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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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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比试
雍华宫
周氏周聘婷捏了一把干裂的馒头渣,撒向鱼缸,引得几只彩锂跃动,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詹事府的小厮端着一个沉甸甸的碟子,送到周聘婷跟前:“娘娘,寒冬到了,这是给你做的裘衣。”
周聘婷用小指勾开一个小角查看,雪白的貂绒大氅上镶满了饱满圆润的珍珠,她脸色骤然一变,喝道:“立国还不到一年,国库至今亏虚,我怎能用这么奢侈的东西,退回去!”
小厮盖住裘衣,急忙退出雍华宫。
周氏做上王后,向来谨言慎行,注重节俭,在民间留下很好的名声。
“狗东西,毛毛躁躁的赶着投胎啊!”
小厮出门刚好撞上沈庆生,被他狠踹了一脚。
“小生,娘是怎么教你的。”周聘婷出门喝住了还想动手的沈庆生。
沈庆生不解气的踹了小厮一脚,大喇喇的进了宫门。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气性这么大?吃个梨败败火。”周聘婷递给沈庆生一个青梨。
沈庆生将梨扔了回去,躺在榻上,把玩着玉扳指。
周聘婷眼珠一转,岔开话茬问:“再过几日,你就要和沈斯年比武,准备的怎么样了?”
沈庆生哼笑:“他也配和我比。”
周聘婷在沈庆生面前徘徊了一圈,又问:“既然这么容易,那你为何心事重重?”
沈庆生刚想托盘而出,又生生咽回肚子。
这种事,他没法跟母亲开口,他在意的是普世对沈斯年的态度。
当日宴上,普世虽说以比试的结果为准,沈庆生也有绝对的把握赢沈斯年,但普世给他的感觉就是,格外……关照沈斯年。
像普世那样浪荡的人,关照沈斯年那样的尤物,就跟狼盯上羊一般,总觉得不怀好意。
要是普世真有这样的心思,沈庆生就算赢了比试也没意思。
周聘婷还想再问一句,沈庆生直接甩脸色走了。
望着沈庆生的背影,周聘婷喊来汪策。
“八角笼的比试……”
“我已经在武器上动了手脚,大公子绝对赢不了。”汪策抢话。
周娉婷瞥了他一眼,随即眸子变得狠厉:“我要让那孽种永远也翻不了身。”
“就他那副样子,已经翻不了多大的身了。”汪策犹豫。
沈斯年一直深居后宫,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汪策是江湖中人,耍得起狠,但面对弱小到他不屑动手的人,就不愿去伤人性命。
“若他得了普世这一师傅呢?还有我翻身的余地吗?不对别人狠,别人就会对我狠。”周娉婷瞪大眼睛,仪态全无,“我吩咐的命令去做就行,还由不得你来教我做事。”
汪策不怎么乐意的领命退下了。
周娉婷猛地锤向案几,震得瓜果四落:“秦飞鸾,你在地府孤单吗?我这就送你儿子下去陪你。”
……………………
八角笼外,牧乐人帮沈斯年套着轻甲。
沈斯年伫立在暖阳下,任牧乐人动作。
一袭白甲反衬的他更虚弱,身上的伤还缠着纱布,连走到此地都困难。
这场比试还有什么意义呢?
牧乐人轻手轻脚绑着护肩,生怕碰痛了沈斯年。
他想劝沈斯年全力以赴,争得普世门下,可看他连站着都打晃的娇弱身子,没再往那方面引。
更何况对面是沈庆生,就连牧乐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弃武多年的沈斯年难道要拿命拼吗?
沈斯年断然不会,他抱着挨打的心来的,莫说他赢不了沈庆生,就是想起以后会有个腌臜人的师傅,他恨不得上台就投降。
普世,谁爱要这师傅谁要去吧。
想到普世,沈斯年淡然的眸子染了几分怒意,抬头向台上望去。
普世正与沈元忠聊得开怀,手里的酒壶就没有放下过。
感受到不友好的目光,普世偏转过头,与沈斯年对视上,含着笑意仰头饮尽杯中酒。
沈斯年恼怒中一把夺过牧乐人手里的长缨枪,灵活的进入八角笼等候。
八角笼的八个角落立着八根长石柱,柱子之间由一丈青铜墙围拢,除了面相高台的那面空着,其他七角严密不通透,形成这样一个闭环擂台。
此处为轩辕殿旧址,已亡长孙氏在此设立八角笼,观俘虏斗兽。
与兽肉搏,数百困徒被撕的连渣都不剩,据说只有一个跛脚的壮年活了下来。
长夜幽魂难歇,常有哀嚎回荡轩辕大殿,长孙同化连夜梦魇,随即封了八角笼。
此后又经历了几代短命皇,八角笼被逐渐忘却,夜晚的哀嚎声却未曾停歇过。
将二子置于阴气鼎盛的八角笼,沈元忠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是那晚酒宴普世提的,迷糊中,沈元忠仿佛听到他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也没去多想,不过是个比试的场子,沈元忠便差人清扫出来。
沈家二子都入了笼,守卫将笼门关闭,顿觉四周阴暗几分,气氛陡然紧张。
幽闭的牢笼间只剩下拿着武器的彼此。
沈斯年长缨立在身前,未动。
白甲在他身上,犹如一件绣着水仙的白袍子,一看就不是习武的料。
沈庆生挑了把长刀,阴翳的指着沈斯年:“动手吧!”
“我不想做普世徒弟。”沈斯年撒手,长缨撞在青铜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台上的沈元忠甚觉丢脸,与一旁的普世解释:“年儿小时候受了些伤,已经许久未动过刀枪,也不喜与人争夺,难免有些厌战。”
“厌战好啊,这个世道能少一个好战的,天下就多太平一分。”普世捏了一颗葡萄,目光未离开沈斯年。
在他扔下长缨那一刻,普世悬着的心落了地。
沈斯年是他徒弟的不二人选。
兴奋之余,普世的目光中还闪过一丝轻蔑。
面前站着将自己抽打成骰子的人,沈斯年又手脚自由,为何要放下武器,这是何等的懦弱!
如若苏良策也跟他这般,早就淹死在马厩的粪尿中!
普世双手握拳,刚摘得一颗葡萄揉捏成了水。
八角笼内,沈庆生也气得够呛,用脚挑起长缨抢,踢给沈斯年:“既然是比试,总得有个胜负,你今天必须和我一战!”
一双秀手,无奈的举着长缨枪。
沈斯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书中的招式他都记得,也私下用木棍练过几回。
真要来上几个回合,还是有把握的。
只是这锋芒露了,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软踏踏的握着长缨枪,沈斯年朝沈庆生一侧刺去,丝毫没有力度。
沈庆生动都没动,沈斯年自个儿跑偏了。
“你这是在逗我玩吗?”沈庆生瞪大眼睛,刚准备起的刀有放下了。
“我不会使枪。”沈斯年随意编排了个理由。
“不会使枪你选这个干嘛?”沈庆生恼怒,“沈斯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练得就是长缨枪,即使都忘了,也没有你这样使枪的,赶紧拿住了,我要发功了!”
说毕,沈庆生朝沈斯年头顶劈去。
脖颈的青筋暴起,这一刀下去,沈斯年的脑袋得分半。
沈斯年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场面,只剩下半边脑袋,孤零零地坐在通往地府的船上,忘川河的那头,母亲泣不成声:“儿啊,你的脑袋呢?”
恐惧迅速将他拉回八角笼中,集中全身气力,沈斯年举起长缨枪回挡。
刀枪相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元忠起身向下探望,不敢相信沈斯年挡住了沈庆生这一刀。
沈庆生想到沈斯年会出枪抵挡,但两刃真正对上时,竟被沈斯年反压制住。
也怪他小瞧了沈斯年,没用尽全力。
长枪逐渐举过头顶,就在沈斯年要挑开长刀的攻击时,枪身猝不及防的断裂。
长刀猛压下来,砍进沈斯年的肩膀,半壁刀刃染了血。
沈庆生不敢妄动,松开长刀,刀身已经深陷在沈斯年的肩膀里。
“我输了。”沈斯年捂着左肩,孑然立于暗影之下。
太阳西下,光略过青铜板打进八角笼中,留了一半的暖阳一半的暗影。
沈斯年与沈庆生分离两侧,遥向对望。
“不,你没输。”沈庆生弯腰捡起断裂两半的长缨枪。
断裂之处平整光滑,显然是打磨好的。
谁做的这件事,沈庆生心知肚明。
沈斯年又岂会没看到,这会儿认输,简直是在打沈庆生的脸。
“年儿,庆生,结束了吧。”沈元忠向八角笼高喊。
有那么刹那,他也以为沈庆生会输,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如所想。
“还没有结束!”沈庆生回头大喊,“都不准开门!”
小厮嚇的退了回去,八角笼内的硝烟还未息。
“庆生想干什么?”沈元忠揪起眉头,露出担忧。
沈庆生的脾气又冲又倔,上次就把沈斯年打的命悬一线,如今斗兽笼内,还想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亲自上演兄弟残杀吗?
“沈王,这八角笼原先叫做斗兽笼,看头并不是人兽相斗的激烈场景,而是一强吃掉一弱的快感,弱者无力反击,强者任意撕咬,直到把对方吞噬进腹中,连骨头都不剩。”普世倒了一杯热酒,欣欣然的喝下去。
没想到多年以后,还能再看到这样的场景。
沈元忠眼神逐渐低沉,召来董鄂秘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