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月流转花满泽》绛珠子

8、云破月来花弄影

　　晚上落若芊沐浴后，换上月白色轻罗睡衣，执一把团扇，斜倚在院中花架下的藤萝摇椅秋千上赏月。已经入夏了吧，空气中有种夏天特有的清新和热闹。
　　今天是满月，清辉穿过藤萝繁密的叶子洒下，光影斑驳，恍如仙境。突然想起张先的一首词：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
　　重重帘幕密遮灯。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她不禁轻吟出声。
　　突然，微风中的气息变了，一缕血腥味飘了过来。常人可能觉察不到，但她长年跟着外公，对这种味道实在太熟悉了。
　　她警觉地坐起：“谁？”
　　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经搁在她脖子上，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低沉的男声飘忽而至：“出声即死。”
　　她点头。那人放开她，退到石凳上坐下。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有人急促敲着院门：“表小姐！府里有刺客闯入，你院中有没有什么异样？”
　　他看她一眼。
　　她定定神：“这里没有异样，你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吧。夜已深，恕小女不便开门。”
　　“那表小姐千万小心！有事大喊就行，我们就在附近。”其中一人回答，听声音像是向府侍卫长向天问。
　　“多谢向侍卫长，发现刺客一定马上告知。”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了。
　　她转过头看他。对方蒙着面，看不清长相。
　　“你受伤了？”她问，却是平静的陈述性语气。
　　他略略扬眉，“你不怕？”
　　“当然怕，不过猜你不会杀我。”落若芊不怕死地围着他转了几圈，“你伤到哪里？”
　　事后她总结自己当时如此大胆的原因：一是受外公耳濡目染救死扶伤的天性让她自动忽略了他刺客的身份，只把他当成普通的病患；二是深受穿越文的荼毒，刺客出现一定性命无虞，并且铁定是开拓女主魅力延展范围的一扇门。
　　只是万一该刺客不是开启她魅力范围的一扇门，当时二话不说把她咔嚓了，岂不冤死？她想起来就后怕。
　　落若芊这时才注意到他腿上血在汩汩涌出，“啊”了一声，“要赶紧止血才行！”过去拉他。
　　那刺客看了她一眼，抬脚随她走到房内。落若芊将他安置到榻上，又忙进忙出地拿来白纱布、剪刀、伤药，端来清水。
　　突然想起外面石凳上一定有血迹，要赶紧清理掉才好，于是她叫绿萝，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这时某刺客慢悠悠地开口了，一说话就把她气得半死：“如果是在叫你那个小丫鬟的话，还是省省力气吧，她被我击晕了躺在院中。”
　　落若芊瞪他一眼：“老实交代，你是来刺杀谁的？若是我关心的人，可就见死不救了啊。”
　　那人愣了一下，接着笑了，但可能带动了伤口，眉微蹙起来：“路过而已。”
　　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她蹲在榻前，迟疑了一下，还是用剪刀剪开了他早已被血浸湿的夜行服。腿上的伤口露了出来，一条狰狞的刀伤，又长又深，皮肉外翻，几可见骨。落若芊倒吸口气。
　　用清水洗净伤口，洒上伤药，再一层层仔细缠上纱布。待收拾完，落若芊长舒了一口气，歪头抬起衣袖拭拭额角。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的疑惑之色愈重。
　　“你是谁？”待她处理完他的伤口，开始动手收拾地上的狼藉时，他开口了。
　　落若芊翻翻白眼，“拜托，某人深夜造访，还不晓得主人是谁，是不是失礼了些？”
　　“……这里是向府，刚才那些侍卫称你……表小姐，难道……”他顿住了，眼中突然闪过惊诧的神色，“你是落若芊？”
　　“你认识我？”落若芊大感惊奇，难道自己的名声传得如此之远？
　　然而那人却没答话，自顾自以手抚额，突然失笑：“难怪，我早该想到的……‘云破月来花弄影’，这等才情，这等容貌，除了泊雅绝色，世间还有哪个女子能有？”
　　落若芊抬头望了一回房梁。“多谢。”
　　那人大笑了起来：“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子！”
　　“……”
　　“不过，我可没听说落小姐如此大胆，不惧刺客，不怕血腥，似乎对医药也有了解，竟不同于一般女子。”他望向她，眼神中却有些看不懂的东西，似是感伤。
　　“叫我若芊就好。”落若芊低头收拾地上的血衣片，“轮到我问了，你是谁？”
　　许久没有回应，落若芊疑惑地抬起头，立刻“啊”的尖叫出声，又马上下意识地捂住嘴。
　　面前是怎样一张脸啊。风干的橘皮一般的皮肤上皱皱巴巴的挤着两颗小小的眼睛，鼻子倒是挺好看，嘴唇却又大又厚，五官严重扭曲。
　　她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猛然抬头太过意外而已，以为你还蒙着面呢……”
　　“很丑吧？”那人打断她的话。
　　“丑……是丑了些啦，但容貌不过皮囊一副，美丑又有何关？只要有才能有抱负，一样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达到想要的高度，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你武功这么好，一定有可以施展的空间，千万不要因外貌而丧失斗志……”落若芊立刻摆出上政治理论课的架势，急急开导，谆谆告诫，若是因她而令这人从此消沉，她岂不罪过大了。
　　“而且马克思说过……”见他没反应，她决定再接再厉，歪着脑袋扳着指头把古往今来一个个身残志坚平凡人物的英雄事迹细细讲来。
　　“我睡了。”某刺客终于忍无可忍。
　　“啊？”落若芊从自己的慷慨激昂中被唤醒，“睡？谁允许你睡这里的？你伤都包扎了还不走？啊——”
　　又一次惊叫出声，只见他闲闲抬手，抚上鬓角一侧，轻轻一带，一张极薄的透明人皮面具就揭了下来。
　　易容术！
　　但意料之外，下面的面孔虽然周正了许多，却依然只能算作普通，平淡无奇的五官，平淡无奇的表情，扔到人堆里绝对找不到的那种。
　　落若芊心里有些异样，不知是不是可以称为失落，但随即又极鄙视自己，心里都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呢。
　　穿越文真是害人不浅哪！她在心里暗骂，谁说易容的一定是美男？
　　落若芊还在胡思乱想着，那人已轻轻一跃攀上房檐，兀自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落若芊目瞪口呆，几步跑到屋檐下，仰头叉腰观察了半天，看他仰面躺在一根细细的横木上，还随意翘着腿。
　　靠，原来是古墓派！
　　忽然她转念一想，万一他摔下来怎么办，赶紧撤出几步远。刚才可是在他正下方呢，万一他学艺不精掉下来，她铁定成肉饼了！她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
　　梁上那人微微弯了嘴角，真是有趣的女子呢。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明天o(∩_∩)o...