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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鬼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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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假少爷福荣连同管家夫妇一起下了大狱,那年轻男子起初拒不招供,然而连番酷刑折腾下来,连说出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便被强按了手印,判了秋后问斩。
真正的礼仁回来,却不能坐视妻子这般不守妇道,拳脚相向已是轻微,只是一味逼迫她交出那把老爷临终时留下的钥匙,便要将她休回娘家。
无奈是珞如认定自己生死都是周家的媳妇,死活不依。
她自幼是知书达理的闺门小姐,料是如何也不想自己竟卷入这般情境,想要一死了之,却又放不下自己才刚满岁的女儿,加之身边陪嫁的绣儿极是忠心,日夜里守着怕她一时想不开去寻短见,转眼就到了秋天。
珞如思前想后,终是有那两年夫妻缘分,咬牙去牢里探了一次,两人独处了约莫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珞如回了家,却像是突然释怀那般,再不见愁眉紧锁,淡淡的令人起疑。
年后,珞如差使绣儿上街买红线,之后一人反锁房内,燃起一把熊熊大火,转瞬烈焰已汹涌覆没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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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是周家的新姨太太芸夕生辰,周家上下里外忙活,因是刚从靖川搬来岳阳,便借着由头请了城里一众达官显贵,又专程请了柳青霜一人前来配着自家的戏班子助兴,因此苏念樵与柳青霜便又在周府里遇见了。
这一天下了小雨,入夜后更起了雾,开着霜花一般,倒真应了青霜的名字。
周家老爷约莫四十出头,姨太太却只有十七八岁,出落得花般模样,念樵见了,只觉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周围看客悄声言语,问是哪里的花魁,都答说不知,周家小少爷装不在意,其实都听了去,手里茶盅一闪,撒了一身,才略有赧颜,回了一句:“不是哪里的粉头,只是小门小户的女儿罢了。”
念樵家在岳阳颇有声望,因此坐了主桌,与周老爷比肩,但看那位老爷为在场诸位引荐了自己的姨太太芸夕,颇有些展示古董奇珍的玩味意思,又问道:“节前才从绍兴拿回的那几坛子好黄酒,今天都是贵客,怎么不拿出来?”
姨太太笑应着,“老黄历了,怎么又想起那个?我命人放在后头酒窖里了,要真想喝,钥匙在李妈手里呢,我这就找她去。”
老爷满意点点头,姨太太便去张罗,接着又里里外外的忙活起来,倒像自己不是个寿星那般。
青霜今日穿了掐丝八宝水平纹样的长衫,一把乌黑油亮的长发几乎照出人影来,与众人见了礼,又专程向姨太太献了寿礼,才下来见了念樵,笑道,“那戏文里是怎么唱的,‘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说的便是姨太太那样的人儿。”
念樵只笑不说话,青霜便又问:“我的戏,你可填好了?”
“哪有这么快?”念樵叹口气,“你的戏本子,到这儿就没了?”
“没了,”青霜点头,“我一直都不明白,戏里的青霜哪去了?原本珞如是不会抛下她自己走了的,怎么又走了?”
这么说着,眼里的泪光便又开始涌动,念樵忙接话道:“你故意要与周家少爷相识,可有缘故?”
“怎么没有?”青霜抬头,望着念樵,“这家的老爷,名字偏偏就叫做周礼仁,靖川的老家,府上曾失了一次火,后来都说那房子闹鬼,却怎么都不搬,今年不知为何又搬了,怎不叫我认真上心?”
“戏本子,到底是谁给你的?”念樵只觉这其中错综复杂,像是怎么也难以理顺般,而青霜却摇了摇头。
“别问这个,只要是我能说的,总会告诉你。”
“青霜,人各有命,有些事就算强求,也是求不来的,你可明白?”念樵这么说着,青霜的身子却是陡地一震。
红灯笼映透了青霜素颜,在那眼波流转的晶莹之间,竟如恍惚看到了血光凛冽。
戏台子搭起来,摆在花厅外几十步远,丝竹摆开,锣、鼓、铙、钹合出声音来,敲敲打打的戏就开场了。
第一折便是柳青霜的《战金山》,他扮萧红玉这是人尽皆知的,却不想周潜岭竟串了韩世忠,想来也只有在戏里,才能成全这周少爷的一腔心愿。
苏念樵笑着,约莫酒劲有些顶上气血来,便起身出去走走,才到了后院,便望见不远处一人独立于阑干之侧,一身白衣,看身姿隐约是个女子,自顾自唱道:“原來姹紫嫣紅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夜风吹来,念樵隐约一个踉跄,再抬头去看,那里已是空无一片。
心里正自嘀咕,身边已有小丫头和老妈子三两个一道往花厅里去,边走边说着。
“柳老板专为小姐唱的《思华年》已唱了半场,快走几步,可不是总有这样的眼福……”
“什么小姐,被人听见了又要打嘴,是姨太太……”
“刚才我好象看见了大夫人,我们还是快走罢……”
“说什么呢,大夫人死了多少年,难不成还跟来了岳阳不成……”
念樵正听着,突然后院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酒劲立时醒了三分,拔足便跑。
周家小少爷周潜岭,陈尸后院,身穿老生行头的白色衬里,脸上全是油彩,已被小雨冲花,全身冰冷,胸口一柄长匕首,自心口贯穿,早已死去多时。
不对,明明自己出门的时候,他仍在台上,怎么会陈尸此处?
不远处一个老妪,面色煞白,跌倒在地,指着尸体的方向,张大了嘴,却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何时,花厅也突然骚乱起来,周老爷不知为何,心疾突然发作,涨紫了脸摸索身上急救药,却遍寻不着,听得后院发现了儿子的尸体,立时站了起来,却又径直倒了下去,没了声息。待得身边人上前扶他时,三魂七魄早已被黑白无常拉了去,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