
掌柜的拢了拢衣襟,试探道:“东家,我是个本分人。”
梅仁听到他们这边的官司,“呵”了一声。
沈闻楼大概知道掌柜的想到哪个下九流的方向了,嘴角抽了抽:“把这姓魏的带过去,慢慢儿审。”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是。”
梅仁却还皱着眉:“本来我们把人从警局带走动静就不小,这几天必然有人摸到你这儿来,你能确保那处公寓不会被查出来?”
他觉得沈闻楼这西夷的活闹鬼可能对金陵城的消息网不是很清楚。只要有心打探,甭管人的嘴严不严实,总能探得一二。
耳畔传来沈闻楼的一声嗤笑。
他一转头,却见沈闻楼抻了抻胳膊,旋即弯下腰揽住了他肩膀。
一副“哥俩好”的假样。
“放心吧,我的少爷,”沈闻楼凑得极近,笑眼弯弯地不怀好意,笑意却不达眼底:“奴家都安排好了。”
他甚至伸手,去抚平梅仁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