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月明星稀》辚烨

10、十、碧落黄泉

　　艳阳高照，惠风和畅。

　　这本是个令人愉快的日子，但看走在路上的一群人却都是面带焦急之色，走在最后面的人抬头向前方望了望——只见一片黄沙漫天，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

　　“还要往前走么？再走便是出关的路了。”绛衣少女看着前方的景色，皱眉问道。

　　“当然！”蓝衣少年回答，“我们不但要走，而且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少女不解，眼看这一出关便是茫茫沙漠，在那里没有水，没有食物，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亡。

　　少年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危机时刻还笑得出来。他笑道：“菱纱，平日里就你鬼点子最多，怎地到了这时刻却要问为什么？”

　　原来这一行人竟是被羲和剑从东海漩涡里带出来的云天河等人，见他们步履有些迟缓，显见这些天并不好过。也许他们被羲和剑带出来后就没有休息过，一直朝出关的方向走，仿佛只有在关外，他们才可以摆脱神界的追捕。

　　韩菱纱沉吟了一会儿，她迷茫的眼神仍是充满了疑问，但她却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而是调侃道：“并没有人明文规定我一定要知道呀！小紫英，我发觉你越来越有趣了呢！”

　　“在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慕容紫英叹息着，心里却暗忖道：若是你不开玩笑，你就不是你了……

　　“你既然都能够笑，我为什么不可以？”韩菱纱仍是笑，但也只笑了一会儿，因为她已经看见沙漠离他们已越来越近了，近得只剩一步之遥。其实世上本就有许多事便是这样，生与死、赢与输、利与弊……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进去一次。”久未开口的云天河此时摇头苦笑。

　　闻言，韩菱纱也沉默了下来，叹道：“是啊，这里的风景，让我想起了月河村，还有……乌兰……”

　　这里的风已不似方才，若将方才的风比作水，那么沙漠上的风，便是一把尖锐的刀。刮在人的脸上，好比走在荆棘丛中，不时会有刺痛传入内心深处。

　　“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我们快些走吧。前方不远处有一间客栈。若是太阳下山了，沙漠的夜晚可是比任何地方都要冷的。”琴姬的脸上仍然是平淡如初，在她举手投足间仿佛没有任何事发生。哀莫大于心死，也许她早已将生死看淡，是以才会凡事都看得这样平淡，简直在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波澜。

　　“琴姬姐姐以前来过这里？”琴姬的语声刚落，韩菱纱便问。

　　“来过。”琴姬点头，显然不愿韩菱纱问起以前为何而来，她立刻插开话题道，“快走吧，赶了许久的路，我们确实该休息休息了。”

　　东海漩涡的沙滩上，剑气激荡，人影飞舞。显见这场缠斗已旷日持久，却也依然未能分出胜负。

　　凌空一个翻身，起落间，红衣女子闭开那逼来的剑气，足尖点在一颗枯树上，衣袂被海风吹得猎猎飞舞。她手中的剑，散发出射人的寒光，仿佛顷刻间，便能取人性命于须臾。

　　“你们竟还要抵抗！”为首的将领对红衣女子等人怒斥道，“不怕万劫不复么？”

　　颜良正色道：“万劫不复又怎样？只要无愧于心，颜良死而无憾！”

　　“你……”将领似还有话要说，却被他身后的人阻止。只见那人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眉头微蹙，抬起头对颜良等人道：“本尊还有要事，回来再收拾你们！”

　　“哼。”朱雀在枯树上冷笑，“将军是要赶往沙漠么？”未等回答，朱雀又道，“将军可别忘记云天河的手上还有羲和剑！此剑虽为凡人所锻造，但其威力亦不下于仙神之力。将军若要去，可别葬身在那里，否则我等岂不是空等将军了？”

　　“你少耍嘴皮子！”将领的脸已被朱雀的冷嘲热讽气得发青，剑尖指着朱雀，“不要以为天帝上次放你一次，这次就会一样！告诉你，若不是看在女娲的面子上，天帝岂会容你们四神蔑视天规，为所欲为？”

　　朱雀闻声却大笑道：“他是心有愧疚才会如此。否则以他的脾气，四神岂会活到今天？伏羲呀伏羲，想不到你也会有愧疚的一天！”

　　“放肆——！”将领再也气不过朱雀的出言不逊，正欲上前给她点颜色瞧瞧，却听背后有一人道，“将军，凡事总有个轻重，我们还是快些去追捕云天河等人吧！”

　　将领虽气不过，但还是重重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东海漩涡又恢复往昔死一般的沉寂。

　　“天河，希望你不要有危险才好……”看着将领离去的方向，白衣男子担心道。

　　“大哥，羲和剑也还可以保护他们……”

　　颜良的话还没有说完，朱雀抢着道：“羲和剑虽厉害，可也不能保护那么多人呀！何况、何况他们的仙术已经被封，在一个月之内，他们是不可能与神界抗衡的……”

　　“萧烨，你先不要急。”白衣男子安慰道，“在他们离开时，我用‘分光捉影’已告知他们可去的地方，只要他们到达那里，就暂时不会被神界找到。然而在这些时间里，已足够我们去找风盈、潋滟还有青岩了。”

　　朱雀听后先是怔了一下，在心里责备自己行事为什么竟会如此沾前不顾后！尔后她展颜道：“还是沈大哥聪明呀！”

　　白衣男子已有千年没有再听见这个称呼了，现在霍然间又被朱雀给叫出来，还真有些不适应。只是，这一声“沈大哥”却也勾起了不少回忆。他笑了一会儿，然后又沉重地叹了口气，神情已不似那么玩世不恭。

　　“你……怎么了？”朱雀小心地问。她也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千年。在这么长的岁月里，又有什么不能忘记呢？但偏偏以前的回忆她却记得很清楚，清楚得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那么沈大哥，你……是否也和我一样记得……”朱雀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沈洵，心里暗暗地想着，她希望他记得，只因那是他们这六个人最快乐的时光。

　　“萧烨，我很久没有看见你……自然，也就很久没有人在叫我‘沈大哥’了……你知道，颜良那小子只叫我‘大哥’的。”说着，沈洵的眼角已有了像冰一般的泪水，只是倔强地不想让它落下。是啊，千年了，又有什么不能忘记？但是偏偏，他也是记得那么清楚……

　　“所以，以后我天天都叫你‘沈大哥’，好不好？”朱雀的眼里也有泪光在闪动，但，她也是一个倔强的人。是以她选择了笑。牵着颜良与沈洵的手，笑道：“我们三个人，又聚在了一起。虽然时间已经不长了，但这也是值得庆幸的事！”说着，她已放开了颜良与沈洵，瞬息间，只见她右手拿着一个酒葫，左手拿着三个杯子，斟满了酒，大笑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这可是上等的好酒，你们俩可别说不喝呀！”

　　“怎会不喝！”

　　颜良与沈洵笑着同时回答，亦同时接下了酒杯，将满满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但正欲举步向前时，却发生了一件令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事……

　　已是日薄西山，客栈里的喧闹声渐渐大了起来。众多种声音混杂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嘲杂，也有些让人觉得别扭。

　　黄昏是沙漠里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刻，白天被烈日暴晒的沙地现已开始随夜幕的到来而开始降温，直到让人想要立马就跳到火堆里。

　　“晚上就要到了，大家记得多穿些衣服。沙漠上不比中原，早晚温差极大，可别生病了。”

　　客栈的喧嚣声早已将琴姬平淡的声音淹没，但这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已足以让身边的人听见。

　　围着一张桌子，众人坐了下来。让小二上了几壶酒和几样清淡的小菜，就这样每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从琴姬说完那句话之后，这张桌子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甚至在吃饭时，都听不见不小心碗筷相碰的声响。每个人都皱着眉头，心事重重。

　　没过多久，忽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又让众人怔了一会儿。

　　韩熙辰瞟了女子一眼，放下碗筷，道：“为什么你每次出现都这么风风火火？”

　　女子嫣然道：“不是我风风火火，而是你们太过杞人忧天。”

　　韩熙辰道：“哦？”

　　女子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玄霄，但是眼下，应该担心的是你们自己的性命才对。”

　　云天河听后急切道：“你是说大哥相安无事？”

　　女子点头：“这是自然，否则沈大哥岂会放心羲和剑破冰而出？”

　　女子这句话一说出，众人才真是一惊。

　　“你是说玄霄能让羲和剑破冰而出，并不是凭借他自己的力量？”韩菱纱最先回过神来，便急切问出众人心中的疑问。

　　女子巧笑道：“对，也不对。”

　　慕容紫英皱了皱眉头，问：“对在那里？”

　　女子道：“玄霄的确不能让羲和剑破冰而出。”

　　慕容紫英又问：“那么不对呢？”

　　女子道：“但若有人相助，凭他的修为，自然也是可以的。”

　　韩菱纱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方才说的‘沈大哥’是谁？”

　　女子道：“就是穿白衣的那人，叫沈洵。”

　　瞟了眼桌上已经凉透的菜，女子率先坐下，让小二添一双碗筷，对众人道：“饿死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韩熙辰调侃道：“就算几万年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你。”

　　女子听出这话中讽刺的意味，忽然间嫣然笑道：“饿不死并不代表不能吃东西。”

　　韩熙辰忽然笑了笑，“我一直以为神是不吃东西的。”

　　女子也笑道：“神不但要吃东西，而且还要睡觉。”

　　说完，便已将碗筷搁下，往楼上走去了。

　　看着那抹红影，韩菱纱担心道：“她……为什么我觉得她今天很不开心？”

　　慕容紫英接着道：“她会告诉我们的。”

　　韩菱纱一惊，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慕容紫英道：“既然她来找我们了，那么她一定会告诉我们颜良与沈洵去了哪里、我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韩菱纱明白地点了点头。当他们吃完饭之后，已经是月上中天。清冷的月色十分迷人，但却也带有浓重的寂寞与萧索。

　　风，又吹了起来，这一次迎面而来的不再是令人难耐的炎热，而是刺人胫骨的寒冷。客栈卧房里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抵挡不住那刺骨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